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末下了公交，從兜里摸手機的時候碰到一個硬紙殼，那是今早他們吃完程末做的蒸蛋后，顧老爺子給他發的紅包，他跟顧琛一人一個。

    看厚度應該不少，程末哪好意思收？白吃白住在顧家這么些日子了，如今還撈人家這么大一紅包……可顧老爺子態度很強硬，說他如果不收下，就是見外了。

    拗不過又是在這種節日里，程末便只好收下了。

    后來顧琛送他出門時跟他說，發紅包對于老爺子來說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那他是不是可以認為……這也算是老爺子對自己的一種認可？

    雖說這跟自己和顧琛兩人的感情無關，但自己多少可以抱有一點希望吧？

    齊玖停好車后，正準備給程末打電話，就看到他魂不守舍遠遠走來。

    倆人分開不過個把月，但是程末變化挺大的，穿著打扮時尚了，體形也比原來高大了些許。

    在程末快要撞到路燈柱子的時候，齊玖急忙沖上前一把將他拉開，斥了他一句：“你這神游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阿玖？我cao！”程末難掩興奮，抱住齊玖在他背上大力地拍了兩下，“你什么時候到的？還沒到十點吧？”

    “剛到?！饼R玖跟著笑了，“不是我說你啊，剛才要不是我拉住你，你這腦門就要跟這大柱子來個親密接觸了?！?/br>
    “啊哈哈，我沒注意?！背棠┧砷_他，又捏著他尖削的下巴左晃右晃打量了一下那清瘦的臉龐，擔心地皺起眉：“你丫瘦了好多??！怎么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

    “有嗎？”齊玖摸了摸自己的臉，他覺得自己有點矛盾，他挺享受程末的這份擔心，可又不想讓他擔心。

    “阿姨還是沒有好轉嗎？”程末問。

    齊玖垂下眼簾，扯了扯嘴角，也沒笑出來：“越來越差了……怎么說呢，年前醫生說她撐不過除夕的，但這兩天反而氣色比以往好了很多?！?/br>
    “這是好事啊?！背棠┯沂峙试邶R玖肩膀上。

    齊玖嘆了口氣：“是啊，她現在多活一天，就多賺一天。其實我這些天想得很清楚了，但是情緒這個東西，不受人控制，沒辦法?！?/br>
    “該難過的時候也別憋著，情緒是需要發泄的?！背棠┱f，“我不是說了嗎，不開心的時候給我打電話??！你這一個寒假也沒給我打過幾次?！?/br>
    “嗯，就……不想拉著你一起喪?！饼R玖說。

    “都是兄弟，你跟我說這個？”程末有些無語，“雖然開解我是不在行，但是傾聽還是可以的，說出來你心里也能舒服些，不是么？”

    “知道了?！饼R玖點頭，突然挑起一抹淡笑，“今天初一，還沒跟你說新年快樂呢?！?/br>
    程末的情緒一下子轉換不過來，愣了一下：“哎，我去！”

    “新年快樂??！”齊玖說。

    程末跟看神經病似的看著他，半晌才回應道：“嗯，新年快樂，兄弟。新的一年，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齊玖笑了笑沒說話，攀著程末的肩膀往學校里走去。見到程末以后，自己的心情似乎沒那么沉重了。

    走了大概有十來米，在快要進校門的時候，程末才反應過來：“誒誒走錯了！你丫昨晚是不是沒睡覺??？連方向都搞不清了？”

    “沒走錯，陪我回宿舍拿點東西?！饼R玖沒有停下。

    “怎么拿??？早關門了?！背棠┱f，“宿管大媽不會讓你進的?！?/br>
    “山人自有妙計?！饼R玖忽然轉過頭，低聲說，“誰說要走正門？以前我們通宵泡吧的時候，不也出去了？”

    “靠！你要爬鐵絲網？”程末驚呼。

    他們那幢男生宿舍樓靠著盡頭處的圍墻上，學校弄了一片跟三樓差不多齊高的鐵絲網，之前他跟齊玖夜里如果要去網吧上通宵，就會在晚上點過名熄燈之后溜到三樓，通過那個鐵絲網爬出去。

    齊玖點點頭：“你一會兒站樓下等我吧，幫我把風?！?/br>
    “這可是大白天??？你當別人都是瞎的嗎？萬一被人看到了呢？”

    “沒事?！?/br>
    “我們以前都是往下爬，也沒試過往上爬??！”程末不贊同，“再說那網跟陽臺之間有點距離，我覺得還是太危險?！?/br>
    “沒事的?！饼R玖說，“我有把握，那點兒高度也摔不死人?！?/br>
    “呸呸呸！大年初一的說什么死不死的，晦氣不晦氣？”

    “行，那我撤回?！饼R玖莞爾，頓了頓說，“對了，其實在路上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想問你來著?！?/br>
    “什么？”程末扯了一下圍巾，覺得有點熱。

    “你今天怎么沒戴眼鏡？”齊玖打趣著問，“是不是急著見我，出門搞忘了？”

    “哪能啊，戴了?！背棠┠槼蛩?，食指按住下眼瞼往下拉，“隱形的，能看見不？”

    “看到了，以前我讓你戴這個，你不是嫌麻煩嗎？”齊玖的目光又往他身上打量了一下。

    “是挺麻煩的啊?！背棠狭讼虏弊?，“不過我那黑框有一回突然找不到了，就換了這個，然后這隱形戴習慣了吧，感覺冬天還怪方便的，再也不用擔心鏡片霧化而尷尬了，嘿嘿?！?/br>
    齊玖遲疑了一下說：“開學后還是戴框架吧?！?/br>
    “??？為啥？”程末掏出手機對著黑屏瞅了瞅，“我這樣子很丑嗎？”

    不丑。不但不丑……還有點帥氣，但這樣一來自然會吸引更多的異性緣。

    齊玖定了定神，平靜地說：“佩戴隱形眼鏡不注意的話容易滋生細菌，你平時這么糙，還是框架更適合你?！?/br>
    程末輕嘖了一聲：“說得好像你戴過似的?！?/br>
    倆人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宿舍樓下。

    一樓有兩扇大門，圍墻在最里邊的盡頭。此時第一扇大門是打開的，而宿管大媽住在第一扇大門旁邊的那間小屋里，房門也是開著的，隱約能看見她在里面忙活的身影。

    “要么跟宿管阿姨說說看？”程末還是覺得這么爬進去不靠譜，“說不定肯放咱們進去呢？還省了折騰?！?/br>
    “沒可能的?？?！趁她還沒出來?！饼R玖拉著程末，貓著腰從稀疏的灌木叢里一路飛奔到鐵絲網所在的盡頭。

    站在那熟悉的圍墻下，程末不由緊張加倍：“你這還不如直接從大門溜進去呢！”

    “不成，從那里進被抓住的可能性更大，到時東西肯定拿不到了?！饼R玖說著已經撐著圍墻站了上去。

    “你等下！”程末趕緊取下手套遞上去，“戴上這個?！?/br>
    “不用?！饼R玖推開了，修長的十指扣住那銹跡斑斑的網格敏捷地向上攀爬。

    程末暗罵了句，也跟著往上爬去，鐵絲網上布滿了不少細尖的鐵刺，一不小心容易被掛住，所以縱使他們再心急也只能慢慢地挪動。

    在齊玖準備跨向陽臺的時候，程末正好爬到他下方的位置，程末伸長著手臂在一側替他擋著，以防萬一。

    齊玖比他想像的利落多了，按住陽臺邊緣一下子就翻了進去。

    “你跟上來干嘛？”齊玖發現程末后，沖他低吼。

    “別啰嗦了，快拉老子一把！”程末的手撐在三樓的陽臺上，正要使勁，結果褲腳被鐵絲勾住了，因為慣性他戴著手套的手在陽臺的瓷磚上打滑了一下，“cao！”

    齊玖果斷伸出手拽住了他的手腕，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他拉了進去。

    站穩后倆人都驚出一身冷汗來，齊玖還沒來得斥責他，樓下陡然響起宿管大媽暴怒的咆哮聲：“你們兩個什么人？怎么上去的？馬上給我下來！……”

    倆人趕緊蹲下。

    “我cao！完蛋了！”程末心口一緊，小心翼翼地探頭朝外觀望了一眼，發現宿管大媽已經沖進樓里來抓人了。

    “走！先去宿舍！”齊玖說完，倆人立刻默契地朝四樓狂奔。

    齊玖動作迅速地打開宿舍門，直奔柜子，拿了點什么東西揣進兜里。

    程末站在門口聽見樓下傳來的動靜，急得心臟都要蹦出來了：“你他媽快點??！人要上來了！”

    “好了！”齊玖柜門都懶得鎖，沖出來合上了宿舍門。

    “先上六樓，拐到前面再從那個大門闖出去！”程末帶頭往樓梯口跑去。

    宿管大媽刺耳的怒罵聲在空蕩偌大的宿舍樓回響著：“你們是哪個班的！趕緊給我下來聽見沒？不要命了你們，鐵絲網都敢爬！我已經知道你們是誰了，給我自覺點滾下來！”

    笑話！程末他們哪敢停啊，這要真讓她抓住還得了？

    待倆人憋著氣飛似的沖出大樓時，宿管大媽還站在三樓他們之前爬上來的位置來回踱步，估計是不知道他們進了哪個寢室。

    這時她聽到樓下傳來腳步聲，才發現那倆個小崽子已經出了樓，頓時急得往樓下追去：“你們還不給停??！我要告訴你們班主任！給你們記處分！……”

    程末一邊跑一邊喊：“阿姨，對不起??！我們只是回自己宿舍取了點東西！你別擔……”

    齊玖馬上捂住他的嘴，直到跑到圖書館后的小花園里，才松開他：“你一說話不就暴露了嗎？萬一真讓她聽出來了呢？”

    “我.日.你啊，還不都怪你嗎！”程末狠狠瞪了他一眼，“看把人大媽給急得，肯定以為咱們是小偷呢！要是她報警查監控就真的歇菜了我們！”

    齊玖倏地大笑起來，癱倒在草坪上。

    程末有些氣喘，踹了齊玖一腳，在他旁邊坐下：“還有臉笑！良心痛不痛啊你？”說完想想沒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怕嗎？”齊玖笑累了。

    程末白了他一眼：“現在怕還有個吊用，我早都勸過你了，你不聽我能有什么辦法?！?/br>
    “所以你就跟上來了？”齊玖轉頭看程末。

    程末嘆了口氣：“你以為我想啊，站在下面目標更大好嗎？”

    齊玖又笑了起來，過會兒想起來問道：“你手呢，沒事吧？”

    “能有什么事，戴著手套呢?！背棠┍凰@么一說，想起來扯起褲腳看了看，沒破。

    顧琛給他買的這條牛仔褲，今天還是頭一回穿呢！還好質量不錯，沒被鐵絲勾壞，不然他要心疼死了。

    齊玖坐起身，拉過程末的手扯掉手套看了下，確認沒事才放下心來。

    “我說你拿了什么東西呢？還有一周就開學了，你就非得今天拿？”程末不解。

    “一個小玩意兒?！饼R玖說得隨意。

    “小玩意兒？”程末跟著重復了一句，“什么小玩意兒值得你這么玩命地去??？”

    “你要是沒爬上去，說不定就不會打草驚蛇了?！饼R玖抬起手腕，發現衣袖蹭了一大片灰塵，偏偏他穿得一身白，怎么拍也拍不干凈，“我呢，就可以輕輕松松，全身而退?！?/br>
    程末輕嗤了一聲：“你丫會不會說話啊，不會說就閉上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