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天祁瞥了他一眼，“我就算是不風流快活，也想一個人住?！?/br>
    這個房間，雖然已經沒有了從前的模樣，但也仍舊是他尋找從前回憶的地方。

    “你小子……”

    于修塵不忿地瞧了他一眼，索性將剩下的紅酒一口給吞了。

    “我不住你這兒，你再給我重新開一間?！?/br>
    “記得自費?！?/br>
    他轉身將外套給脫下。

    于修塵，“……”

    “什么情況你？”

    于修塵繞到他跟前，“打從下了飛機到現在，就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話說你老婆改嫁的人又不是我……”

    話音未落，膝蓋上就被狠狠踢了一腳，疼的他雙腿一彎，本能地朝后退出去好幾步。

    “郗天祁……”

    “叫我顧遠之?！彼?。

    “你還知道你現在是顧遠之，不是郗天祁！”

    于修塵站穩身體，收起臉上的隨性之色，恢復到人前的嚴肅模樣，“那那個女人，跟你還有什么關系？”

    輪椅中的人沒有回答，陰沉的臉上辨別不出表情，只緊緊捏在輪椅扶手上的一雙手背，青筋清晰可見。

    于修塵理了理裹著的浴巾，“你以為我今天想住你這兒？我還不是怕你……”

    “我不會走的?！?/br>
    他的聲音仍舊冷靜。

    于修塵頓了頓，“這當然，再好不過?！?/br>
    他抬手，在郗天祁的肩上拍了拍，“兄弟，往事不可追，何況，不過就一個女人而已?！?/br>
    “我比你清楚?！?/br>
    郗天祁沒好氣，直接將輪椅開走了。

    于修塵的手在半空中懸了一會，自討沒趣地收回去，索性回頭又重新給自己倒了杯酒……

    ＊

    “啪！”

    于修塵氣憤地將一沓檔案扔在桌上。

    “局子里的那幫孫子，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什么路上辛苦什么勞苦功高，說的好聽，一轉身就扔給我們這么多活兒！他們整天在京城里養尊處優，風餐露宿的事情我們做，流汗灑血的事情我們來，現在就連這種雞毛狗碎的事情，也要丟給我們！那還要他們做什么？”

    他吼著嗓子一頓怒罵。

    郗天祁斜著嘴角，將輪椅掉了個個兒，“當初跟你說的清楚，回京城可不是花天酒地，而是為了辦正經事的，你偏不信！”

    他促狹一笑，順手拿起一個檔案袋，打開隨意翻看起來。

    于修塵雙手叉腰，“什么花天酒地？老子回京是為了任職的！”

    “恭喜于部長，以后這些，就是于部長要處理的日常工作了?！?/br>
    郗天祁將檔案扔回他手里，“303計劃絕密，尋常部門均不涉及，現在這些后續工作你不做，那幫孫子誰也做不了?！?/br>
    長達10年的“303計劃”，終于告一段落，除了一部分仍舊繼續留守，絕大部分人都被重新分派到新的部門，參與其他任務。

    于修塵做為整個計劃的總領人，居功至偉，終于不必再隱姓埋名隱藏身份，而是光明正大地進京任職，勝任s國信息部長一職。

    十年了，一個為了計劃偽裝了十年的人，如今突然卸下所有的包袱，竟然開始無所適從起來。

    他對京城的生活，尤其是政務部門的工作，顯得并不適應。

    于修塵將手中的檔案扔下來，看見面前的人頓了兩秒，突然露出一絲僥幸神色，“還好，還有你！”

    順手將所有的檔案朝他跟前推了推，“以后還勞煩顧局你……”

    “我只是回來養傷而已?！?/br>
    郗天祁將檔案推回去。

    于修塵本來還想要繼續，突然看了眼他的腿，目光倏地一黯，坐回到一堆檔案邊上，哀哀嘆了口氣。

    當年要不是郗天祁親自參與剿滅宏興的行動，甚至不惜豁出性命與他們同歸于盡，他們也不能爭取到那么多的時間，找到那些證據，最終將宏興一網打盡。

    半年后，他雖終于九死一生保住了這條命，但腿腳卻也因此落下了傷殘。

    而為了避免后續計劃中，仍有未清的勢力對他進行報復，他們再次將他的身份進行了更改。

    他不再是郗家的六爺，也不能再出現在京城，甚至不能讓所有人知道他還活著。

    “303計劃”從來就是這樣殘忍。

    為了避免泄露身份，很多人哪怕死去多年也不能讓家人得知，而許多人雖然還活著，卻只能讓家人以為已經死了。

    這十年來，為了這個計劃，多少人犧牲與親人陰陽兩隔，又有多少人骨rou分離不能相認。

    就連他自己，哪怕如今終于職位升遷，位列議會之中，卻也沒有任何的快樂。

    何況郗天祁這次回來的主要原因，也并不僅是與他一起走馬上任。

    “上個月，我回了趟湖城老家?！?/br>
    于修塵捏了捏眉間，緩緩站起身，繼續拿起桌上的酒瓶給自己倒上。

    “303計劃”從兩年前開始逐漸收尾，很多人陸續按照流程規定開始恢復身份，也終于得到回鄉的允許。

    “我老婆……比從前圓潤一些，也比以前好看了?！?/br>
    于修塵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大著肚子，丈夫對她很是體貼。還有那個，應該是我女兒，肯定是我女兒，鼻子眉毛都像我。她長得這么高，快趕上她mama了。一口一聲地喊那個男人‘爸爸’……”

    郗天祁微微一愣，見他給自己又倒上了滿滿一杯酒，伸手摁住他的酒杯。

    他們這行的人，除卻任務需要，尋常時候并不允許喝酒，于修塵更是以身作則嚴格要求。

    可到京城后，他已經喝了好幾次了。

    于修塵眼神定定的，堅毅的臉上一雙陰鷙的眸子微紅，“我去墓園里找到了我爹媽的墓，他們都已經不在好幾年了，我也不知道，也沒人告訴過我……”

    郗天祁沒說話，只手上微微用力，試圖將他的酒杯奪過來。

    “我以前聽說‘英雄遲暮，美人白首’這樣的話，覺得真特娘的矯情！誰還沒有老的時候，英雄又怎么了？可現在才發現啊，當英雄，真的是要付出代價的！”

    那一夜于修塵真真喝大了，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呼聲雷動。

    郗天祁看了眼他發間生出的幾根青絲，一瘸一拐走下輪椅，將地上的那些檔案袋一個個整理好。

    英雄遲暮，美人白首。

    他扭頭，窗外天空一輪彎月宛若笑顏。

    笑他這半生無畏，如今，卻畏首畏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