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普生15
不能殺其身,便想毀其譽。 秦娘狀告郁普生不成,便將郁普生進怡香院找陰黎的事情添油加醋一番后,散播了出去。 不止說他是樓里的長客,還說他在床笫之間是如何的浪蕩。更甚者,說他有不為人知的癖好,說他身體不潔,說他害苦了一眾樓里的姑娘。 流言蜚語,一時之間沸沸揚揚。一流秀才二流醫……七修八配九娼妓。最低賤的青樓娼婦竟然對受尊崇的教書先生攻訐譴罵,這本身就是一件奇聞趣事。 本是沒多少人信的,但據說事情都鬧到知府大人那里去了,似乎是教書先生搞壞了老鴇手底下的丫鬟,老鴇想替丫鬟求個公道因此狀告于他,沒成想最后連個裹尸的破席都沒能求回來。 這個“據說”和“似乎”自然是從那收了老鴇賄賂的捕快嘴里傳出來的。既如此,那信的人自然就多起來了。 小院里,郁普生將收的束脩退還給又一戶人家,對方拿了錢趕緊就拉著孩子離開了,走到院門時還鄙夷地辱罵了兩聲。 原本熱鬧的小院,如今僅剩寥寥幾個小稚童,除子泓外,其他幾人皆是家里窮交不起束脩,沐恩在此讀書。 朱暮蕓也在,子泓被她牽在手里。 郁普生將束脩退與她,她卻搖頭道,“我來可不是同那些人一樣要郁夫子退還這束脩的。清者自清,郁夫子實不該理會那些風言風語。當初拙夫因腿疾抱恙在家,我欲接過他手里的擔子,世人還不是攻訐詬病于我?嘲諷我一個婦道人家不知羞恥拋頭露面。但詬病也好、嘲諷也罷,我不予理會便傷不了我分毫?!?/br> 郁普生:“徐夫人如松風茵露,既韌亦柔,只是這事確實是我德行有虧,不配為人師。若誰家有學齡黃口還愿交與郁某教導的,這束脩就不再收了,已收的束脩也確當退還?!?/br> 朱暮蕓堅持拒絕,“別家就算了,子泓是肯定要一直追隨先生的,這束脩我們也照常繳納。我今日過來是想替他和先生請個假,他外祖恙急,我得帶他回揚州一趟,少則半月能回,多則一個月?!?/br> “那我將后一個月的功課布置與他?!睂Ψ綀桃獠皇?,郁普生也無法,只能將這束脩換作筆墨紙硯再變相地贈與子泓,只是下半年怎么也不能再收了。 他將寫好的章卷交給子泓,“溫故而知新,不可荒廢了?!?/br> “是?!?/br> 子泓得了功課任務,拜別郁普生后,隨朱暮蕓出了小院。其他小稚童也相連下學回家,院里僅剩一人一貓。 郁普生抱著貓走到院里的竹叢下,這里按貓的要求新添置了一張躺椅。 他枕在躺椅之上,貓趴在他膝頭,修長的手摸著貓的脊背,“怎的悶悶不樂,我今日似乎沒有惹你生氣?” “我再也不吃紅燒rou了?!必垚瀽灥卣f。 “嗯?” 貓覺得自己再蠢也夠把近日的事情理清楚了,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她饞紅燒rou。 “要不是我饞紅燒rou,我就不會進青樓,你也就不會來青樓找我,那些人就不會罵你,小稚童們就還會在這里上課?!?/br> 他坐起身,“你就因為這個所以不開心?” 貓偷偷伸爪子擦掉眼淚,“當然,我是你的主子,別人欺負你就是欺負你的主子?!?/br> 郁普生重新躺下,湛藍的天空萬里無云,他捏了捏她的貓腦袋,“這樣挺好的?!?/br> “為什么好,哪里好,一點都不好?!?/br> “養只貓挺好的?!?/br> “……那是…當然?!?/br> 貓的眼淚止住了。 日子徐徐過去幾日,正堂里的小稚童變少了,清晨的早讀聲也不似從前響亮清脆了。 倒是貓,像是突然一下就長大懂事了。 從前每日都要跑出去瘋玩,現在卻開始拘束起自己來。整日待在小院不出去,郁普生走到哪,貓就跟到哪,就連盥洗室都不放過,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追著他要他做紅燒rou來吃的日子。 郁普生將晚飯端上石桌,貓用回了她的貓碟。老妖怪向來是食不言寢不語的,好動的貓竟然也安安靜靜地吃飯。 一人一貓吃完飯,他收了碗,“你整日不出門,不覺無聊?” 貓跳下石桌,“習慣就好,你都待得了,我一樣可以?!?/br> “我整日待在院里是因為我不喜歡出門,而你生性好動,沒必要學我?!?/br> 貓腦袋一扭,高傲道,“誰學你了,我不過是想體驗一下不一樣的生活?!?/br> “你最近變得黏人了?!?/br> “誰、誰黏人!我不過是在觀察你的行為,是在學習!學習懂不懂!” “那我今晚要出門,想必你可以乖乖在家里等我?!?/br> “你休想!”貓立即跳了起來,跳到他身上死扒著不放手。 郁普生托著她,“你果然越來越黏人了?!?/br> 貓豁出去了,“黏人就黏人,你不準丟下我?!?/br> 進得灶房后,他讓她站到自己肩膀上,好彎腰洗碗,“之前已經和你解釋過雷的事情了,難不成還在害怕?” “當然?!?/br> 貓怎么可能承認自己有點喜歡他。 絲瓜瓤沿著碗壁一圈,“可是我晚上要去的地方比打雷還要恐怖?!?/br> “多恐怖?” “那里有一只妖,你這種級別的看他一眼就被吸魂了?!?/br> “……你少嚇唬貓?!?/br> 郁普生將洗凈的碗放進碗柜,“還要跟著去嗎?” “……當然?!?/br> 天黑下來,貓在偏堂的桌案上亂轉,“什么時候走???” 郁普生端看著手里的書,轉頭挑了挑燭燈的燈芯讓光更亮一些,“你怎么還很期待的樣子?!?/br> “我要見到別的妖怪了,除了我自己,我還沒見過別的妖怪呢?!?/br> “可你天天喊我老妖怪?!?/br> “哦,也是噢……” 貓在桌案上又多等了一個時辰,實在耐不住性子了,咬著他的袖子往外拖,“走了走了,你別再看了,你回來再看嘛?!?/br> 郁普生無法,放下書吹滅了燈。 貓主動地跳到他懷里,“那是一只什么妖?” “忽律?!?/br> “什么是忽律?” 關上小院,郁普生抱著貓往巷子深處走去,“四肢短小,體長。有尾有爪,周身鱗片漆黑堅硬。頭扁吻長有尖牙,殘忍嗜殺?!?/br> 貓打了個寒噤,“他為什么會吸我的魂兒?” “他眼睛上有層覆膜,當他流眼淚的時候,覆膜就會閃出迷惑的光,若此時誰和他對視就會立刻被吸住心魄,他則趁機屠戮。別怕,你這種小妖,rou身對他來說毫無營養,他替你流一滴眼淚便足以了,全程安詳,無血腥?!?/br> “……你少鄙視我……”貓心里打鼓,暗暗咬起了爪子。 郁普生停下腳步,“確定還要去嗎?還沒走遠,我可以把你送回去?!?/br> 貓扒住他的肩膀,立起身貓臉直視著他,“你會保護我的對嗎?" “……會?!?/br> 郁普生轉開臉,“真這么想去?” 貓舔了舔他的臉,半真半假地撒嬌,“貓咪不想和你分開~” “好吧?!?/br> 約莫走了近一個時辰,郁普生帶著貓來到了一條骯臟的河,貓只見他按了按石橋上的雕花,橋頭立馬就現出一個地洞來。 她從他身上跳下,趴在洞邊看了看。洞不大,有石階可以往下深入,卻深得一眼看不到頭。洞里有風吹上來,帶著腥臭味直撲貓臉。 貓咽了口水,抬頭望著郁普生道,“我們要下去嗎?” “嗯?!?/br> “……你還沒告訴我,你來這邊是干嘛的?” “封印松動了,禁錮不住他的力量,我來弱散他的妖氣,以至于他掙脫封印后不會再出來害人?!?/br> 貓沒怎么聽懂,直覺得什么妖氣什么封印太過駭人,“我、我就在上面等你可以嗎?” “那你守著這個洞不要讓人靠近?!庇羝丈f著便走到洞邊邁腿進去。 她扯住他的衣擺,“你多久上來?你可不可以快點上來?” “最多讓你等一個時辰?!?/br> 貓這才安心地放開他。 郁普生進了洞,貓守在洞邊草木皆兵,不時飛過一只夜鳥也能讓她瞬間炸開全身的貓毛。 夜里寂寂,這一片區域殘垣敗瓦,有些瘆人。洞里不停地吹出風來,貓有種底下隨時會沖出一只大怪獸,然后那臟污腥臭的大嘴一張,她立馬貓首分離的感覺。 錯了,自己可能還不夠人家塞牙縫。 她默默站得離洞口遠了些。 時間過得無比地慢,貓覺得一個時辰應該早就過去了,怎么人還沒上來。 她往洞口挪了一寸,又往洞口挪了一寸,一點一點地挪,終于挪到洞口邊緣,突然不知什么恐怖力量拽著她飛速地往洞里去。 貓想尖叫,喉嚨卻被卡住,又或者太過驚悚的時候反而尖叫不出來。她正要學那日堂上的老鴇,自我安慰地暈過去,卻突然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緊接著,她眼前景物一變,視野不再狹窄一片,重又開闊了起來。 貓面無表情,呵呵。 有香甜的味道飄到她鼻尖來,貓下意識聳.動鼻子。 ※※※※※※※※※※※※※※※※※※※※ 水滸傳有旱地忽律——朱貴,笑面虎朱富的哥哥。表面酒店老板,實則梁山開山元老。梁山泊的情報頭子。 忽律:一眾善于偽裝的可怕動物??梢詭膑{魚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