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游_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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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任性妄為的家伙。 法則嘟囔著停止了動作。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時霊輕笑,從他遇到洺祁那一刻起,法則早就該知道他骨子里從來不是什么循規蹈矩的神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 法則本以為時霊是想洺祁永遠受制于他,這樣便能由他單方面來決定這段關系的開始或是結束。世人從來向生而懼死,法則看多了大世界的生死循環,可也會下意識地偏愛初始之神。畢竟,對于法則來說,“生”才是正確。 所以,祂“助紂為虐”,看著時霊欺騙洺祁,看著他設計令毀滅之神自毀伴生神器,從而造成神力永遠不可彌補的創傷。 然而,就在祂以為時霊得償所愿的時候,他又偏偏要將兩人的神魂進行交融。神軀、神魂、真靈、伴生神器……從物質的角度來說,這四樣是構成神祇的最根本存在。真靈為根本,為意志;神魂為源頭,為神職;至于神軀和伴生神器,前者為載體,后者則是天地規則賦予神祇的特權。 祂放任了時霊踏入輪回,就是因為初始之神真靈與神魂具在,這世間便斷沒有能夠傷害到他的存在。當日洺祁為尋時霊褪下了擔負毀滅神職的神魂,只為了不與時霊兩相排斥。時霊為他塑造可行走于凡世的身軀時則喚回了洺祁的神魂。那時候,法則只以為時霊是擔心不受洺祁意志控制的毀滅之神神魂和神力哪怕放在空冥界中也可能對大世界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墒乾F在…… 法則,或許我從來都不像那些信仰我的神們所傳頌的那么好,但是,最基本的公平,我還是能做到的。 時霊看著自己神魂中灰蒙蒙的那一塊,露出了笑意。即便他“算計”洺祁,但是,他的算計,自始至終要的也只是以真心換真心。 共享權柄,共擔生死,我既然愛他,總不能讓他再受委屈。 洺祁自降生起就牽動了他的情緒,但那一點牽動,遠不足以讓他付出真心。所以,他偽裝了真心一片,用來換取洺祁全然的愛意,希冀于唯一的特殊這樣全心全意的相待,能夠讓他報以真心。 而今,洺祁已經付出了他的“真心”,那他至少也該回報于等同的真情。 當初他“算計”洺祁,也不過是他預支了自己存于未來的這片心意,想求得一個兩心相許的未來。 法則一時之間也是沉默。 這一代的初始之神,遠不如上代那般對世界愛得深沉,但客觀來講,這樣索性一視同仁的放手,不也是一種公平嗎? 一切的生靈,一切的小世界,只要不觸及法則的底線,時霊就放任他們自由的生長。這或許是一種漠視,但也有可能,僅是放縱。 你看,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毀滅和創造的交織,并不一定會帶來惡果。 法則注視著時霊神魂中那一點瑕疵,確定并沒有影響初始之神神魂的穩定性,終于選擇了妥協。 你高興就好。 具象而成的眼睛消失在沉星戒的空間之中,時霊感受到法則的目光移開,神魂輕顫了一下,復又平靜下來。 沒有神軀作為載體的神魂融合截然相反的力量還真是有點痛啊…… 神魂不再凝聚成形,而是四散開來,在沉星戒中安然的入睡。 ※※※ “明師,您看這惡鬼,可還在房中?” 西南的富戶,祖上曾出過勤王保駕的英雄,偏偏后世子孫不孝,逐漸被驅逐出了中原的上流圈子,舉家遷至西南。士農工商四個階層,從“士”跌落為“商”,卻還帶著某種自以為是的驕傲。庭院深深,雕梁畫棟,仗著天高皇帝遠,擺出奢華富貴的做派,小小的商家院落,也是皇宮內院般風云四起,也難怪會有怨氣橫生,滋養出徘徊不去的魂靈。 洺祁本是從不接這種“生意”的,畢竟為了給后世的神道樹立好的榜樣,蜚聲大雍的“明師”從來都視錢財如糞土,一切隨神意而定,斷不會因為有人求上門來就親身赴會。 但是,這惠水秦家卻有些特殊,讓洺祁不得不親自來一趟。 昨日正是擺出了足夠的神道做派蒞臨府邸,今日,才是除鬼捉妖的正戲。 秦老爺尚還耐得住性子,親自引著近午才踏出房門的明師往鬧鬼的房屋而去。夜夜被厲鬼纏繞的秦大少爺卻已經有些瀕臨崩潰了。 只是被父親教育過,顯然知道不能對這位威名赫赫的明師發脾氣,偶爾余光瞟到自家那個喪氣鬼,竟是想也不想就隨手將桌上的茶盞丟了出去。 “誰準你出來的!” 第120章 何以慰英靈(七) 在屋外院子的偏角處探頭張望的是一個不過六七歲模樣的小孩子。一身洗到發白又不知道被縫補了多少次的小袍子,在這已經快至深秋的時節里,讓裹著它的孩子禁不住瑟瑟發抖。瘦小黝黑的小手縮在破了個口子的衣袖里,只露出指節,攥著袖口,眼看著茶盞砸來也不敢躲閃,即使身子下意識地往墻后縮了縮,卻最終還是躊躇地往前走了幾步。 “爹,娘……” 聲音低到幾乎是被壓在喉嚨里,洺祁能聽到,秦大少爺分明不該聽清楚的,卻又偏偏為這樣的作態勃然大怒。 “給我滾回自己的房間去!” 那孩子嘴唇顫抖了幾下,似還有什么想說的,目光觸及秦老爺嚴肅的眼神時卻又被嚇得沒了膽量,只得胡亂鞠了個躬,就往偏院跑去。 秦大少爺尚還氣急敗壞,秦老爺見那道身影消失在小道盡頭卻是放下心來。捋了捋被精細養著的美髯,沖洺祁微笑道:“讓仙師見笑了?!?/br> 化身明大仙師的洺祁并不理他,只望著剛才那孩子站立的地方。 “這房中已經沒有惡鬼了?!?/br> 他伸手指向那位在旁人眼中并不存在,可于他而言卻是清晰可見的女鬼,“這里倒是有位姑娘?!?/br> 確實是位姑娘,還未及笄的年紀,梳著閨閣中女子常梳的垂鬟分髾髻,發間點綴著零星金鈿和玉飾。她上身穿著月白云紋交領襖,下著素色鳳尾留仙裙,外罩著藕色撒花對襟窄袖褙子,端得是一副俏麗可愛的模樣。她望著洺祁的方向,深深拜倒,眼中有著祈求與哀慟。 人死后的靈魂并非總是將死那一剎那的模樣,滯留在人間的魂魄,往往會化成連自己都不一定記得的最懷念最喜愛的狀態。 對于殷氏女來說,那被騙、被囚于秦府的漫長七年,或許已經磨滅了她過往十三年養出的嬌憨天真,但死去的那一刻,她總能回想起于她而言最美好的那段時光。 指點誰家女,秋水玉作肌。 踏草怕泥新,惜花疼煞鈴。 殷氏是前朝大族,便是放在今朝,也依舊顯赫非常。雖然她的父親出身旁系,但勝在俊朗才高,頗得主家看重,所以她自幼便是嬌生慣養。更何況,她的父親同她母親是門當戶對的青梅竹馬,婚后感情甚篤,對膝下唯一的女兒自是嬌寵,雖比不得京師那些高門大戶出來的貴女,但也稱得上是大家閨秀。十三歲那年,她的父親出任梁州知州,赴任后便派人到族中接她同母親一道前往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