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公主為帝_分節閱讀_75
太平微微搖頭,道:“駙馬不曾與我同來?!?/br> 崔府少年眼中閃過一抹失望,又恭謹地向太平執了禮,然后退開半步,垂首不言。 崔夫人出來打了個圓場:“臣婦這就派人往公主府中送拜帖,將駙馬請過來?!?/br> 崔府上的人動作極快,不多時便將薛紹請到了崔府。 薛紹來時太平正在同崔夫人品茗,又談論了一番煮茶時是否應該添加胡椒。崔府上的幾位少年整整齊齊地一字排開,手中持著今日的功課,預備聆聽垂訓。而瑯琊王妃早在半個時辰前,便已經告辭離去了。太平遙遙指著那些崔府少年郎,對薛紹笑道:“今日怕是你要受累?!?/br> 薛紹在途中便已經聽說了事情的緣由,此時聽見太平這樣說,不免有些無奈地望了她一眼,又向崔夫人遙遙拱手,言道:“府上郎君無一不是天姿縱橫之輩,族學淵博,又兼才高八斗。故而指點之說,紹著實不敢當。但既然夫人有命,紹亦不敢辭,便同府上郎君們切磋一二罷?!?/br> 他一番話說完,又朝太平長長一揖,道:“公主亦言重了?!?/br> 太平持著茶盞的手微微一僵。 她正待同薛紹說些什么,忽然望見旁邊一位崔府少年走上前來,朝薛紹遙遙執禮,姿態亦很是恭謹:“還請駙馬賜教?!?/br> 那位少年約莫有十一二歲,目光中隱然帶著幾分高傲,正是崔湜無疑。 太平慢慢地擱下茶盞,凝神望著薛紹,不再說話了。 ☆、第47章 長安兵變 崔湜持著一卷詩文,微微抬頭望著薛紹,說道:“聽聞駙馬族學淵博,又頗擅長詩賦策論,湜便有些問題,想要同駙馬討教一二。在律賦當中,最為艱澀難懂之處,莫過于填韻和排格;一旦格律不齊、又或是韻腳缺字,整篇賦文便要作廢,比六朝俳賦更為嚴苛……” 他一字字從容不迫地道來,目光又牢牢盯著薛紹的眼睛不放,似乎已經不是請教問題,而是要一試高下了。薛紹望著眼前這個才到自己肩膀高的少年,神情一直都不曾變過,等崔湜把話說完之后,才略一拱手,然后逐字逐句地開始闡說。 起初崔湜的目光是高傲的,面上也微帶著幾分少年人的狂妄。等薛紹開口之后,他便逐漸變得有些驚疑不定起來,又漸漸變得有些懊惱,最終無可奈何地垂下頭去,乖乖聆聽薛紹的垂訓。 從頭到尾,薛紹都是一如既往地溫和。即便是又被崔湜拽著問了十多個問題,也絲毫不見惱色。 崔夫人回過頭,有些感慨地對太平說道:“駙馬果真不凡?!?/br> 太平低低嗯了一聲,道:“他一貫都是如此?!?/br> 崔府上的少年們見崔湜碰了釘子,便全都不敢造次,一個個乖乖地走上前來,請薛紹指點功課。崔湜依舊立在一旁,等少年們都問完了,才上前問道:“不知駙馬,對律賦有何見解?” 薛紹微微有些動容。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從崔湜口中聽見律賦二字了。這位崔府少年對律賦似乎相當執著,方才那十多個艱澀難懂的問題,倒有大半和律賦有關。他略微提了一點自己的看法之后,便溫聲問道:“崔郎是決意要棄俳賦、習律賦了么?” 崔湜垂下頭,神情變得有些沮喪。 薛紹望著眼前耷拉著腦袋的少年,心下有了一絲了然:“崔郎要考科舉?” 崔湜嚇了一跳,睜圓了雙眼望著薛紹,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怎么知道?” 旁邊的崔府少年們一個個轉過頭來望著崔湜,目光中都帶了幾分驚訝,甚至還有一位少年走上前來,拍拍崔湜的肩膀,問道:“堂兄為何如此想不開?” 崔湜撥開少年的手,又牢牢盯著薛紹問道:“你怎么知道?”他一時情急,竟連敬稱都忘了。 薛紹指著方才那卷詩文說道:“崔郎方才予我看的,是一道策論;方才崔郎又接二連三地問我,該怎樣在律賦中填字排韻。但往常,只有孜孜不倦地想考進士科的人,才會苦心研習策論和律賦?!?/br> 他刻意加重了“進士科”三字。 崔湜深深垂下頭去,手中緊緊攥著那卷詩文,不自不覺便已經揉皺了一半。 薛紹望著眼前低垂著頭的少年,忍不住溫聲說道:“崔郎心懷鴻鵠之志,寧可放棄門蔭入仕的資格,去同天底下的讀書人一較高下,便已經超出了常人許多。紹心中,著實是欽佩不已?!?/br> 崔湜忽然冷笑了一聲,神色也變得有些陰晴不定起來:“門蔭?……崔府上的門蔭,是斷然降臨不到我身上的。父親一早便同我說過,身為長子,我永遠都別想用他的門蔭;若是考不中進士,我這一輩子,都別想再入朝堂?!?/br> 薛紹微微一怔,而后有些訝異地說道:“令尊對崔郎,倒是頗為嚴厲?!?/br> 尋常世族公子若不走門蔭入仕的路子,那多半便是因為自己心高氣傲,想要在進士科中,和天下讀書人比上一比。眼前這位崔郎,倒是不同尋常。 崔湜微微搖頭,眼中也隱約帶了一點悲哀的神色:“我最初不過是同阿耶提過一次,阿耶便當了真,將那個門蔭的名額,送給了旁人?!?/br> 旁邊一位崔府少年像是被燙著了腳,猛然跳了起來,指著崔湜說道:“那、那是因為……” 崔湜不看他,也不看薛紹,又深深地垂下頭去,用力揉著手中那卷詩文,將它揉皺。 薛紹以一種溫和的目光看了崔湜許久,才搖了搖頭,微微嘆息道:“原來如此?!?/br> 崔湜慢慢地揉著那團詩文,面上的悲哀之色漸漸淡了,又復歸了先前的高傲。他后退半步,又向薛紹長長一揖,道:“無論如何,今日都要多謝駙馬提點?!?/br> 方才薛紹同他說的那番話,字字句句都切中了要害,令他受益匪淺。他年紀尚幼,所學又不甚艱深,薛紹的這番指點,可以說是恰到好處。他慢慢地將那團揉皺了的詩文塞回到袖子里,神態中隱約多了一點恭敬,竟像是將薛紹當成了師長來對待。 幸虧…… 幸虧這位駙馬以門蔭入仕,又是武官,否則將來在朝堂之上,少不得又要添一個強勁的對手。 崔湜微垂著頭,長揖到地,每一個動作都做得恰到好處,無可挑剔。 薛紹回身向他還了半禮,道:“崔郎言重了?!?/br> 他們兩人都各自執禮,沒留意到太平公主和崔夫人一起走了過來,還將后半截話給聽了進去。太平微微側頭,望了崔夫人一眼,目光之中大有深意。崔夫人似乎沒有留意到太平的目光,她面上帶著笑意,沖那幾位崔府少年們招了招手,道:“到嬸娘這里來?!?/br> 崔府少年們都一個接一個地走了過來,又一個接一個地叫了聲嬸娘。 崔湜站在原地許久,眼中微帶著幾分高傲,又帶著幾分微微的冷梟。他慢慢地走上前來,也喚了一聲嬸娘,又沖太平微微拱手,喚了一聲公主,便站在一旁不動了。 太平凝神望了崔湜片刻,似乎是想要對他說些什么,最終還是微微搖了搖頭,朝薛紹那邊走去。她挽著薛紹的胳膊,柔聲說道:“我們該回府了?!?/br> 她踮起腳尖,又在他耳旁說道:“方才來崔府前,我去了一趟右威衛?!?/br> 方才在閣樓里,她已經同崔夫人說過許多話,又將許多事情都問了個清楚。雖然她們的話題經常在茶團和茶磚之間轉來轉去,但偶爾也會轉到千牛備身和博陵崔氏上。崔夫人說,博陵崔氏各房之間誰都不服誰,傾軋內斗頗為嚴重,就算是博陵崔氏的宗長,也對這種情形無可奈何。 太平問清了博陵崔氏宗長的名字,然后推掉了今日的飯局。 薛紹抬手覆上太平的手背,然后低低喚了一聲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