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

    關筱喬震驚地迎上霍宇琛那幽深的目光。

    和郗天祁截然相反，他平和的眉眼間從來都是沉穩而又正經的模樣，看不到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關筱喬怔怔地盯他看了好一會，才有些后知后覺地理解過來這兩個字的意思。

    ——她懷孕了？

    她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

    第一個念頭閃過的卻是曾經在那個荒島上，誤以為自己懷孕所鬧出的烏龍。

    這一次，應該也是一樣吧。

    她心頭首先涌起一個否定的想法。

    “真的？”秦姨忍不住先激動起來，一掃臉上的擔憂神色，“這真是太好了！”

    她興奮地說道，“六爺要是知道的話，他一定會很……”高興。

    “他已經知道了?！?/br>
    霍宇琛淡淡道，一邊目光有些糾結地看了關筱喬一眼，

    “只不過，這個孩子不能要?！?/br>
    關筱喬詫異地看向他，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倏地散盡所有血色。

    心里那一點好不容易愿意相信的僥幸，瞬間就這樣被無情破滅。

    她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出口來。

    “為什么？”

    秦姨一反平日里的隨和沉穩，激動地問道。

    霍宇琛剛想說話，卻被關筱喬給打斷，

    “秦姨，送霍醫生出去！”

    “夫人？”

    秦姨詫異地扭頭看她，見她蒼白的臉上滿是虛弱，看上去沒有什么情緒的樣子，卻明顯能感受到某種克制。

    “夫人先別著急，也別擔心，霍醫生他……”

    她一把拉住關筱喬的手安慰道，想讓她先平靜下來。

    關筱喬直接將手抽了回去，語氣愈發嚴厲了幾分，

    “送霍醫生走！”

    霍宇琛站在一旁，眉眼低垂地看著她。

    大約也能夠體會她此時的心情，并沒有強留。

    稍稍朝后退了幾步，什么也沒說，轉過身走了。

    秦姨還想問一問她現在的情況應該怎樣照顧，也想問他明明才剛告知他們關筱喬懷孕的好消息，卻又說不能要。

    可霍宇琛并沒有絲毫逗留的意思，只好作罷。

    “秦姨我想睡一會?！?/br>
    關筱喬伸手拽過被子，滿臉疲倦。

    知道她是因為剛才的事情心情不好，秦姨也不再打擾，“好，有事就叫我，我都在?！?/br>
    說完輕輕替她將被子掖好，倒了一杯熱水放在床頭，這才出了房間，還將房門輕輕給帶了上。

    關筱喬覺得那種暈車的感覺再次襲來，腦袋鈍鈍的發疼，忍不住用手摁住了額頭。

    心里一時間猶如炸鍋般不能平靜。

    “既然只是契約結婚，有一點你要記住了——咱們不可以有孩子?！?/br>
    “咱們是合法夫妻，懷孕生孩子這種事情，其實也理所當然不是嗎？”

    “別想著那什么破協議了，咱們現在，又不是從前?！?/br>
    ……

    “我已經替你拿回了屬于關家的產業，關唐所有抵押的股份都屬于你，唐明坤不日也將宣布關唐徹底破產，你要的，都得到了。而我要的，目前也不需要了?！?/br>
    “關筱喬，咱們倆的契約可以就此終結了?！?/br>
    “所以，等你好了，的空的時候咱們就去將婚給離了?！?/br>
    ……

    腦海中反反復復都是郗天祁那熟悉的聲音，篤定而又不羈，溫和而又勸慰，理智而又無情。

    不可以有孩子，合法夫妻，現在不是從前，離婚……

    關筱喬只覺得一顆心沉沉的，連帶著早已經被吐空的胃，一起抽痛的厲害。

    猛地睜開雙眼，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外面的雨也好似停了，整個房間里黑洞洞的，寂靜無聲。

    她稍稍動了一下身子，感覺身上濕漉漉的，被捂出了一身的汗。

    又不愿意離開溫暖的被子，就那么睜著眼，盯著昏暗不明的屋頂一個人靜靜地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她伸手，輕輕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你的確沒事，你只是懷孕了?！?/br>
    霍宇琛那篤定的語氣，讓她不得不相信此時自己的腹中，真的已經開始孕育了一個小生命。

    那是她和郗天祁的孩子。

    “他已經知道了?！?/br>
    “只不過，這個孩子不能要?！?/br>
    都還來不及去感受喜悅，卻就立刻得知這樣一個殘忍的事實。

    郗天祁已經知道她懷孕的事情，卻不要這個孩子。

    她的心里，已經說不上是開心還是難過，或是在憤恨了。

    原來郗天祁打從一開始跟她說不要孩子，并不是隨口一說。

    原來他打算跟她離婚的決定，也不是一時興起。

    不管她是已經漸漸開始依賴這份關系，不管她是不是懷了自己孩子。

    一旦契約完成，一切便可以煙消云散，婚姻，以及孩子，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放棄。

    這才應該是真正的郗天祁啊，一個為了爭奪繼承權，以及自己利益，而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將女人當做自己的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間，不會因為感情用事而耽誤自己的目的的男人。

    這才應該是他真正的樣子。

    從郗庭瑞將她送上他床的那一刻起，對于他們來說，她都不過只是一顆棋子而已。

    對她而言，這樣的虛情假意的利用，也早就應該看的透徹。

    郗庭瑞不是第一個利用她的人，郗天祁也不會是最后一個利用她的。

    這些她都明白的透徹。

    只是。

    她腹中的孩子，又有什么錯？

    伸手將床頭的手機摸索出來，打開界面，找出郗天祁的號碼。

    備注名上，那“親愛的老公”五個字，此時顯得那樣的諷刺而又灼眼。

    她輕點屏幕，直接將電話撥了回去。

    打從他們成為夫妻開始，郗天祁給她準備的這個手機起，她幾乎從來沒有主動用手機聯系過他。

    開始的時候是從來都不覺得與他需要聯系，后來是他會時刻守在身邊，不需要她主動聯系他。

    現在想來，一切竟然都成了一樁莫大的笑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br>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br>
    “對不起……”

    始終，都是他關機的提示音。

    想到離開醫院前，他那冷漠而又毫不猶豫的背影，關筱喬只覺得一切都已經有了最好的答案。

    夜里實在是睡不著，主要因為肚子餓的厲害，關筱喬終于還是忍不住起床想找點吃的。

    打開房門，一眼就見客廳的燈亮著。

    她探頭看了看，見茶幾上放著煲粥的碗，一旁秦姨已經靠著沙發睡著了。

    這個世間有時候就是這么奇妙，你期待一直會守在身邊的人，往往就這么不聲不響地離開了。

    而真正守在身邊的人，反而無聲無息，平時渾不在意，可一轉身，他始終都在那兒守著。

    心里忍不住一陣感動，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聽見動靜，秦姨突然睜眼醒了過來。

    “夫人！”

    她連忙坐起身來，“餓了吧，我給熱了粥……”

    一邊伸手摸了一下粥碗，“涼了，我重盛一碗來?！?/br>
    說著連忙起身。

    大約是因為起身太快，一下子又坐了回去。

    關筱喬連忙上前去扶她。

    “沒事，上了年歲都這樣?！?/br>
    秦姨安慰她。

    “秦姨?！?/br>
    關筱喬拉住她的手，目光里仿佛有什么在隱隱閃動，“我想跟你說說話?！?/br>
    秦姨打起精神，“你說?！?/br>
    話雖這么說著，人卻已經一邊起身，將粥碗給端起，走到一旁的廚房間，放下，又拿起一只空碗，從鍋里又重新給盛出了一碗。

    濃郁的米粥的香味襲來，關筱喬瞬間覺得饑餓的感覺愈發明顯了起來，肚子發出一聲明顯響聲。

    她有些尷尬地，都忘了剛才要說些什么。

    “邊吃邊說?！?/br>
    秦姨將粥碗給遞了過來，又拿了個勺過來，“車上的時候吐了干凈，從下午到現在又什么都沒吃。就算你能忍，肚子里的孩子也吃不消的?！?/br>
    說著，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她的小腹上，滿是愛憐。

    關筱喬的目光黯了黯，終究還是乖乖端起了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秦姨始終耐心地坐在一旁看著，沒有急著與她說話，也沒有問些什么。

    等到她吃完一碗，連忙又問，“還想吃嗎？”

    關筱喬搖搖頭，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意，“秦姨，你在郗家多少年了？”

    在郗家的時候，秦姨算是一直貼身照顧她的人了，可她直到如今就要離開了，都還一直沒有好好跟她說說話。

    “很多年了?！?/br>
    秦姨微微笑著，好似思索了一下，“我來郗家的時候，還不到十六歲，今年我都已經六十五歲了，就快五十年了?！?/br>
    她忍不住感嘆了一聲。

    “這里已經就是你的家了?！标P筱喬小心翼翼道。

    熟悉一個從未了解過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尤其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是啊，對我來說，這兒就是我的家?！?/br>
    秦姨神色有些怔忪，卻也帶著幾分滿足，

    “雖然這個家里，我只是個傭人，也沒有任何一個真正的親人，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人在這個世上，總有些不能得到的遺憾。但只要自己的心是堅定的，愿意長長久久的守著，便也不是什么遺憾了?！?/br>
    關筱喬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會，“長長久久地守著一個不能得到的，便不是遺憾了嗎？”

    秦姨朝她一笑，布滿魚尾紋的眼睛里帶著堅定，“因為對我來說，只有一個選擇。哪怕得不到，就這樣守著，也好?！?/br>
    “你是因為一個人嗎？”

    關筱喬忍不住探究地追問，“因為他，你寧愿這樣守著他一輩子，也不愿意離開，重新自己新的生活？”

    秦姨看著她，臉上的笑意如舊。

    關筱喬突然間回味過來，“是因為……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