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人家家戶戶都有這樣的青石，用來磕鞋泥一類的。

    看到林天走出來，覃宏也很意外，他把鞋子丟在地上，赤腳站著，疑惑的看著他。

    “你來干嘛？”

    林天還沒說話，就聽他又道：“你來看我笑話？”

    “你這是什么口氣，你自己覺得很好笑？”林天神色坦然，定定的看著他。

    覃宏沒回答，邁腿朝屋里走。

    林天跟著走進去，問道：“你在磚廠上班，怎么樣？”

    覃宏把口袋里的上工手套掏出來，丟在涼椅上，沒有搭理林天，而且把涼椅上的那撻林天給覃瑩瑩的練習本提起來看。

    覃瑩瑩恰好端著面出來，覃宏黑著臉，看著她，大聲道：“你買這么多的本子干什么！錢沒地方花是嗎？”

    覃瑩瑩被他這一吼，吼得手發抖，差點把碗松了。

    “她沒買，是我給她的?！绷痔焐锨敖忉尩?。

    覃宏隨手的本子仍在涼椅上，冷哼道：“黃鼠狼給雞拜年?！?/br>
    覃瑩瑩走進廚房，陸陸續續端出來三個碗，低聲道：“吃飯吧，都吃飯吧?！彼曇舳寂?，很小聲，實在沒有什么存在感。

    覃宏扯開長椅子坐上去，林天并不想留下來吃飯，但看見覃瑩瑩看向他的目光里帶著祈求。

    他嘆了口氣，只好留下來?？勺恢玫臅r候就有些尷尬了。屋里總共就兩條長椅子，覃宏坐了一根，覃瑩瑩坐了一根。林天看著冷著一張臉的覃宏，又看著覃瑩瑩，不知道自己該坐那里。

    覃瑩瑩很有眼力見，連忙端著碗走到覃宏旁邊坐下。林天坐在另外一條長凳上，看著面前的碗。

    面不是很多，菜占了大半。林天看了一圈，覃宏碗里的面是最多的，覃瑩瑩的碗小，碗里幾乎都是菜。

    覃宏也發現了這個情況，筷子在碗里用力一挑，夾了一大筷子面放進覃瑩瑩的碗里，冷著一張臉道：“又是吃面，看著都沒胃口?！?/br>
    說著他又看了林天一眼，冷漠道：“別人都是過慣錦衣玉食的，吃不慣這清湯寡水的面，煮了也是浪費?！?/br>
    林天抬頭睨了他一眼，筷子用力在碗里一挑，三下五口，就把一碗面吃了個精光。

    滿足道：“味道真不錯?！?/br>
    覃瑩瑩微微一笑，看了看覃宏的碗，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面，糯聲道：“哥，我還小，吃不了這么多，你吃了吧，不然夜里又要餓得起來喝涼水?！?/br>
    餓到夜里起來喝涼水？林天心里咯噔了一下，又想起這個家的情況，只怕這兩人有什么都是掰著用的。

    覃宏看了她一眼，拉著一張臉道：“誰半夜起來喝涼水了！你這面做的這么難吃，誰吃得下，自己吃完，別浪費?！?/br>
    說完，他仰頭一口把自己碗里最后的一點湯喝下。

    覃瑩瑩低著頭，扒搭著自己碗里的面，沒有什么情緒。林天看得心酸，挪開板凳，走到院里去透風。

    他發現覃宏家旁邊有很大兩塊空地，但是只中了不到五分之一的菜。應該是覃宏太忙，沒時間弄這些。

    他記得下時候來過覃宏家，那時候他家這兩大塊空地里都種滿了菜，還有一塊地種的西瓜，綠油油的一片。

    門口有一顆歪脖子的李子樹，結出來的李子也很甜。

    “你來我家做什么的？”身后傳來覃宏的聲音。

    林天一回頭，見他背著光站在青石后面，看不清情緒。

    “我來找你談點事情?！绷痔斓?。

    他聲音很平靜，但心里卻有些忐忑，看著覃宏現在都他的態度，他不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事情，覃宏會不會答應。

    “什么事？”覃宏接下口，問道。

    “你打算就一直在磚廠做嗎？沒多少錢的?！绷痔斓?。

    “那不然呢？我沒有你那命，除了一身苦力，什么本事都沒有?！瘪暾Z氣不善。

    自從上次賄賂的事情撞破了以后，林天和覃宏就像是撕破了嘴臉。

    從前兩人見面，還會虛與委蛇一頓，覃宏還會喚他一聲林天哥，現在多一個眼神也不會給他。

    “覃瑩瑩還要上初中，高中的，現在小學雖然開支不大，但你總要為她的以后做打算?！绷痔炷托牡?。

    覃宏冷哼一聲，笑道：“這是我的錯？沒讓她過上好日子是我的錯？你有什么資格來指責我，我家這個樣子還不是你害的！”

    他情緒很激動，指著林天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別以為你現在掙了幾個錢，你就可以橫著走了。我告訴你，你要知道，你從前過的好日子，都有我們村里人的血汗在里面。不知道像你家這種狼心狗肺的人，夜里睡覺是怎么睡安穩的?！?/br>
    他越罵越出格，但林天始終只是站在一旁聽著，臉色不大好看，但沒有反駁一句。

    等他罵累了，林天又道：“磚廠一個月最多一千五，現在不比以前，放在咱們村里或許還能國，但在市里，這些是沒辦法撐下去的。鎮上只有小學，覃瑩瑩上初中就要去市里了，到時候你們的生活只會更難過?！?/br>
    覃宏的臉色暗了暗，咬牙道：“女孩子讀那么多書干什么，我能給她一口飯吃，就算不錯了！”

    林天知道他說的是氣話，不然覃宏怎么會為了讓覃瑩瑩去市里讀小學幫王富貴做事。

    屋內忽然傳來一陣小聲的啜泣聲，夜里本來就安靜，這聲音雖小，但還不至于聽不清楚。

    林天心想，壞了，莫不是覃宏這氣話都被覃瑩瑩聽見了。

    偏頭過去看，覃瑩瑩正在用抹布擦桌子，別手擦眼淚。

    覃宏的眼底閃過一絲懊悔，但還是粗著嚷道：“怎么還在擦桌子，去房間里寫作業，別老是在外面晃悠?！?/br>
    覃瑩瑩卻放下抹布，倔強著一張笑臉，啜泣道：“我不讀書了，反正我都六年級了?！?/br>
    覃宏怒了，大步跨進屋里，瞪著覃瑩瑩道：“我準你不讀了嗎？就算是六年級，也要給我念完？”

    說完他便提起涼椅上覃瑩瑩的書包，捏著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扯進了房間里，粗著嗓子道：“寫作業！”

    他關上覃瑩瑩的門，卻在門口長長的嘆氣，十指插頭發里，神情很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