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個頭嬌小玲瓏,又生得細皮嫩rou,渾身纖瘦如竹板,除了那一口破鑼嗓子,還真是從頭到腳都看不出是個十五歲的少年。 奉曦噼里啪啦地倒出了這個驚天秘密,自個兒腳下還飄得厲害,愣是昂頭叉腰,站得理直氣壯。 奉毅突然間“喜得貴子”,天大的火氣也燒沒勁了,轉頭看向心虛的奉夫人,跟遇見什么妖魔鬼怪似的,指向面前這個他喊了十多年的“死丫頭”。 “這是什么……是什么!” 奉夫人拿手帕掩住半張臉,只怨奉曦胳膊肘拐得太快,她還來不及醞釀說辭。奉曦見狀抓起裙擺,愣是將奉毅的目光從娘親身上逼回來:“怎么!不信??!不信我立馬就脫了……” “打??!”云霄離他最近,就怕下一刻發生什么傷風敗俗的事,一勾手,將他拽了回來。 奉曦才勉為其難地撒了手,轉眼又撲到云霄身上,用哼哼唧唧的語調說:“都聽師父的!” 云霄冷不丁一震,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嬌憨的少年郎拉來挽去,還堆著笑臉撒嬌,倒是大開眼界。 奉毅一時半會兒實在紓解不開,重新撿回水桶倒扣在地上,勞身坐上去,像是費了好大的勁,讓他直捋著胸口,生怕一口氣給倒沒了。 “老爺……”奉夫人總算提起心來喚了一聲,奉毅充耳不聞,入定似的望向一邊。 奉夫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搭上奉毅的肩時,這野大蟲沒個動彈,奉夫人才順勢安慰道:“老爺你別氣,這都怪我……” “娘!這怎么能怪你呢!”奉曦一手摟著云霄,還不忘仗義一句。 奉夫人讓他別胡亂插嘴,又接著說:“當年老爺你忙得昏天黑地,回趟家那都得是盼星星盼月亮才能盼來的,我生孩子那陣又生得拖沓,愣是被這小鬼頭折磨了一宿,天亮了,老爺你又急著去藥圃,這才鬧了個誤會?!?/br> “怎么說得我跟個冷面閻王似的,自己的夫人生孩子還不耐煩了?”奉毅忿忿道,“什么誤會?” 奉曦抱怨地砸砸嘴,沒有吭聲,云霄一個外人怵在此地,聽著別人家的秘辛,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擺出認真聆聽的模樣,心里頓時躁得慌。 “其實小曦原本是有個jiejie的,”奉夫人哀嘆道,“當時jiejie一落地,下人們就緊趕著去給老爺你道喜,哪成想一轉眼,jiejie就夭折了,后來才發現肚子里還有一個,就是小曦了,可那時老爺你已經得了喜訊出門去,這事也就跟著瞞了下來,就怕老爺你傷心……” 奉毅又莫名得知自己曾痛失愛女,頓時氣得老臉一青:“那這死丫頭……死小子又是怎么回事!” 他掐頭去尾地一問,顯然是在質疑奉曦這身俏麗的打扮,既是個男兒身,還整日穿長裙、披長發,金銀佩飾一個不落,言行更是扮得天/衣無縫,任哪個明眼人都瞧不出問題來。 “我樂意!”奉曦繃住氣勢反駁道。 奉夫人也只好說:“他打小就愛這些……便也將錯就錯了?!?/br> 云清凈湊熱鬧湊得無趣,畢竟他從小長在蓬萊那等向往公平自由的地方,男女之別不甚緊要,也沒誰白紙黑字地寫明男女應當是何模樣,隨心所欲即可。 他雖然對奉曦的男兒身有些意外,但也很快接受了,只是人界規矩太多,他還料不定接下來會發生什么,轉眼瞥向風醒,這瘋子還糾結于風血花的事,目光落在奉家老爺身上就沒挪開過。 奉毅赫然起身,奉夫人悻悻地垂下頭,以為要得一頓劈頭蓋臉的罵,豈料奉毅轉眼看開了,依舊強勢道:“男的就男的,日子到了還得給我嫁過去!” 奉曦:“???” 云霄:“???” 風、云:“……” “我想義弟他一貫開明,那邊的民風也足夠開放,應當不會介意的,”奉毅安撫于自己,卻越說越心虛,“實在不行……你嫁過去跟義弟他拜把子吧!” “你、你老糊涂??!”奉曦沒想到自己攤上這么個不可理喻的老爹,還拜把子呢!父子倆不就平輩了么! “你懂個屁!義弟對奉家恩重如山,說什么也不能怠慢!”奉毅撂下狠話,當即氣勢洶洶地跑了,奉夫人知他是沒理站不住腳,為了保住老臉才先行逃離。 “娘!”奉曦徹底急了,最后是男是女的退路也被自己的親爹給斷得利落,“難道我真的要嫁到霧林那種鬼地方去了么!” 聽聞“霧林”二字,風醒微微皺起眉頭——霧林是什么地方? 奉夫人趕緊勸慰道:“你也知道你爹的脾性,哪怕自家的屋頂漏水了,他都得把僅有的屋瓦給別人家送去,何況往日奉家潦倒之際,全靠霧林那邊施以援手,你爹怎會有恩不報?” “他報他的恩,拽上我干什么!”奉曦越說越委屈,“我自己……還有好多事想做呢!” 奉夫人掃了眼他身邊的云霄,便迎合著說:“那你趁娶親的人還沒來,趕緊多向師父學學東西?或者待會兒我再想法子去勸勸你爹?” “哼,娘親只會出餿主意……”奉曦撅著嘴,立馬拉住云霄往后院去,奉夫人算是熱臉貼了冷板凳,只道這一老一小都不是省油的燈。 . 云霄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奉府里的風光,這府邸瞧上去應是擴建過的,幾處陳舊的屋舍邊砌上了新的大宅,倒有些不倫不類。由貧入富,少有人家愿意留著過去茍且的痕跡,可奉家偏偏存了下來,只是藏在了豪奢背后的角落里。 奉曦將師父領進門,一路上都笑得合不攏嘴,云霄原本沒有答應他拜師之事,可方才一急,放出了話,眼下也不好太過直接地做個兩面三刀的人,只能由他打發。 云清凈偷偷端詳云霄的神情,不由得感嘆,此人我行我素,總算是把自己給繞坑里了。 風醒突然開口道:“前輩,不再問問凝血膏的事么?” 云霄應了聲,此時奉曦已留他在院子里,自個兒噠噠噠地跑進屋里,拿來了紙筆和板凳,自覺地攤開《鴻蒙通鑒》,道:“師父你要不給我講講吧!開頭好些事我都弄不明白呢!” “可以,不過我得先問你幾件事?!痹葡鰯[出了正兒八經的人師架子,朝奉曦打眼色。 奉曦傻不愣登地點點頭,又興奮地從邊上拖來一張躺椅,云霄順勢就睡了上去,蹺起腳,迎著溫暖的陽光,問:“你家的風血花油是從哪兒來的?” 風醒緊盯著奉曦,只見他毫無忌諱地坐在地上,趴向板凳,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氣:“還不是霧林唄!若非他們供來花油,奉家也制不出凝血膏?!?/br> “霧林在哪兒?”云清凈問了也白問,云霄只好替他重復了一遍。 奉曦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霧林在哪兒,這些事都是我聽來的,別的也不清楚……哎,反正就是做了個買賣嘛!我爹竟然就要把我嫁給跟他做買賣的人!真是氣死我了!” “你爹方才說的義弟,就是霧林的?”云霄又問。 “對??!聽說是個重病纏身的,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而且他手下的人都很怕他,應當不好相處……”奉曦嘟囔著,一旁的風醒卻掀了臉色:“姓什么?” 云清凈聽見風醒的話,急忙朝云霄說:“快問他那人姓什么!” “我是你倆的傳話筒么?”云霄一臉不屑。 “???”奉曦抬起頭看他。 云霄無可奈何,只好僵硬地問:“那義弟姓什么?” 奉曦拿筆頭戳著臉:“不知道,只聽過爹之前帶回來的外鄉人稱的是……什么大人?!?/br> 云霄乜斜眼望向兩個怨鬼,風醒如釋重負,幾乎可以篤定是自己的父親了,云清凈卻更為震驚,小聲道:“那……這小子是要嫁給你爹?” 經他一點,風醒忍不住笑了幾聲,道:“方才那么一鬧,我想這婚事最后定然沒成?!?/br> 云清凈嫌棄道:“你這不是廢話么!成了哪里還有你!” “不過此番能遇上風家在人界來往的朋友,知曉爹爹他還安好,我也不算白來一趟?!毙σ鉂u漸沉淀,風醒撕開過去結痂之處,也不再痛徹心扉了。 云清凈悄然拉住他,禁不住將眼神投向云霄,嘆道:“是啊,也不算白來了……” “天地初開!萬靈流轉!”云霄忽然大聲吆喝起來,奉曦正豎著耳朵,瞪大眸子,一個字也不放過,風云二人索性坐在奉曦身邊,一同聽這臨時抱佛腳的云夫子要如何授課。 “這什么意思?”云霄問得隨意。 奉曦認真道:“天地初開我懂,就是天地本來是個球,后來被劈成兩半,靠神物引石撐開,中間還辟為了仙、魔、人三界嘛!” 云霄倒是意外:“嗬,懂得挺多??!” 奉曦止不住地沖他傻笑,云霄又問:“那萬靈流轉呢?” 奉曦威風不過片刻,轉眼就慫下腦袋搖了搖,云霄順手一劍敲上他腦門,還真不禁夸! 云清凈瞧這作風,心道,要是君襲師父也這么愛動手,自己的腦袋早開花一萬遍了…… 師父? 唉,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云清凈暗自消沉下去,握拳抵在額前,風醒撫著他的肩,云清凈只當是風寒還未痊愈,渾身酸軟得提不起勁。 “天地萬物皆有靈,如晝夜交替、枯榮輪轉一般,有序流淌在各處,蘊藏著無盡的能量,”云霄慢條斯理地解釋起來,言談間卻仍是一副慵懶的模樣,“若是亂了序,就會失調?!?/br> “靈力失調會如何?”奉曦聽得極為專注。 云霄沒法嫌棄人家初生牛犢一無所知,只好耐著性子說:“失調了自然會出大問題,就好比流水被礁石擋住了去路,會怎樣?” “溢出來?”奉曦說。 云霄點點頭:“所以,只要有一處亂了,假以時日,天地間都會跟著亂,許多司空見慣的事也會因靈力變動而產生奇怪的變化,讓人無法解釋?!?/br> 奉曦自顧自琢磨,趕緊將云霄的話記在紙上,風云二人竟也被云霄帶了進去,開始思索起他的話。 這廝,還有兩下子??! “師父,”奉曦還是搞不懂,“能不能舉個例子?什么是奇怪的變化?” 風云二人也訥訥地點頭。 云霄突然多了仨徒弟,無處喊冤,一忍再忍道:“但凡出了什么變故,你又沒法解釋的,那就是奇怪的變化??!比如靈流斷裂之后,原有的天地間就很可能多出新的天地,你在外閑逛,無意間一腳踩空,說不定就摔進了這么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準時序也是亂的?!?/br> 風醒當即怔住,千古源的回憶席卷而來,讓他啞口無言。 “還會有這種事?”云清凈頗為懷疑,倘若云霄所言不虛,豈不是有東西看似消失,卻可能是去了另一片天地,這未免也太過玄乎和瘆人了。 “確有其事?!憋L醒開口喃喃,云清凈詫異地看向他,不敢再發問。 奉曦一邊聽一邊翻書,驚嘆道:“師父你好厲害!這書里什么都沒寫,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霄原本還得意地抖著腿,聞言卻有一絲出神,周身逐漸僵住。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些事自己就在腦子里了……” . 郊野的歌聲盤旋離散,直至闌珊。 浣衣女結伴離去,一路滿是歡聲笑語,她們布衣輕裹,笑容明媚,彼此間還時常相互打趣,像是拾得了快活過日子的真諦。 領頭的姑娘最是耀眼,即便一身清貧,也是落落大方,溫婉動人,瞧見小個子meimei手里的衣物太重,還替她分擔了些。 就在嬉笑打鬧之時,前路趕來一個體態臃厚的婦人,氣喘吁吁,直沖浣衣女們呼道:“真真!真真??!你阿娘又快不行啦!” 領頭的姑娘神情一僵,努力用指間勾穩木桶,不讓方才洗好的心血白費。 “真真姐,你把衣裳都給我們,趕緊回家看看吧!” 姐妹們圍在身側,真真在茫然中遞出了桶,下意識地朝前奔跑,心里沉下的苦楚終于涌了上來。 她完全不記得途中經過了哪些地方、遇上了哪些人,她的意識只在推開自家屋門時,才猛然清醒,一眼望見地上枯瘦如柴的母親。 “阿娘!”真真跪在一旁,看著她眼圈烏黑,嘴里還在不??┭?,氣息也接得坎坷,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門外來了些鄰里,望著瑟縮在這破屋里的母女倆,皆是搖頭嘆氣。 大夫隨后趕來,把了脈,道:“可不能再拖了,得趕緊將鳳凰白買回來救命喲……” “鳳凰白……畢竟是稀有藥草……”真真擰著自己的手,許多話已是不言而喻,大夫也愛莫能助。 眾人竊竊私語,還議論起了是否要找人準備后事,此時,真真倏然起身,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大夫,麻煩你在此多留片刻,我現在就去奉家求凝血膏,去去就回!” ※※※※※※※※※※※※※※※※※※※※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