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引石歸位一刻,天地共沉淪。 靈力紊亂的天柱頂上,失去光華的仙引石就如一團黯淡的灰燼,沒了支撐,千萬年高居云海之上的九重天變得搖搖欲墜。 仙界大亂。 靈上尊者沖出靈閣,只見蓬萊上方風云變色,各路仙者漫天奔逐打轉。 一片混沌中,一點亮光朝向他,竭力呼道:“叔父!出事了!” 君襲不悅地瞪他一眼,君不見立刻改換了稱呼:“輔、輔尊大人……” 眾仙惶惶不安,九重天派來駐守天柱的仙兵紛紛上歸九重天,遠遠望去如倒流的河瀑。 洞山真人用他那近乎枯槁的音色喧嘩道:“方才一震,九重天竟就下墜了寸余!” “聽聞是仙引石突然失效,才鬧得仙界一片震蕩,上面全都亂了!” “好端端的神物,怎會失效了?難不成仙界就要這么塌下去了么!” 靖晗妤在混亂中高喊道:“我剛從天柱那邊回來,驚雷將軍親自查探過了,震蕩并非源自仙引石,而是天柱的底陣被人動了手腳,混入了一股下沉的力量,使得仙引石松動,這才失去了效力?!?/br> “有什么下沉的力量拽得動天柱?”君不見覺得匪夷所思。 君襲冷然道:“魔引石?!?/br> 喧嘩驟然一頓,轉眼便如火上澆油般鬧得更盛。 “竟是魔族!那幫野蠻人定是記恨仙魔之戰的事,又報復過來了!” “當年仙界的折損莫非就少了么!野蠻人果真蠻不講理!” 君不見聽得暴怒:“大不了馬上開戰!蓬萊還會怕了他們不成!” “大家不必驚慌!”靖晗妤用眼神示意君不見閉嘴,又盡力安撫道,“仙引石雖失效,可下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還有充足的時間可以挽回!” 君襲記起當初驚雷找他來問天柱底陣有異樣的事,可他正在閉關,未能見上一面,而是寧嗣因同他去的,回來只說是虛驚一場…… 君襲不覺擰緊眉頭,緊接著一喝:“天還沒塌呢!” 嘈雜的眾人頓時沉寂下來,君襲又厲聲說:“且說句不好聽的,要塌也是九重天要塌,蓬萊浮于仙引石之外,暫時不會有事,諸位何必自亂陣腳!” 此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稍顯驚恐,君襲也不等他們再問,轉身飛去鶴林。攜著滿腔慍怒,破開鶴林的守衛,直沖凈蓮尊者平日的休憩之地。 “寧嗣因!” “凈蓮尊者不在這里??!輔尊大人!您、您別這樣!” 仙侍跟在身后苦勸,可君襲卻不管不顧,入了山林,卻只有滿眼的空蕩,開闊處一方明亮如鏡的水池,再也映不出那閑情雅致的身影。 “那他去哪兒了?” “不、不知道啊……但凈蓮尊者還沒走多久,好像是蓬萊震蕩之時才離開的?!?/br> 君襲守著這片寧靜安好,竟莫名覺得諷刺,他本想來要一個解釋,唯恐鬧了什么誤會,眼下倒好,不必解釋了,他也不等仙侍再哆嗦幾句,忿然離去。 君不見和靖晗妤守在鶴林外,好不容易盼到靈上尊者出來,臉色卻是極為難看。君不見有不好的預感,急忙問:“此事與凈蓮尊者有關么?” 魔引石一事,僅憑寧婉霜一人之力,絕無可能——自天柱異動之始,君襲幾乎從未親自接觸過此事,全由寧嗣因一人包攬,再加上寧氏兄妹的關系,九重天的“內鬼”非他莫屬。 君襲輕而易舉就將所有的事連成了一片,卻并未因此感到釋然,他與寧嗣因相熟多年,很清楚這位仙界第一智者的性子,此人若想成事,就絕不止這些明面上的禍事。 越是要撼天動地的事,就越是舍得去擺弄那些陰謀陽謀。 “不要胡思亂想,”君襲依然沉著臉,“眼下蓬萊還不可妄動,須得等九重天的態度?!?/br> 靖晗妤嘲諷地掃了君不見一眼,又沖君襲憂聲道:“輔尊大人,雖說九重天下沉至結界還早,可‘神禁’封印近在咫尺,一旦破除,外族得以上登仙界,后果難料??!” 在天地傳聞里,三界彼此有一層結界相隔,卻并非嚴絲合縫,也還留著許多通路,或明或暗,可供族人往來。然而數千年前天神發怒,在仙界施下了一道“神禁”封印,封住了上登九重天的通路。自那時起,人魔兩族便無法再親近高居在上的仙族,而仙族也仗著有天神庇佑,以我為尊,傲視三界。 換句話說,封印如同宮墻,成全了至高無上,而沒有了神禁封印,仙界一大半引以為傲的東西都將被無情摧毀。 君襲自是明白其中道理:“先別管這么多,晗妤,你留在此處守著,一有凈蓮尊者的消息即刻告知我,至于你——” 話音轉向君不見,君不見倒是傲著脖頸,憋著一股氣,君襲越看越沒好臉色,道:“你就隨我去天柱看看,省得在晗妤身邊礙手礙腳?!?/br> “我怎么就礙手礙腳了!”君不見急了眼,“叔父!你太偏心了!以前就偏心云清凈那個野種,現在還偏心這丫頭!” 靖晗妤當他不可理喻,君襲卻狠狠瞪了回去:“你再罵一句野種,信不信又罰你禁閉?” “別!”君不見立馬認慫,要知道當年的蓬萊試煉會,他手一癢對指路牌動了手腳,結果被靈上尊者罰了半年禁閉,關得人都快長草了,出來后還得忍住怨氣看著云清凈坐在仙主之位上任性妄為。 “你與晗妤都是試煉會選出來的下一任三尊,如今這般沉不住氣,我真不知該如何放心地把蓬萊交給你?!本u說完便走,君不見聽得心底微微一顫。 靖晗妤嘆了口氣:“你明知輔尊大人待主上不一般,還硬著頭皮往墻上撞,你是真蠢???再說了,主上從小就是輔尊大人養大的,要真比起來,你這個侄兒還不及主上跟輔尊大人親呢!” 君不見怨忿難平,斜過眼看她:“一口一個主上,這么掏心掏肺,你是看上那野種了么?” 靖晗妤朝他翻了個白眼,扭頭就走,君不見不好再耽擱,急忙朝靈上尊者追了過去。 與此同時,赤紅的天柱周圍狂風大作,目之所及污濁一片,吹至仙界底部一處荒蕪地,所有動蕩盡皆消亡。那里有一塊石碑高豎,刻著奪目的“神禁”二字。 石碑下方,寧嗣因安然守候在此,眺望天柱方向,很快,一道白光從混沌中透了進來。 心間的淡漠終于有了一絲起伏。 寧嗣因幾乎是重重地嘆出一聲:“玉華……你終于回來了……” “凈蓮?!睂幫袼届o地應了他一聲,手里握著《千訣錄》,一步步走得艱難。 寧嗣因上前幾步扶住她:“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仙力還未恢復完全,又在人界大耗了幾場,有些乏了?!睂幫袼獙ⅰ肚гE錄》遞過來,“東西我拿回來了?!?/br> 寧嗣因沒有伸手去接,一心望著她,用指尖從她頰邊輕輕滑過,似是在勾勒從前的輪廓。 “怎么瘦了這么多……” 寧婉霜還有些恍惚:“我在人界過得很好,你不用憂心?!?/br> “當年仙魔大戰,我知你在魔界受苦了,若非烏渺突然撤軍,先遣軍也不會……”寧嗣因不忍再說下去,寧婉霜卻聽得漠然,眸底隱隱藏著恨意。 “幸好你后來告訴我烏渺已經死了,否則我一定會在看到那個野種第一眼的時候就殺了他……” “就算烏渺沒死,你也不能動那孩子?!睂幩靡蚝鋈恍χ@么說,拿過了《千訣錄》,寧婉霜盯著這本書,若有所思。 “凈蓮,我們還要等多久?”她問。 寧嗣因扶著她往蓬萊去,輕巧的語氣里藏著一絲悵然:“很快……很快就不用再等了?!?/br> . 魔界不死地。 血rou冢爆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霎時間紅光四濺,大地搖晃不止,只聽內里碎石滾落的巨響,忽而一道身影被撞了出來,在赤地上翻滾丈余。 風醒忍住狂涌的內息站起身,喘著重氣,雙臂的衣袖在嵌入魔引石時被劃得破破爛爛,方才實在驚險,就差一點,他就要隨著魔引石一同被埋在地下了。 好在尋回了魔引石,不死地不會再如此無休止地上浮,直至崩毀,可以慢慢回歸原本的模樣——那也是風醒少時記憶里最好的模樣。 只是這爆裂的紅光直貫黑夜,讓他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風醒原本就耗了些元氣,已無心給自己沒事找事,只盼著早日回人界去,哄哄他的仙尊。想來靈蕩峰遭此一劫,云清凈定是傷透了心,若沒人在旁好好勸著,也不知道會自怨自艾成什么樣子…… 想罷,風醒打算動身離去,不遠處卻溜來兩只萬妖宮的守卒,一見他就軟下身子趴在地上,哭喊道:“君上!君上可算是回來了!” “出什么事了?”風醒讓他二人起來。 “自從那回君上來萬妖宮興師問罪,還下令將妖后軟禁起來,妖后她就郁郁寡歡,如今病得只剩一口氣了!還請君上回去探望一面!” 風醒眉頭微微皺起,本打算若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他就沒心沒肺地甩給正殿那幫人,可眼下這兩人哭得凄慘,又是人命關天的事,他有些猶豫了。 但柳琴瑟向來不是好招惹的,既與他在萬妖宮結下了梁子,還受了軟禁的氣,不絞盡腦汁報復回來,恐怕還舍不得死。 風醒試探地問:“妖后何時病倒的?” “數月前?!笔刈湔f。 “那數月前為何不報去正殿,及時傳個信給我?”風醒覺得“數月前”這個回答還有點意思,看來多半是當初毀了妖后苦心籌謀的食人花一事,給她氣病了,至于有沒有氣到不久于人世,還難說。 守卒瑟縮著沒有答話。 眼看魔引石歸位,妖后“重見光明”的念想就此破滅,風醒也不想再去氣她一次,沖這兩人招招手:“替我告訴柳姨,有什么怨氣大可明明白白說出來,無須用這種蒙人的法子,我不是赤魈,懂得什么叫道理?!?/br> “君上……” “等我辦完手里的急事,就回來同她好好談一場?!憋L醒怕他們難做,又如是說。 “不如現在就好好談談?” 驟然一語,劃破不死地的夜,風醒頓在原地,眼看四面八方涌來無數魔兵,柳琴瑟擺弄著一貫的媚態現身,只是眉眼間確實憔悴了不少。 風醒知道自己暫時回不去了,倒莫名覺得好笑:“柳姨若想見我,直接知會一聲就是了,何必咒自己呢?” ※※※※※※※※※※※※※※※※※※※※ 最后一卷開始了! 鞠躬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