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承湳32
劉副官焦急,“小姐,少帥是真的處理急事去了,您再多等一天,他明天就回來了?!?/br> 陰黎沉默地打開食盒,開始吃早飯。 劉副官還在道歉,“小姐,事情出現得突然,少帥也是沒辦法,其實收到回復后,他從前天開始就專門在等您。這兩年季良籌的余黨跳得厲害,少帥真不是故意晾著您的,他昨天多半午飯都沒吃就去處理了?!?/br> 他往前坐了坐,“小姐,少帥一直惦記著您。這里邊肯定有誤會,您別生氣,少帥真的明天就回來了?!?/br> “您都不知道,少帥受了多少傷。為了盡早把您接回來,每次打仗都沖在前面,出來七年就回過一次督帥府。為了組建飛行軍,還親自領隊學習戰機駕駛。戰機還在試驗階段的時候,甚至以身試險去做首飛,當時少帥直接斷——” 陰黎攪著碗里的粥,垂下的眼睛看不清情緒,“我有問你嗎?” “額…沒有……”自作主張企圖幫自家少帥說好話的劉副官吶吶地止住口。 她端起碗喝粥,劉副官謹言慎行地端坐在她對面,唯恐多說錯一個字把她惹到。 “劉副官吃早飯了嗎?” “……謝謝小姐,我吃過了?!?/br> 她點頭,繼續喝粥,卻喝得很慢,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過了一會兒她平淡地開口,“這些年你一直跟著你家少帥?” “是的。小姐可能不記得我了,我之前是督帥府的護衛隊隊長?!?/br> “哦,是不記得了?!?/br> 副官:…… 陰黎:“祝季同呢?我上次過來的時候,你們的兵還在喊她祝副官?!?/br> 劉副官又恢復了點活力,非常樂意將中間幾年的空白幫她填補上,“祝副官三年前加入了飛行軍,現在已經是飛行軍的一名中隊長了。當時為了組建飛行軍,我們窮得飯都吃不起了,少帥就帶著我們去開荒種地,他上山打過獵,下田插過秧,什么臟活累活都跑在前頭?!?/br> 陰黎頓了頓,放下只喝了兩口的粥碗,“你們少帥這些年變化這么大嗎?” 他撓了撓腦殼,“變化?不知道怎么說,因為當時我們真的挺難的。不過就算少帥再怎么變,他對小姐的心都是一成不變!” 這個說法……她抬頭看他一眼,“劉副官,把你放在目前的崗位真是屈才了?!?/br> 他憨笑兩聲,“哪里哪里?!?/br> “你不當紅娘真是可惜了?!?/br> 副官:…… 既然見不到人,陰黎索性回房間補覺。她很累,在火車上基本沒得到休息,昨晚更是生生熬到了一兩點,但是躺在床上就是睡不著。 一閉眼就是容承湳下田插秧的樣子,褲腿上全是泥巴,可能嘴皮上都被濺到了泥點子,那雙濃密的劍眉也被泥水給糊了住…… 想象的畫面里,那些毫不做作的動作總是配著一張不可一世的臉,一點也不和諧,卻又讓她莫名心酸,不敢應對,她記憶里的那個人真的會這樣嗎? 她不想聽那些話,卻又忍不住猜測,“斷——”?斷什么、什么斷了…她在床上輾轉反側,心里把容承湳罵了千萬遍。 說什么做那些事都是為了要把她接回來,大騙子!要真是這樣,那他那么多的大事都做了,怎么連來個火車站接她這種小事都不肯做?動筆給她寫兩封信很難嗎? 陰黎拿枕頭蒙住自己,在床上踹了兩腳。 她十一點再下樓的時候,廚房里已經有了動靜,劉副官正指揮著人搬東西,看來是傭人到位了。 看到她下來,對方立馬停下手上的事情,走到茶幾跟前拿起擱在茶幾上的鮮花,極為殷勤道,“小姐,少帥吩咐給您挑的?!?/br> 陰黎看著那束洋桔梗尤加利葉,沒有伸手接,抿著嘴,“劉副官盡職得過頭了?!?/br> 劉副官:…… 他趕緊舉起一只手,“小姐,我發誓,這花真是少帥讓我挑的!您別不信啊……” “是嗎?業務這么熟練,這些年他給多少女孩子送過花?” “就您一個??!” 陰黎看著那只他放下去的手,尋常一問,“怎么不發誓了?” 劉副官:…… 少帥,您還是趕緊回來吧……我這血量,hold不住…… 吃過午飯后,劉副官問她下午有沒有什么打算,她隨口提了一句能不能去看看他們的飛行軍訓練,沒想到對方一口就答應了。 陰黎挑眉,“這不涉及機密?你不用請示一下?” 副官笑得有點憨,“少帥說了,一切都順著您?!?/br> 她觸動了下,轉開頭撇了撇嘴,心里小人又把容承湳一頓猛捶。 副官陪著她逛了一下午,確實讓她感覺到了最高級別的禮遇。她仰頭看著比她高出近一倍的空中鐵鳥,心下震撼,同時透過這一架架戰機,也真的看到了臭混蛋這幾年的艱辛。 停機坪外不遠處有一座紀念館,里面陳列著一些廢棄試驗品。陰黎看到了首飛失敗的那架戰機殘骸,旁邊還貼了它完好如初時的照片。 照片上容承湳有一個側面,他頷著下巴正在系飛行帽的安全帶,強大的氣場是身上厚重的飛行服也蓋不住的奪目。 是不是一個搞不好,這張照片就成了他最后的紀念……陰黎摸了摸照片上的他,“斷了什么?” “???”跟在身后的劉副官還云里霧里,“什么斷了什么?” 她放下手,視線從照片轉到那架直接去了三分之一的戰機殘骸,“你家少帥首飛失敗斷了什么?肋骨嗎?” “哦,斷了半根眉毛?!?/br> 陰黎:…… 副官見她臉色變黑,連忙補充道,“是這樣的,其實當時情況是十分的驚險。戰機墜落后飛行帽的保護面罩碎裂,一塊鐵板直接擦著少帥的眉骨過去,再多一寸半個腦袋就沒有了。少帥額角上現在都還有一塊疤……還好只是削斷了半截眉毛……” 說到后面,他的語氣都有點委屈了。 陰黎再次轉頭看向那張照片,皺眉定定看了兩眼,“我能帶走它嗎?” “照片?哦,應該還洗得有多的,我去給您要一張?!?/br> 回到別墅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陰黎吃過飯后在露臺上坐了會兒,露臺外面并沒有闊氣的帶跑馬場的后花園,而是一條種滿法國梧桐的單行道。 容承湳的照片被她拿在手里,她側頭看了看旁邊的露臺,想起小時候她因為金項圈的事情生氣了,他拉不下臉又想哄她就直接從隔壁露臺跳了過來…… 督帥府的別墅,兩個露臺中間隔著近三米,但這兒卻挨得極近,近得她只要站上去一邁腿就能跨過去。 她從露臺進到容承湳的房間,不想開燈,抖開他的被子后就縮了進去。 她蜷在床上,手里捧著他的照片,眼淚一點不爭氣就下來了,“容承湳你就是個臭混蛋……” 或許是被窩里有讓人安心的味道,也或許是她哭了一場腦袋里繃著的神經松懈了,上午她輾轉反側怎么都睡不著,現在卻臉上淚痕都還沒有干就睡了過去。 哭得太厲害,睡到半夜她被渴醒,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才起身下樓去找水喝。 和督帥府一模一樣的房間格局,她連主燈都不用開,就只靠著幾盞壁燈都能直接摸到廚房把水接好。 喝下半杯水,她端著水杯往回走,剛走到樓梯口,身后的別墅大門卻突然響起推門的聲音。 她心狂跳著回頭,外面的風順著門縫鉆了進來,微弱的淅瀝雨聲這才鉆進她耳朵,原來外面在下雨。 門縫開得越大,門外那個黑色人影的輪廓就越完整,陰黎的腳不由自主地往前邁了幾步。 他一定也是看到自己,不然推門的動作不會有所卡頓。她握緊杯子站定等他向自己走來。 他的身影融在黑暗里,散射的微弱壁燈的光撒了幾許在他身上,陰黎莫名就感覺到了一種孤獨,就好像在上帝視角看到了他往常一個人一次次地推開這扇門,她的視線跟隨他進進出出,看他深夜回來,天未明又出去。 等他走近后,陰黎看到了他的變化,那種變化她幾年前在祝季同身上也曾看到過,內斂、成熟,變得深沉,情緒不再外露。 她在觀察他的同時,容承湳也在觀察她。 他的第一感覺就是,又長高了。那雙眼睛還跟小時候一樣黑亮,燈光這么暗,依舊漂亮得抓人眼球。旋即他又皺眉,為什么臉蛋兒還是只有那么點大,那邊養個孩子搞什么鬼,有沒有讓吃飽飯! 陰黎只看到他眉頭狠狠一壓,眉心間的褶皺從無到有,一下就深得能夾死蒼蠅,配上那斷掉半截的眉毛,整張臉又兇又戾。 她抿住嘴,繃緊一張小臉,他一來就兇她,她憑什么要擺好臉色給他看。 一時之間誰都沒說話,一個在等一聲“哥哥”,一個在等一句這么多年不理不問的解釋,沉默蔓延在兩人之間,氣氛并不友好。 容承湳見她不叫“哥哥”又一直不說話,心里就莫名地煩躁。他想起容雄說的小孩子好奇心強,不斷接受新事物,很快就會把舊人舊事給拋到腦后。 他有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已經成了被拋到腦后的舊人舊事了,畢竟她都三年沒給他寫過信了,搞得他每年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都送不出去。 一向傲睨自若的少帥大人突然就不自信了起來。 陰黎見他眉頭松開了些,但并沒有緩和下神情,反而直盯著自己,眼里全是指控和不贊成。 她簡直沒被氣出一口老血,心里小人在咆哮,你還敢指控我,你還敢不贊成,你個臭混蛋你憑什么! 她非常想把手上剩的半杯水潑他臉上去,但偏偏還舍不得,舍不得他嗎?呸,舍不得自己幸幸苦苦接的水! 她一口干掉涼白開,走到茶幾邊將杯子“咚”地一聲擱在桌面上,然后直接略過他,看也沒看一眼,幾步上樓回到房間“嘭”地一聲關上門。 還站在樓梯口的容承湳眼神黯淡下來,挺直如松的脊背都垮了好幾厘米。 他走到茶幾前拿起陰黎的杯子去廚房接了杯水,也是大口喝下,好安撫因為著急往回趕沒空吃晚飯而有些泛酸的胃。 摘下帽子和被雨淋濕的斗篷,容承湳坐在沙發上思考人生:如何重新鞏固岌岌可危的“家長”地位。 他翻來覆去地思考,皺著眉摸了摸額角的疤,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確實覺得自己不太有競爭力了。 思考過后,少帥大人不止沒自信甚至已經到了喪氣的地步,以至于上樓后,他在陰黎的房門前站了好一會兒,卻也只是站了好一會兒,什么都沒敢干。 唉,他什么時候做事這么矯情畏縮過。只感嘆一物降一物,小時候年紀太小降不住,長大了一個照面就見分曉。 他滿腦子都是“我養的孩子不認我了”,就揣著這么種淡而悠長的憂傷,他摘了手套回了自己房間。 事情卻有轉機,打開燈后,那團明顯被誰睡過的被子讓容承湳那雙殘缺的劍眉條件反射就上揚了起來,斷掉一截的眉毛看起來有些滑稽。 再等他走過去在枕頭邊看到了那么一張超帥側影的照片時,他跳得略快的心臟一下就炸開了噼里啪啦的煙花。 陰黎蒙在被子里,突然聽見了敲門聲,她拿枕頭將耳朵堵住,不聽也不去開門,然后還沒兩下呢,敲門聲就沒有了。 她狠踹了被子,心里悶酸,卻咬牙憋住不讓心里的難受刺激到淚腺。 她剛揩了把眼睛,露臺就傳來了動靜,接著是落地窗的玻璃滑門被滑開的聲音,她氣極,后悔沒有將滑門反鎖住。 床邊突然凹陷,她一把掀開被子朝坐在她床邊的人憤怒道,“我長大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憑什么還這么隨便地進出我的房間!” “你沒穿衣服……?”黑暗里傳來一聲不太確定的疑問。 陰黎眼睛都氣紅了,“所以穿了衣服就可以隨便進了嗎?!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她吼完下一秒,容承湳就按亮了房間的燈,她不適應地抬手遮擋,然后就聽:“你也進了我的房間,而且……你還睡了我的床?!?/br> “……”陰黎放下手,從床上爬起來,站著居高臨下地朝他發火,“是,我是睡了你的床,那么你現在過來是要睡回來對吧?可以,沒問題,隨便你睡。別墅那么大,哪間房不是睡,這里我讓給你!” 她抱起被子扔在他臉上,要不是拼命忍住,她一定會借著高度優勢在他臉上踹幾腳! 她跳下床,光著腳往門外走,沒走兩步卻被拽住。她使勁抖手卻被越拽越緊。 容承湳用另外只手擦掉她臉上的淚,皺眉,“這么生氣?” “誰生氣了!” “為什么生氣?” “你管我?。?!” 她忽然被他抱住,低沉的聲音響在她頭頂,“長大了,心思越來越難猜了,也不要我管了,明明小時候還嚷著吵著要給我當媳婦,現在真的長大了是不是就……反悔了?” “誰反悔了!”陰黎拼命掙開他,“誰反悔了?誰不理人?誰一見到我就皺眉頭?” 越說越氣,她踢他,“你不理我,我給你送信送吃的送助攻,棄家不顧豁出命地去找你,好不容易到戰場了,你竟然不理我!你憑什么這么對我!你還敢說我反悔了!你憑什么??!” 陰黎說著拉起他的手囫圇就是一口,容承湳嘶了一聲,掐著她的臉頰道,“松口?!?/br> 她被迫抬頭狠狠地瞪他,眼中帶淚都沖刷不掉的倔強小眼神,但容承湳看著看著就大笑起來,心滿意足的爽快。 她皺眉,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他,嘴里的勁兒卻不自覺地松了。 他一把抱起她,像小時候一樣托著她的屁股,一邊轉著圈一邊大喝道,“我的汐汐回來咯——” ※※※※※※※※※※※※※※※※※※※※ 啊……所有一切的鋪墊都是為了這一句,終于寫到這了 心頭的高光時刻,雖然節奏上掌握得不夠好,不過還算沒寫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