[盛唐]公主為帝_分節閱讀_144
春日的暖風漸漸從江南蔓延到了漠北,漫天風沙也不知不覺地小了下去。突厥人一夜之間變成了籠中鳥,向北有唐軍、向南有唐軍、向西有唐軍、向東有……一封封請降的國書如同石沉大海,送往長安城以后便再也沒有聲息。突厥王氣得七竅生煙,但是全然無可奈何。 因為自從突厥立國以來,從來沒有經受過這樣的窘境。 四面圍困,沒有任何回旋和突破的余地。 而且更令突厥王感覺到煩心的是,那位沉沉睡去的吐蕃大將軍欽陵,已經沉睡了小半年,卻遲遲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每回巫醫們說他將要醒過來了,都會在第二天陷入更深的沉眠。他曾經疑心這是軍中細作搗鬼,但是又找不出任何的證據。但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唐軍中那位神秘莫測且來去無蹤的公主,已經在他的王帳中出入了好幾個來回,每次都能有驚無險地逃開。 是年春,唐軍左右威衛于劍南道大敗吐蕃,迫使吐蕃人退回到高原之上。 是年春,唐軍安西駐軍于龜茲軍鎮大敗吐蕃,迫使吐蕃人退回到高原之上。 騰出手來的兩支唐軍,連同原先的隴右道駐軍、唐軍左右武衛一起,漸漸向漫無邊際的大草原合攏,構成一道漫無邊際的防線,牢牢地守著南下的幾處關隘,守得密不透風。 這世上最悲摧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被南北兩面合圍夾擊,也不是接二連三地潰退,而是在南北兩面合圍夾擊、接二連三地潰退之后,對方擺出了更為強大的陣勢,想要一口吞掉自己。 突厥王后知后覺地想,他當初就不該據守黑沙城。 ☆、第110章 瀚海闌干〔二〕 春天的風沙漸漸平息,但戰場上的廝殺聲卻愈發顯得激烈。唐軍合攏的態勢已經一發不可阻擋,然,突厥王依然給長安和洛陽分別上了一封新的降表。降表中說,自己將引頸就戮,希望大唐的天子能放過這些突厥部族。 這封降表還沒等送出草原,就被太平悄無聲息地給截住了。 太平仍然像往常一樣,仗著空間的優勢,在暗沉沉的夜晚里突然出現在王帳中,摸走降表,然后替換成一份雪白的帶著突厥王簽封的文書,再悄無聲息地退回到北面去。 突厥王渾然未覺,依然讓人給長安城送上降表,然后一如既往地石沉大海。 唐軍的戰線已經越拉越長,糧草彈藥的供給已經漸漸有些吃力。但是這幾股戰線已經漸漸地合攏在一起,將突厥人逼到了墻角。太平巧妙地使了幾次離間計,令依附于突厥人的奚、小勃律、鐵勒(突厥屬國)、突騎施等部族同突厥離心,然后慢慢地將他們分化。她做得很有耐心,也很細致,不同于平常唐將的粗豪和魯莽,這種細致的風格如同熬煮青蛙的溫水一般,讓人感覺到相當舒適,但是卻像罌.粟一樣致命。 劍南一帶的唐軍已經分批北上,太平心中清楚,留給她的時間不算太多。因為大唐的安南都護府這些年一樣是搖搖欲墜,只是因為臨近劍南道,才能多支持一些時間。等到吐蕃人養回元氣,或是突厥人一時疏漏放走了欽陵將軍,那么后果將不堪設想。 今年春天來得格外遲,冰雪也融化地格外晚。 突厥騎兵已經陷入了一種極致的窘境,無論向東向西向南,全部都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唐軍,而且到處都找不到可供戰馬食用的草料。他們曾經派出細作去北面,探聽那支鬼魅一般的、據說是一位大唐駙馬率領的、手中握有強大利器的唐軍是如何保證飲食的,結論卻讓他們大吃一驚: 太平公主再一次發揮了她神鬼莫測的能力,不知從哪里弄出一批軍糧,足夠唐軍支持到這場戰爭結束,至少能支持到夏日草木瘋長的季節。 瘋了,連蒼天都瘋了。 吐蕃人曾經猶猶豫豫地說過那位公主是神,波斯人已經認認真真地給公主塑了神像,唐軍軍規不能問卜鬼神,但依然無法阻攔公主在軍中強大的聲望——因為她每回都能拿出一些出乎意料的東西,猛火油、火藥、希臘火、三弓床弩,眼下又是大批的不知從哪里弄出來的糧草…… 這樣的一位大唐公主,簡直天生就是為大唐開疆拓土的。 唐軍的士氣一如既往地高昂,甚至在公主親自上陣鼓舞人心時,瞬間到達了頂峰。公主穿著銀白色的鎧甲,指著身邊高高飄揚的唐字旗,一字一字地說道:“長安詔令——” “將大唐的王旗插遍漠北,讓他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天可汗!” 天可汗這個稱呼,在太宗逝世之后,就已經永遠地沉寂了下去。 瀚海都護府大片荒蕪,單于都護府形同虛設,十姓突厥反叛,吐蕃劫掠邊境十八州,劍南道、隴右道數十年來夜夜都不得安寧……公主指著王旗,一字一字地說出那番話時,全場異常地安靜。 但是安靜之后,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場驚濤駭浪般的爆發。 漠北的戰火一路蔓延到了河朔二州,又漸漸地蔓延到了燕州和西域。戰爭的烽火和硝煙持續了整整兩個月,每一日都有新的捷報源源不斷送往長安、洛陽。 突厥親王阿史那默啜,斬。 突厥親王阿史那匐俱,斬。 突厥大汗阿史那骨篤祿……斬。 太平公主手中留有一份朱筆勾描的名單,但凡上了名單的突厥貴戚,幾乎沒有人能逃脫死亡的命運。沒有人知道她手中那份名單是從哪里來的,但是公主嗜殺的名聲,卻漸漸地傳了開去。 有人曾向太平提起過這些事情,請這位聲名赫赫的公主注意一下影響。 太平下一刻便轉頭望向她的夫君,認真地問道:“在你眼中,我很嗜殺么?” 薛紹從堆疊的公文和軍報中抬起頭來,朝她溫和地笑了笑:“傻姑娘,你手底下草菅過人命么?這些風言風語,當作清風拂過便是?!?/br> 他說到一半,忽然低低沉沉地笑出了聲:“若是太平公主天生嗜殺,那么頭一個遭殃的,恐怕就是你的駙馬我?!?/br> 太平盯著薛紹看了半晌,不得不承認她的駙馬言之有理。 這件事情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長安城中的風言風語也僅僅盛行了那么一瞬,就被公主耀眼的軍功給遮過去了。右武衛在漠北苦熬半年,鏖.戰三個多月,如同一把尖銳的唐刀,在突厥人的心臟上狠狠攪了一攪。 雖然熱血和武力很容易被打上殘暴的標簽,但是在很多時候,尤其是在面對草原部族的時候,唯有將他們打服氣了,才是唯一的出路。比如突厥,比如奚,比如小勃律,比如鐵勒,比如南面高原上的吐蕃。 她真正做到了那一日在長安城的諾言,將突厥狠狠摁死在了草原上。 戰火漸漸地平息下來,突厥大汗永遠成為歷史上的一個符號,消失在火藥的硝煙當中。整片大草原上隨處可見焦黑的土地,還有地面之下奮力抽芽的牧草。太平牽著一匹戰馬,走在硝煙過后的焦土上,忽然轉過頭去問道:“你們說,若是將這片牧場轉手給牧馬監,他們還會上疏彈劾我么?” 在她的身后,七八位大唐將領正在低聲交談著什么,為首的正是她的駙馬薛紹。她一出聲,將領們的聲音便齊齊停歇下來,又齊齊望向薛紹,似乎是在等待他的解釋。 薛紹無奈地走上前去,按著太平的肩膀,輕聲說道:“此事重大,需得慢慢來?!?/br> 太平嗯了一聲,仰頭望著薛紹,認真地問道:“慢慢來,是多久?” 薛紹抬眼望了一圈焦黑的土地,緩緩答道:“大約,要過上好些年罷?!蓖回蕠?,這片土地還殘留這突厥人的痕跡,貿然在這里跑馬,恐怕會有些艱難。 他低頭望著太平,溫然笑道:“總有一天會做到的?!?/br> 總有一天,這里會變成大唐的牧馬場,變成瀚海都護府永久的職責。 太平輕輕嗯了一聲,點頭說道:“在這些事情上,總歸是要聽你的才好?!?/br> 她停了停,正待要說些什么,忽然聽見遠方傳來嘹亮的唿哨聲。薛紹目光一沉,朝身后回望一眼,然后抱著太平上馬,朝不遠處的軍帳馳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