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末怎么也沒想到會是在寒風里，坐在一家還未營業的蛋糕店前跟齊玖說這事兒。

    齊玖慢慢地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向程末：“你說什么？”

    程末撓了下頭，笑笑說：“是有點突然，我自己也沒想到會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喜歡上一個人?！?/br>
    齊玖覺得自己好像耳鳴了，什么也聽不見，甚至還有點茫然。

    “叮~”微信消息提示音。

    多半是顧琛，程末從兜里摸了下沒找到手機，才想起來跟齊玖換了外套。

    “阿玖，我手機好像在你那……”程末抬起頭話說到一半忽然沒了聲音。

    齊玖面色冰冷地握著的正是程末的手機，屏幕是亮著的，剎那間空氣仿佛都靜止了。

    他好死不死的昨晚剛換了壁紙和備注……這下坦白得可算是徹徹底底，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程末老實巴交地眨了下眼睛，尋思著怎么說比較合適。

    齊玖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倆人親密的合影，恨自己一眼就認出了另一個人，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你……喜歡男人？”

    “啊……算是吧?！?/br>
    “怎么可能……”齊玖用力地攥著那手機，待它黑屏了，自虐般地又一次次摁亮，“不可能，我不信！程末你別跟我鬧，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不是玩笑，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就直接說了吧?！背棠┩蚩帐幨幍慕值?，“我跟他在一起其實也就是這半個多月的事兒，但他畢竟是男生，所以我不太好跟你直接開口你懂吧，怕你這邊一時半會兒的接受不了?！?/br>
    齊玖每一下沉重的呼吸，都拉扯著胸口隱隱地疼：“那我要是真的接受不了呢？”

    “??？”程末愣了，看向他，想分辨他是不是認真的。

    突然，齊玖抬起頭，狹長的眼眶微微泛紅：“我說我要是接受不了呢？你會怎么做？你會跟他分手嗎？還是……你要為了他跟我絕交？”

    程末跟他對視了好一會兒，僵硬地別過頭：“這并不沖突啊，我沒想過要二選一?！?/br>
    齊玖用力眨了下眼睛，極力忍住流淚的沖動。

    齊玖啊齊玖，你看看你有多可笑。

    默默喜歡了他這么久，如今卻連責備他的立場都沒有。

    可這讓我怎么認??？我怎么能夠甘心？

    憑什么？憑什么是他，不是我？明明是我先到的，是我先喜歡你的！

    齊玖起初努力想讓自己的聲音表現得平穩：“為什么是他？你們才認識了多久？才見過幾次面？就因為住在一起，你就被他給迷惑了？你能確定那是喜歡嗎？”說到后面情緒失控，一腳踹開了椅子，走到程末跟前推了他一把，近乎咆哮，“你到底喜歡他什么？你丫不是直的嗎？！”

    程末先是被他吼得怔了一下，然后撐著桌子也站了起來：“我還不至于連喜歡一個人都分不清吧？是，我們都是男生，但這并不代表這份感情就是錯誤的。你就這么看不慣嗎？”

    齊玖點了點頭，一臉漠然，不受控地說出違心的話：“我覺得，惡心?！?/br>
    “你說……什么？”程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齊玖享受著那痛苦的滋味把自己淹沒，淡淡重復了一句：“惡心……”

    程末指著齊玖的鼻子，冷聲說：“你他媽再說一遍?！?/br>
    齊玖的嘴唇動了動，這回沒能發出聲音。

    程末做過好幾種假設，想過齊玖會取笑自己想太多，其實他根本不在意；也想過他需要一段時間靜一靜才能接受；又或者開導規勸自己“迷途知返”……

    但就是沒想過他最好的朋友會對著他劈頭蓋臉地狂吼一通，最后送他兩個字。

    惡心。

    “抱歉，讓你惡心了?！背棠└械綗o力，轉身背對著齊玖，一只手撐在椅背上，閉上眼，“想必這頓飯你看著我也吃不下了，你回去吧?！?/br>
    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他只是喜歡上了一個值得去付出一切的人，僅此而已。

    齊玖的腳步有些虛浮，苦笑著說：“程末，你真的好殘忍啊?！?/br>
    原來不是你涼薄，只是你的那份在乎從來不曾屬于我。

    過了好一會兒，程末的聲音才響起：“你知道我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做出這個決定嗎？呵……你當然不知道。但是直到這一刻我都沒有后悔過，我沒有做錯?！?/br>
    程末語氣中的堅定刺痛了齊玖的心，在對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淚再也把控不住奪眶而出。

    如今我只能怪自己當初不夠勇敢嗎？

    可我若是向你表白，你真的會接受嗎？

    我沒把握啊，所以才這么卑微地以朋友的身份默默守在你身邊。

    “阿玖，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曾經以為無論我做了什么，說了什么，你都會永遠支持我的決定，站在我這邊……”程末攥了攥拳頭，又松開，“如果我跟他的關系傷害了你，我跟你說聲對不起?！?/br>
    齊玖往那個熟悉的背影靠近了一步，再一步。

    現在只要自己伸手，就能抱到他。

    事實上他也真的那么做了。

    就在程末要回過身的剎那，齊玖從背后緊緊地抱住了他，不同于手臂上不容反抗的力道，手指卻止不住地發抖。

    因為只有齊玖自己知道，這個擁抱意味著什么。

    “我知道你最近的壓力很大，我不怪你?！背棠﹪@了口氣，沒有動：“你一時接受不了這種事，咱就先緩緩，慢慢來，我真的……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br>
    “……是嗎？”齊玖貪戀地感受著懷里的溫度，嘶啞著嗓子說，“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怎么辦？”

    這一刻我才知道，光是暗自喜歡你就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我沒辦法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看著你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那個畫面光想想都會比殺了我還難受。

    我不想再故作偉大了。

    我好累，真的好累。

    “到底是為什么？”程末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如果連齊玖都接受不了，那他又還有多少勇氣去跟家人坦白呢？“你為什么會這么排斥？就因為我跟個男生談了戀愛，我程末在你眼里就……不是原來那個我了？”

    齊玖的眼淚漸漸被風吹干，只剩下充斥著紅血絲的眼眶盛滿了悲傷。

    “你真的要我說嗎？你不會想聽的?！彼p笑了一下，卻教人看得心疼。

    程末垂著兩條手臂任他抱著，有點聽天由命的感覺：“說吧，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睉摬粫斜葠盒母y聽的話了吧。

    “前年我突然從蒼山回來，之后跟你幾乎寸步不離呆了一年半，難道你就沒有覺得哪兒不對嗎？”齊玖的下顎抵在程末的肩頸處，輕嗅著自己的衣服混雜著程末身體的味道，“事到如今實話跟你說了吧，我根本就不想學什么計算機編程，我也討厭xx那破地方，那里除了你，沒有多少讓我覺得開心的記憶……你說，我做這一切到底是圖什么？”

    程末像被定住了一樣，想到了什么又趕緊搖頭否認了自己。

    “你不是想聽嗎？是，我就是喜歡你……”齊玖本以為自己永遠也說不出口，結果一經脫口，他再也停不下來，仿佛是要把這么長時間壓抑在心底的感情盡數吐出。這個秘密他守得夠久了，現在不說，以后一輩子也沒機會再說出口了。

    “我喜歡你，程末……我真的很喜歡你，我要是知道你能接受男人，我又怎么會讓那個叫顧琛的人捷足先登？你不是說我是你最重要的朋友嗎？我們彼此了解，我一定比他更適合你，說不定，其實……你也是喜歡我的呢？程末，你也喜歡我好不好？”齊玖情緒已經有些失控。

    程末有一瞬覺得齊玖是被自己刺激得開始胡言亂語了，不能當真：“真的？我cao這什么時候的事??？！你，喜歡，我？”齊玖喜歡自己？這種事他想都不敢想。

    而下一秒，齊玖直接用行動回答了他。

    脖頸上陡然傳來溫熱和鈍痛，程末感覺全身的毛孔都炸開了：“齊玖！你小子發什么瘋！”他掙扎了好幾下都沒掙開腰上的禁錮，齊玖使的勁兒著實不小，“你丫先撒開！我們需要好好談談?！?/br>
    齊玖跟沒聽見似的，發瘋似得啃噬著程末白皙的脖子。

    程末一氣之下抬起手肘狠狠往后襲去，力道精準，使得齊玖的手臂一下子脫了力，往后倒退了兩步。

    “我□□大爺！齊玖，你玩夠了沒有！你他媽作踐誰呢？”程末回過身，沖著齊玖大聲吼了一通。

    幸好時間尚早，這個地方比較偏沒有行人，也沒車經過。

    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火燒似的脖子，收回來看了一眼手掌，沒出血。

    齊玖精致俊秀的臉龐此時一片灰敗，還掛著兩行未干涸的眼淚。

    程末看清之后愣了愣，一下沒了聲音。

    這小子，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