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住的地方跟酒樓相隔好幾條街，位置又比較偏僻，上班時間也沒人給他帶路。程末只好面試完先趕回學校，收拾了兩套衣服到酒樓等著。一直呆到同事們晚上下了班，才跟著一塊兒去往住的地方。

    他們基本上都是在后廚忙活的廚子，年紀比程末大，有一半人有四十往上了，滿嘴的粗言穢語，看樣子都不是什么文化人。

    路上他本想客套地搭個話以表友好，結果這幫老員工個個欺生的很，都當沒看見他似的。這種情況下，程末自然不會自討沒趣，只不過心里多少有點膈應。

    帶著黑框眼鏡的男生斜挎著黑色單肩包跟在那群格格不入的人群后面，走過一條街，又拐了兩條巷子，才看到那棟破舊無比的員工樓，也不能叫它員工樓，因為只有最頂上那一層是給他們住的，其它樓層都是當地居民房。

    通往二樓的樓梯非常的陡，有一半都延伸到了房子的外面，構建清奇，外面那一段臺階上一層厚厚的積雪，連個扶手都沒有，上臺階的時候若一不留神就會來個“冰上蹦梯”，摔個四分五裂。

    步步驚心走過那段進到樓里，倒是有扶手了，不過也都是銹跡斑斑，一碰就會掉鐵皮的那種。

    老員工們三三倆倆的說著些不堪入耳的葷段子，狹小的過道里彌漫著二手煙的味道。

    終于走到了頂層，一個禿頭大叔打開了一扇吱呀作響的木門。等他們都進去了，留下男生一個人背著個包站在最后一節臺階上，他透過樓梯口的窗戶往外望了眼黑漆漆的夜空，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既來之，則安之。

    可前腳剛踏進去，程末愣住了。

    這是一個臟亂濕冷的集體宿舍，空調自然是沒有的。正對著門有一間漏光冒著水蒸氣的小房間，雖然鎖著門，但聽到水聲也能猜到是浴室和廁所通用的這么一個洗手間。宿舍里有十二床上下鋪，也就是二十四張床，床位很小，跟中學生睡的大小差不多。

    也沒有人告訴程末他該睡哪兒，他便自己走進去找，一直走到盡頭才在一個角落找到一張空著的上鋪，他媽的床板還缺了一條木頭！

    這會兒已經是晚上11點多了，回來時街上的店鋪基本上都關門了，自己還能怎么樣？而且他是不可能去住酒店的，住酒店的錢頂他上幾天班的了。

    宿舍里的男人們躺在床上大著嗓門稀稀拉拉在聊天，都有意無意地往他這邊看笑話。

    程末將一切盡收眼底，手撐著上鋪的扶手踩著旁邊的木條準備回自己的床上先呆著。照他們這個洗澡的進度，自己無疑是排在最后一位，輪到自己肯定也過12點了，總不能一直在過道里干站著，接受這群人詭異的注目禮。

    結果爬到床上，才發現這個床不太穩，晃得有點厲害。

    睡在程末下面的一個胖男人馬上不樂意了，開始罵罵咧咧：“娘稀匹！你搞什么名堂啦，震得老子床上全是灰！聽說你他娘的還是個大學生？大學生是不是都像你這么缺心眼??？”他吼完，宿舍里一群人都在跟著笑。

    程末不屑跟這種人爭論，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何況這“兵”還要故意針對你的時候，說什么他都能挑出刺來，到頭來不過是浪費口水，徒添躁郁。

    他現在頭疼的是，這張“床”只有個木床板，自己今晚連鋪蓋都沒有。而且緊挨著程末床頭的木框窗戶上的玻璃還破了兩塊，是用報紙糊的，此刻邊角已經翹起了大半，冰冷刺骨的寒風一直往里灌。

    在這之前，他有預想過可能會有點差強人意，但這他媽也差太多了吧……果然人生閱歷這東西就是用來刷新的。

    忍忍吧……程末在心里跟自己說。當下只能先將就一晚，等明天中午下班了，再回學校把被子那些東西帶過來弄上。

    對他來說，所有能用自己rou身扛過去的問題，都不是大問題。

    他把背包放在床尾當枕頭，小心地挪過去，避開了那塊空缺的位置躺下。但是再小心，這床還是不可控地晃了一下。

    果不其然，下鋪那位又開始滿嘴屎尿地叫囂了。

    程末不想在第一天還沒上班時候就惹事，權當他在放屁，插上耳機放了首超大音量的搖滾音樂來隔絕這一切。

    顧大男神：狗子，考得怎么樣？

    此時此刻陡然看到這條彈出來的微信消息，不免讓程末有些恍然，感覺顧琛完全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是啊，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昨天還在考場奮筆疾書的他，今天已經跟一群這種素質的人，睡在這么個搖搖欲墜的破床上。

    不過也都是自找的，程末自嘲地笑了笑。

    狗子：應該問題不大（酷）

    顧大男神：看來發揮得不錯??？

    狗子：淡定，正常發揮（微笑）

    顧大男神：到家了？

    狗子：我沒回去

    顧大男神：[表情包]嗯？.jpg

    狗子：我在這邊找了一份寒假工（笑哭）

    顧大男神：沒聽你說過??？

    顧大男神：在哪呢？

    狗子：我不會告訴你的，死了這條心吧（掩面）

    程末這衰樣兒自己都看不去，他不想讓顧琛再看到更不堪的自己了。他程末好歹也是一個堂堂八尺大兄dei！總在哥們面前丟丑多掉面兒??！

    顧大男神：說得好像我很想知道似的。

    狗子：哦，你不想知道??？

    顧大男神：……

    狗子：…………

    顧大男神：………………

    狗子：……………………

    顧大男神：你玩夠了沒？

    狗子：（左哼哼）

    狗子：（右哼哼）

    顧大男神：我想知道你也不會說，不是嗎？

    程末樂了，這時發現宿舍里的人也安靜多了?？赡芏忌狭艘惶彀?，這個點也該睡了，澡堂子里的人倒是一個換一個沒完沒了的。

    他把那狂熱的搖滾樂給關了，換了一首上次跟顧琛一次聽過的《safe  sound》。

    顧大男神：人呢？

    狗子：顧大男神今天這么有空？

    顧大男神：考完了不得放松一下么。

    狗子：你女朋友要回來了吧？

    呸！程末你腦子抽了？平白無故的提什么女朋友？……誒？不對啊，干嘛不能提？兄弟之間聊聊女朋友也很正常啊。

    等了好一會那邊才回過來一句。

    顧大男神：已經回來了。

    狗子：哦

    ……大概過了五、六秒……

    狗子：我cao！你們同居了？

    ……又過了兩秒……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顧琛看著對話框里程末的cao作笑得不行，這只狗子所有的心思都這么一目了然啊，真是只可愛的蠢狗子呢。

    顧大男神：（皺眉）

    顧大男神：沒有同居。

    顧大男神：她跟我是一個小區的。

    狗子：……

    狗子：哦

    狗子：你他媽是不是一直盯著手機??？怎么每回我撤回你都能看到？還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顧大男神：那……下回我當沒看見？

    狗子：對方不想跟你說話，并向你扔了一只豆包。

    顧大男神：別鬧。

    程末臉突地一熱，心里暗罵了一句：cao！禍害！

    顧大男神：那春節你在a市過年？

    狗子：對啊

    狗子：寒假時間太短，春節忙他們才招人，不可能放我回去過年啊

    顧大男神：那來我家過年吧！

    顧大男神：我誠心邀請你。

    顧大男神：（愛心）

    狗子：cao！

    顧大男神：嗯？

    狗子：沒事沒事，打錯了

    狗子：你爺爺不會說你嗎？

    顧大男神：你是學霸，又不是豆包。

    程末的嘴角上揚，黑框鏡片上反光出發亮的手機屏幕，敲打鍵盤的纖長手指凍得有些發紅。

    狗子：哦，豆包這么可憐的嗎？我居然有點開心怎么回事？

    顧大男神：幼稚。

    顧大男神：上面那句是我替豆包發的。

    狗子：我信了你的邪

    顧大男神：來嗎？

    狗子：我真去不了

    狗子：謝謝你的（愛心）

    顧大男神：不用謝（狗）

    ……

    這么跟顧琛你一句我一句地嘮了很久，程末心中的煩悶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等倆人互道晚安已經是12點過了，宿舍里很多人已經睡得呼嚕震天，有點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意思。

    程末往洗手間那邊伸長脖子望了一眼，看到門好像是打開的，就摸索著輕手輕腳地走到洗手間準備洗漱。

    進去后，他看到在水龍頭和蹲廁中間有一個燒著蜂窩煤的小火爐，旁邊的地上放著一口空的燒水。

    程末嘆了口氣：得，還得自己燒水，等水燒開少不了也要十來分鐘。

    他認命似的端著那口空鍋去接水，誰知擰開水龍頭后竟然沒有出水……一滴水都沒有！不知道是停水了，還是水管凍住了。

    cao蛋……

    水都沒了還洗個屁？

    程末困得眼皮打架，也懶得想了，把鍋子放回去，便爬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