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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督公千歲在線閱讀 - 第138節

第138節

    閏伯還是唉聲嘆息,倒了兩杯水,遞給他們?!岸〗?,姑爺……你們還請擔待……”

    相思聽閏伯如此稱呼江懷越,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江懷越面不改色端坐一旁,接過那杯熱水,謙和道:“有勞了?!?/br>
    閏伯不由又多看他幾眼,贊嘆道:“二小姐真是好眼光,找到這樣一表人才的姑爺,就算是云老爺和夫人在世,看到了也會喜上眉梢!”

    相思心內羞澀,抿唇笑了笑,垂下眼睫。江懷越又回頭望了望云岐的靈位,思忖過后向閏伯道:“老人家,其實靜琬此次回來,是想要查清當年云大人被卷入案件的真相,可惜故人多數都已不在人世,她也很難打聽到什么。那時候云家出事的時候,你是不是就在府中?”

    閏伯聽聞事情可能會有轉機,連忙道:“我從年輕時候就在云家,當年云老爺出事的時候,我自然也是在的。說實話,我們都不信他會跟什么王謀反,從上幾代起,云家個個都是讀圣賢書考科舉的,老爺怎么會做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相思急切道:“當年我年紀太小,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么。閏伯你仔細想想,我父親如果是被冤枉的,他會不會留下什么遺言或者遺物,來作為證據?”

    閏伯皺著雙眉仔細回憶了許久,遲疑道:“那時候東廠番子來抄家,不管值錢不值錢的東西都給搶走或者摔壞,我實在是不知道老爺會留下什么重要物件……”

    “他在出事之前,可曾有過什么不同尋常的舉止?”江懷越問道。

    閏伯使勁揉著太陽xue,忽而道:“對了,你們要不要去找云祥那個狗東西問問?這小子那么多年不見人影,我還以為他死在路上了,沒想到過年那會兒我回老家,卻在街上遇到他!”

    閏伯提及此人就氣憤難當,江懷越蹙眉望向相思,相思也一時想不出這云祥又是什么人,不禁打斷了閏伯的絮叨:“云祥這人,我現在是一點都記不起來了……您為什么要我們去找他呢?”

    “咳,二小姐你當時太小了,他是我侄子,從小也在云家長大的,是伺候老爺的貼身小廝??!”

    相思努力想了想,這才隱約有點印象?!笆遣皇悄莻€瘦瘦的,一直跟著我爹的小個子?”

    “對對!”閏伯愁苦道,“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年三月的一天晚上,云祥急急匆匆背著包裹從后門出去,我看到了就叫住他,他只說老爺叫他出一趟遠門,不肯多說就走了。我當時還害怕他是說謊,就去問老爺,沒想到還是真的。我想著既然是老爺叫他出去,必定是有要緊事情要做。誰能料到沒過幾天,東廠的大太監就帶著手下趕到了南京,沖進府中宣讀圣旨,說什么老爺和謀反案相關,當場就把他上了枷鎖。那以后的事情,二小姐也是知道了……”

    “那個云祥后來沒回南京嗎?”相思追問。

    “沒有!”閏伯重重地嘆息了一聲,“當時我們也都被看管起來,后來云府被抄沒,下人們全被轉賣到其他地方,我是因為年紀大了沒人要,在外面流浪了一陣之后,才回到這云家祠堂。我也曾想著云祥不管去了哪里,總該再回南京,可是等來等去沒見他回轉,向熟人打聽,也都說從那以后再也沒看到過他。我那會兒還哭過一陣,覺得他肯定是外出時候遇災送了命……沒想到,就在今年過年,我回到揚州老家探望親戚,卻遇到了云祥!這個沒良心的,,穿得人模人樣,可看到我之后馬上轉身就走,我在后面叫喊,他連頭都不回!”

    江懷越沉吟道:“那您后來是否知道,他當時為何失蹤不見嗎?”

    閏伯無奈搖頭道:“我也想問個清楚,老爺遭了難,云家被抄沒,他總也該聽說,怎么就能像個沒事人一樣不回南京看一看?可他一見到我,就像見了鬼似的溜走了,我哪里追的上?后來我向街坊打聽,有個絲綢店的伙計說他是從鎮江府過來談買賣的,如今在鎮江揚州都有生意,大家都叫他葛掌柜?!?/br>
    江懷越雙眉微蹙,雖然云祥當初是個小人物,但他既然是云岐的貼身仆人,又在深夜出門,必定是奉了云岐之命去辦緊要事情。而他從此消失多年,再出現時已改換姓名與身份,且不去管他是如何從一個小廝變成了綢緞商人,當夜云岐到底交待他去什么地方,找什么人辦什么事,才是最應該要弄清的關鍵。

    “您知道他在鎮江的店鋪名字嗎?”他誠懇問道。

    “好像是什么瑞,我實在是記不清了……”

    江懷越見他歉疚,便安慰道:“不妨事,我找人打聽一下,必定能找到的?!彼D了頓,又道,“靜琬既然想要查清舊事案,必定得秘密行事。實不相瞞,她原先在京城被歹人陷害,不得已假死逃脫,老人家務必要記住這點,不能讓任何人知曉她還活在世間,來過此處問了你什么?!?/br>
    閏伯嚇了一跳,連連道:“我明白!我明白!二小姐,怎么你會遇到這么大的麻煩……”

    相思勸解道:“您不用擔心,要不是大人相幫,我也不會平安回到這里?!?/br>
    閏伯更是感激不盡:“姑爺年紀輕輕就做了官,以后一定前途無量,老爺夫人泉下有知,也算是能合眼了……”

    江懷越淡淡笑了笑,敷衍了過去,起身想要告辭離去。相思隨之站起,又低聲叫住了他。

    “大人,你過來一下?!?/br>
    她朝江懷越點頭示意,慢慢走到了祠堂大殿正中,又回頭道:“閏伯,還有香火嗎?”

    “有!”閏伯很快找來了線香,交到她手中。相思看著走到她身邊的江懷越,將手中一束線香分予他一半,輕聲道:“大人,難得才能到這里,我想……讓我父母,還有云家列祖列宗,正式認識你?!?/br>
    她語聲輕柔,眼神澄澈,江懷越站在相思面前,心潮翻涌,竟有一絲酸辛襲來,眼眶發熱。

    “……好?!彼梦⑽l顫的手執著線香,上前一步。

    相思如釋重負地看了看他,緩緩跪在了云家靈位之前,將線香高舉過頭頂。

    “父親,母親……列位祖先,靜琬漂泊多年,尚未能洗清冤屈,然而今時今日,能有良配相伴而歸,已是此生劫難之中的萬幸慰藉?!彼谱哉Z般訴說,叩拜了下去,在前額觸及冰涼地面的一刻,低語道,“無論今后怎樣,我云靜琬,這輩子就是他的人了。父母親,列祖列宗,懇請你們,也能喜歡我身邊的這個人……”

    淚水止不住上涌。

    她深深呼吸著,閉上眼睛。

    江懷越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跪在她身邊,依照她的禮數,以從未有過的虔誠又酸澀的心,向云岐夫婦以及云家祖先靈位一一叩拜。

    *

    在離開宗祠的時候,相思仍有留戀不舍。

    江懷越低聲道:“以后,我會再陪你回來的?!?/br>
    她抬眼看著他,江懷越又道:“希望那時,我是以真正女婿的身份,進入你云家宗祠祭奠先人?!?/br>
    相思心生暖流,悄悄道:“那我等著。我爹娘,也會等著?!?/br>
    他笑了笑,眉間似乎還有幾分慨然,只是沒有說出。

    閏伯出來相送,相思對他百般叮嚀,約定過后再來看望。正在此時,先前那輛馬車遙遙行來,宿昕一臉不耐煩地撩開簾子,叫道:“還在這里難舍難分呢?我以為你們今日是在里面拜堂成婚!要不要再請些吹鼓手來?”

    江懷越慢悠悠瞥他一眼:“小公爺難道是著急看我們成婚?不過也難怪,您本來也算是我們的媒人,有此等心意自然合情合理?!?/br>
    “我!你……”宿昕被他氣得啞口無言。相思笑了笑,攜著江懷越步下臺階,與閏伯道別之后,登上了馬車。

    宿昕橫眉冷對,不悅道:“怎么樣,打聽到什么了嗎?要找的東西呢?”

    相思指指江懷越,道:“在他身上了?!?/br>
    “真的?!”宿昕大感意外,“難道這就完事了?快拿出來我看看!”

    江懷越皺眉:“小公爺,您好歹也是世家子弟,怎么如此心急難耐,沒一點涵養?”

    “涵養?這關鍵時候要什么涵養?”宿昕嗤之以鼻,“少賣關子了,也不看看你現在是坐在誰的車上?再拖拖拉拉,別怪我趕你下去!”

    江懷越無奈至極,只好取出那支盤鳳釵,在他面前迅疾晃了晃,還沒等他看清就馬上收了回去。

    “好??!你當耍猴呢?!”宿昕氣得直拍座椅。

    相思連忙含笑道:“找個安全的地方再細看。還有,我們恐怕得出一趟門了?!?/br>
    “什么?”宿昕茫然不解,“還要去哪里?”

    江懷越倚坐在窗畔,望著徐徐后退的青山碧樹,道:“鎮江?!?/br>
    第175章

    三人離開聚寶山后各自分散。次日一早,宿昕收拾得當剛邁出院子,卻撞見定國公背著手踱了過來。他連忙笑道:"父親大人,我正準備去您那里問安…"

    定國公打量他幾眼,詫異道:"不是說今日休沐嗎,怎么還大清早就起來了?"

    "有點事要出去……"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外去。定國公皺著眉,在背后問是什么事,他也只好敷衍道:"兵部幾位同僚叫我去城外賞花作詩, 要吃了午飯才能回來,說不定晚飯也在外面用了,您不用等我。

    "你這一天天的有點正事嗎?!"定國公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色,"還有,我怎么聽說你最近和江懷越經常見面,你安的什么心?他都已經被貶到南京沒了實權,你難不成還要有意結交,套出底細后,再去皇上面前告狀?

    宿昕倒抽一口冷氣:"爹呀,在您心里,兒子我就是這樣的jian詐惡毒小人?"

    “這不是jian詐,是沒事找事!"定國公想到先前讓這個寶貝兒子去京城給太后賀壽,結果他把自己故意折騰進西廠大牢,就又氣得腦門疼,"你不是一直看江懷越不順眼嗎?還說要清君側除jian佞,現在為什么老是去找他,你以為我會不知道?人家都已經被排擠出京城了,你就消停點,何必再打落水狗呢?”

    “我說了不是您想的那樣!"宿昕一頓足,假意著急道,"哎呀李大人于大人他們還在城門口等我呢,回來我再跟您說?!闭f罷,也不顧定國公連聲責罵,急匆匆出了府邸,跳上馬車直奔城東朝陽門而去。

    這一輛馬車出了南京朝陽門,迤邐往東邊官道行駛,半天時間就抵達了鎮江府。

    鎮江雖不及南京虎踞龍盤,然其山屹江畔,林寺掩映,古運河穿城蜿蜒而過,白墻黛瓦的民居依水而建,碼頭鼎盛,商鋪繁華。車夫在入城后打聽了消息,回來稟告說城內第一樓街上有一家綢緞莊名叫呈瑞,掌柜的大概三十多歲,正是姓葛。于是宿昕催促馬車趕到了第一樓街,正是午飯時間,街面上人來人往, 酒樓中觥籌交錯,一派繁盛熱鬧景象。馬車沿著長街緩緩行駛,江懷越先望到了呈瑞綢緞莊的招牌,他思忖了一下,讓車夫先進店鋪打探。

    那車夫進了綢緞莊,沒過多久就回到車旁,卻說:"小人進去后,說是要找掌柜的,可是店里的伙計講他出去喝酒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回來。"真是,有店鋪不好好守著,喝什么酒?"宿昕無奈,又問道,"知道他去哪里了?"“說是聚香樓?!?/br>
    于是他們又轉而去往南街,到了生意興隆的聚香樓前,宿昕道:"相思,你就不要出去拋頭露面了,在車上等著就好?!跋嗨键c點頭,問道:"小公爺要進去找?”那當然。"宿昕說著,便準備下車。江懷越一撇眉:"這事不是應該我做的嗎?"你?還是算了吧。那個云祥既然改名換姓,連自己的親戚都不認,必定警覺異常。只怕你一開口,他就聽出京城口音了!"

    江懷越無奈,好歹他從少年時期就為承景帝出宮,在街頭巷尾喬裝改扮探聽訊息,到了宿昕口中,自己就仿佛極端無能一般。"……我也能講一些南京話的行嗎?”宿昕卻哼哼一笑:"又不地道,講了還不如不講。再說那個云祥如此狡猾,我還怕你一說話,被他察覺身份呢!"

    江懷越狠狠盯他一眼,不愿再開口說話。宿昕好似終于得勝了一次,意氣洋洋下了馬車,輕衫颯沓著往酒樓內去了。

    相思見他肅著臉不做聲,便倚過去悄聲道:"小公爺就是這樣口無遮攔,大人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不要放在心上。

    他挑起窗簾一角,望著繁華街景,似乎是在觀察,又似乎只是百無聊賴地發呆。

    "大人?"相思看他還是不說話,不由有點擔心,拽了拽他衣袖,"生氣呢?7"

    “……沒有。"江懷越還是望著外面,似乎還未緩過來。

    相思更心疼了,貼著他肩臂抱怨道:"小公爺一點都不沉穩,二十多歲人了還咋咋呼呼的,大人聲音多溫柔多好聽呀,我頭一回遇到大人,就愛聽您說話了。

    江懷越這才側回臉,有些好笑地道:"胡說八道。

    她一愣,擺出認真反駁的樣子:"大人不信嗎?"

    "還頭一回就愛聽?那會兒我叫你滾!"他自己說著,都不由笑了起來。

    相思一聽,倒是如夢初醒似的,揪住他手臂道:"好呀大人,你倒記得清楚,現在還敢笑?!"

    江懷越詫異道:"不是你自己提及的嗎?我要是連這也記不清,甚至忘記了,那你豈不是要鬧翻天?"

    "那你怎么就記得這些不記得別的呢?讓我出丑的事情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他更是一頭霧水了:"我也沒說我不記得別的啊.…"

    對于相思的胡攪蠻纏,江懷越今天才算是真正領教,好端端的她自己開了口回憶起往事,到頭來卻把戰火都引到了他身上。說到最后,他無力招架只好退讓不言。相思得意地摟住他,在臉上親了一下,又教訓道:"以后警醒著點,什么該記得,什么不該記得,你得想好了再說!"江懷越滿心忿忿不平,只是不高興表露出來。

    這時候只見宿昕與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并肩走出了酒樓,往這邊行來。相思透過窗子仔細觀察了一番,見那男子身形瘦削,細眉細眼,鼻側有一顆黑痣,腦海中便隱隱浮現出過去的畫面。

    當年,父親身邊確實是有一個小廝跟隨左右,父親還夸贊他聰明伶俐。尤其是每次她到書房,總會看到那個叫云祥的小廝在旁伺候筆墨。只是后來遭遇抄家,混亂中也不記得他是否還在了。

    "這車里的是跟我一起合伙做買賣的兄弟,等會兒你們也見見。"宿昕帶著那男子來到馬車邊,又敲了敲車窗,向里面假意道,"我和葛掌柜先去找個清凈地方相談,你買完東西后去斜對面街上的茶館找我們。

    "好。"江懷越隔著窗戶應了一聲,見宿昕與那男子走了,才向相思問道,"能確定他的身份嗎?

    "隱約有點印象。"相思蹙眉道,"我是不是需要當面去問他?"

    江懷越道:"倘若他就是云祥,既然隱藏了身份,想必有不可告人的事情。你現在身份特殊,還是暫時先別露面,我與宿昕去想辦法讓他吐露真相即可。

    "小心點。"不知為何,相思心里有幾分緊張。

    他倒是沒多說什么,讓馬車跟著宿昕與那男子緩緩行進。眼見他們兩人一前一后進了茶館,叮囑了相思一番,便也下車而去。

    進了茶館一打聽,伙計就將他領到了二樓最里面的雅間。江懷越推開門走進去,宿昕正與葛掌柜談的投機,見他進來了,便笑道:"葛掌柜,這就是我剛才說起的兄弟,他原先也是南京人,后來跟著家人去了京城,這次回來是想找個合適的綢緞商,好在京城也開張一家店鋪。

    江懷越向兩人拱手致意,葛掌柜臉上帶笑,打量他一番道:"公子爺, 我這呈瑞雖然也是老字號了,但畢竟鎮江不比南京繁華。怎么你們不在南京找綢緞莊,卻來到這里?"

    江懷越微笑道:"實不相瞞,南京的綢緞莊我們也去看過,緞子雖多但價格有些貴。蘇公子說他以前來過鎮江,這里商鋪林立,要價卻更合適,所以我才跟著他到了鎮江。

    葛掌柜聽罷,點頭道:"倒是這個道理,其實我們這里的綢緞與南京城的都差不多,但南京是舊都,達官貴人多得數不清,就把市價也抬高了許多。'

    "正是,我們也多方詢問,并去店鋪里看過,您那家呈瑞是老字號靠得住,緞子種類又多……"江懷越儼然商賈,與他攀談起來。宿昕也不失時機地高談闊論,說著說著便談到了南京。

    "葛掌柜有沒有去過南京?離這里也不遠。

    葛掌柜抬眼看了看他,笑道:"以前去過幾次,我在南京也沒落腳的地方,不曾長住。

    "我聽您說話帶點南京口音,還以為你老家也在那邊呢。"宿 昕端起茶杯,慢慢飲下一口。葛掌柜臉上笑容有點尷尬,道:"您聽錯了吧,我老家不是南京的,大概我走南闖北去的地方多了,所以口音也不純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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