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公主為帝_分節閱讀_116
那個人是武承嗣。 太平腳步一頓,心中沒來由地一陣警惕。 她上下打量武承嗣片刻,微微笑道:“數日不見武卿,卿倒是愈發地神采奕奕了。卿特意在此處等候,莫非是什么事情要稟奏?” 武承嗣長長一揖到地:“正是如此?!?/br> 太平目光有些晦暗,笑容卻依然不減:“卿但說無妨?!?/br> 武承嗣直起身來,正色道:“方才臣進宮去給天后復旨,恰好看見欽天監的人從宣政殿里出來,又聽見天后在和武三思說話。公主可知,天后說了些什么話?” 他有意賣了個關子,太平卻顯得興趣缺缺。 武承嗣哈哈一笑:“公主倒是沉得住氣?!彼α似?,又正色道,“臣去得不遲也不早,恰好聽見天后在同武三思說:‘太平比世間的女子都要聰明得多。假以時日,必定能和我分庭抗禮?!?/br> 要知道,武后一貫自視甚高,“分庭抗禮”四字,已經是對世間女子極高的贊譽。 太平一怔,繼而想起方才武后讓她去洛陽督造行宮,心中又是一沉。 如果武后已經將她當成了一個可堪匹敵的對手,那么她讓她去洛陽的舉動就…… 阿娘,想要支開她? 太平想起這些日子武后的動靜,又回想起上一世武后的那些舉動,眉頭微微擰了起來。她知道阿娘有野心,她同樣也有野心。但她千算萬算似乎算漏了一點,這一世的許多事情,都和前世不一樣了…… 上一世,她是一個無權無勢無憂無慮的公主,被武后牢牢庇護在羽翼之下; 這一世,她是一個手中握著兵權,逐漸架空了東宮的輔政公主,幾可成為武后的左膀右臂。 如果武后想要做些什么,又或者武三思、武承嗣想要做些什么,那就一定不會忽視她的存在。他們要么會拉攏她,要么打壓她,要么就……避開她…… 太平輕笑一聲,微蹙的眉尖漸漸舒展開來:“武卿這是何意?” 武承嗣沒料到太平竟是這般反應,表情微微一僵。他放下手,望著太平公主,沉聲說道:“武后親口言說公主不容小覷,又找借口支開公主,自然是對公主起了疑心。公主——當真看不透么?” 太平淡淡地一眼掃去,搖頭說道:“阿娘不會疑我?!?/br> 就算是要疑心她防備她,也是武后登基之后的事情了。在武后登基之前,她不會惹得武后生疑。 武承嗣嗤嗤笑了一聲:“公主倒是篤定?!彼抗庠谔缴砩限D了兩轉,又正色道:“公主與天后母女情深,倒是臣小人之心了。但無論如何,臣都是站在公主這一邊的。若是公主在洛陽過得不舒心,又或是對長安城不放心,臣當可——替公主效犬馬之勞?!?/br> 太平微微笑著,雙手攏在寬大的衣袖里,神情溫良無害:“表兄的好意,我心領了?!?/br> ——但也僅僅限于心領而已。 武承嗣干笑兩聲,又干巴巴地同她說了一些洛陽的事情,然后便告辭離去。太平望著他的背影,心中一沉。武三思忽然被傳召進宮,她忽然被支去洛陽督造行宮,武承嗣忽然對她說那一番話,都絕非是偶然。再加上皇帝禪位的消息一旦傳開…… 無論如何,她都要先做一番籌備才好。 太平轉過身,沿著長長的宮道,朝東宮的方向走去。 這些日子李顯一直留在高宗身邊服侍,東宮便顯得有些空曠。 太平去到東宮時,里面就只剩下太子左右庶子和幾位太子賓客在敘話,而東宮中的其他屬官和太子妃本人,早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緩步走進東宮里,喚過太子左右庶子,預備吩咐他們一些話。 這些日子太平替李顯執東宮事,在這些東宮屬官們心中,已經有了一些威望。她吩咐下去的話,他們多半也是會聽的。在她去洛陽的這段日子里,就只能靠他們替她安頓好一切事務。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太平走出東宮,又折回到高宗寢宮里,將太子印信交還給李顯。 她交還印信時沒有半分猶豫,李顯卻有些苦惱。他有些不安地接過印信,又追問道:“meimei此去洛陽,要多長時間才能回來?” 太平估算了時間,答道:“少則三兩月,多則四五月,總歸是沒個定期?!?/br> 李顯長吁短嘆:“若是我能替meimei去洛陽就好了,唉……” 他這個長長的唉字,顯得很是惆悵。 太平心中一動,又不動聲色地笑道:“若是哥哥有什么難處,大可寫信去同我說。若是有meimei幫得上忙的,決計不敢推辭?!?/br> 李顯眼前一亮,重重地點了一下頭:“一言為定?” 太平靜靜地望他片刻,亦笑道:“一言為定?!?/br> 李顯神色松快了些,又千叮嚀萬囑咐,讓太平莫要忘了他這個哥哥。等太平終于從高宗寢宮出來時,已經是日落時分,武后的旨意也已經到了。 她摩挲著那一卷黃帛,心中翻來覆去地想著事情,眉尖微微擰了起來。 洛陽距離長安城有數百里之遙,就算是日夜兼程,也要小半個月才能趕到。再等她督造完行宮回長安,少說也要三四個月的時間。等到那時,長安城里恐怕已經變天了。 但武后這封旨意一下,她又非去洛陽不可。 太平沉吟片刻,指尖一下一下地輕叩著案面,目光漸漸變得幽深。 數日之后,太平公主偕同駙馬一道,由長安城出發,前往東都洛陽。 洛陽處在長安城的東方,又是牡丹花遍地盛開的地方。等太平和薛紹來到洛陽時,已經是二月春寒料峭,牡丹芍藥抽苞的時節。他們沿著洛陽官道一路走來,滿目的春意盎然。 薛紹勒定了馬,舉目望著城門上的洛陽二字,眼神有些晦暗。 雖然這是他第一次來到洛陽成,但他對這里卻并不陌生。 因為在他做了無數次的那個噩夢里,洛陽二字就像猙獰的巨獸,將他吞噬得干干凈凈。冰冷的牢獄、猙獰的獄卒、猝然而至那一封旨意……“薛紹杖一百,賜死”…… 他定了一下神,忽然聽見太平柔聲問道:“你怎么了?” 薛紹低頭看去,恰好太平也仰起頭來看他,眼中盈盈地帶著一抹笑意。她抬起手,撫平他緊皺的眉頭,柔聲說道:“你今日有些不同尋常,可是長途跋涉的緣故?” 薛紹搖一搖頭,將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緒按捺下去,溫聲說道:“大約是有些倦了。昨夜在驛館中留夜值守,直到后半夜才睡過去?!?/br> 太平輕輕唔了一聲,眼中隱隱多了些憂色:“你莫要仗著年輕,便胡亂折騰自己?!?/br> 薛紹收攏雙臂,將她密密地圈在懷里,沉沉地說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