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搖翠竹
陸深在沙盤前站了,將鎮魔主塔翻轉著審視,理了理袖子,“晚飯后召集麒麟、白虎兩殿參與鎮魔塔巡防將士,傳令塔群戒嚴,明日辰時重設結界,將營魄燈送至別處。傳令之后你便與太子秘密入主塔,靜候北綏使臣入內取燈。這算是開門揖盜?” 皇穆歪坐在榻上,正認真將一顆剝了殼的栗子,用銀刀切成薄薄幾片,“為什么不是請君入甕?”她邊說,邊挑起一片輕輕覆在馬蹄糕上,捻起來一口吃掉,心滿意足地啜了口茶。 “你篤定北綏內jian一定會在今夜動手?” “他再不動手,這燈就不知去向了?!?/br> “東宮要求與你一同入塔?” “沒有沒有,我盛情邀約,他未有拒絕?!?/br> “你有把握萬無一失?” “年初塔圖事后,我曾帶著太子入過一次主塔,當時布設了一些機關,塔內還有諸西,這位塔神雖然無用,但聊勝于無?!?/br> “所以主帥是想讓殿下立個功?” 皇穆被他戳穿,笑道:“不能這么說。不過,你放心好了,我會保他平安的。我對太子之位未有覬覦之心,不會在塔中借機將他如何的,”她言至此處,恍然道:“即鳴不堪大任,元羨若是被我在塔中害了,那我不就是太子的唯一人選了嗎!”她舉著小銀刀不可一世地對著陸深指指點點,倨傲道:“陸副帥,你日后要對我恭敬些!哼哼?!?/br> 陸深不屑地看她一眼,陰陽怪氣地贊許道:“主帥志氣十分可嘉?!彼谒龑γ孀?,將她做好的一塊栗子馬蹄糕托著吃掉,皺眉道:“又甜又軟,你每日嗜甜如命,有什么資格禁止龍見吃糖。主塔要如何入?” “今日這茶,乃是花朝監新制的,此茶過于醇厚,喝著喝著就餓起來,正好司饌局這次的馬蹄糕做得過甜,亂世用重典,此茶剛好壓得住。主塔事乃天界第一機密,不可告知與你?!?/br> 陸深依言飲了口茶,“我自以為,也算知曉些□□秘辛事,連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入塔,你確定北綏的內jian便知道?”他復又喝了一口,“這茶我覺得十分好,叫什么?我要親自與周少卿討要一些?!?/br> 皇穆將榻幾上的白瓷瓶子遞給他:“那你先把這個拿走吧,他們送來兩罐。這茶還沒名字,我準備叫它‘日暮澄空’,因為喝完就餓,喝完就餓。你不知道,是因為你不需要,若是你需要這東西,便會關注,便會打探,便會將細枝末節的事情串聯在一起。其實我本來想在主塔開道門,但又覺得太明顯了。曲晰都能下到乾塔九層,北綏使者進入主塔應該不難。屆時你與左顏做出嚴陣以待的樣子,將塔群圍住,不要讓人跑掉就好?!彼肓讼?,“我叫左顏,以及太子一同再來商議一下,沒問題的話,我們晚飯后便如此布防?!?/br> 左顏對著沙盤看了一會兒,“主帥,營魄燈日后就不放在鎮魔塔中了?” “是?!?/br> “要收在何處?” “散布的消息,是擇一極密處?!?/br> 左顏想想道:“主帥,若是卑職受命取營魄燈,知道營魄燈即將更換位置,會想要知道要送至何處,若是較如今更易得手,卑職會等。所以若要人今夜一定動手,卑職以為,所換之地,應較鎮魔塔更難得手?!?/br> “那便是建極監或者昆侖懸圃……昆侖懸圃內有燁英神君,”皇穆不懷好意地笑笑,對左顏道:“你召吳庚,傳令鎮魔塔群戒嚴,明日辰時更換結界,太子殿下同我,在結界布設完畢后,將親送營魄燈至懸圃?!?/br> 陸深、左顏領命而去,皇穆起手收起沙盤,轉首看向元羨,見他也正在看她,面上不由略有尷尬。 昨夜元羨后來送她回福熙宮,路上她向他說了自己的計劃,元羨不置可否,只輕輕握著她的手,卻也沒像以前那樣動手動腳?;誓卤凰麪恐椭翆媽m,宴宴等人早得到消息,皆躲了起來,寢宮一個人都沒有,如入無人之地。他問她可要將右手換藥,她昏頭漲腦地點點頭,雖不在鹿鳴堂,但她所在之處,皆有藥箱,告訴了方位,他自己提了來。 他久治成醫熟門熟路地調制藥膏,絞開繃帶,給她敷藥,就是包扎的手段未有進步,依舊系了一個極難看的結。之后亦未曾遷延著不走,叮囑她好好休息,便告辭了。 皇穆深感攻守之勢異也。 他昨日那一番話,讓她再撿不起那點色厲內荏的刻薄,此時與他共處一室,只覺訕訕的不知該說什么。 “傷處還疼嗎?今日換過藥了嗎?” 皇穆翻過右手,將掌心藏了起來。昨夜元羨走后,她在浴堂里玩了一會兒,聞悅帶著掌飾們入內送換洗衣物時,見她右手的繃帶濕淋淋血淋淋,“公主,繃帶換一下吧?!?/br> 皇穆舉手看看,想要將繃帶解開,努力一番不得其法,笑著將手遞給聞悅:“你幫我解開就好,這傷早就好了,不過是做個樣子。你幫我慢慢解開,別絞開?!?/br> 聞悅并不信她,待眾人退出后,回身隔空取過藥箱,將藥在浴池邊一一放好,俯身挽了袖子去解繃帶,皇穆將濕發攏在一邊,枕著左臂看她一點一點費力地將元羨系的那個結扣解開。聞悅將繃帶一層一層松開,本以為會見到猙獰創口,不想她掌心居然真的完好無恙。 皇穆得意洋洋道:“都告訴你了!卻不信我!”說著沾了一手的水向她面上彈去。 聞悅笑著一邊躲閃,一邊將藥都收了,“今次如何這般遵醫囑,素日里傷口還未愈合就急急扯了繃帶,如今倒知道疼惜自己了?!?/br> 皇穆收回手,雙臂交疊,歪頭枕著,笑道:“本宮長大了,知冷知熱,能夠很好地照顧自己了?!?/br> 聞悅笑:“怕是晴殊去了花朝監,再沒人督促公主,公主便自己關心起自己來了?!彼f著輕輕觸了觸她腕上的疤痕,低聲道:“為什么這痕跡,一點不見消退?!?/br> 皇穆翻轉手腕看看,“這痕跡,永遠都消不掉的?!彼娐剱傰久?,轉而問道:“周少卿最近似乎很忙,我這幾日都沒見到她,她在花朝監還順利嗎?”她見聞悅將綁帶卷了丟在一邊,“那繃帶給我吧,這傷乃靈樞器所創,我抓住戰戟的時候注了些靈力在其中,不知道莊眷能不能通過這繃帶,研究出什么來?!?/br> 聞悅聞言,將繃帶細細疊好,“沾了水無礙?” “沒關系的?!?/br> “晴殊最近心情都很好,我覺得,應該很順利?!?/br> 皇穆將折成小方塊的繃帶拿在手上把玩,笑著道:“既如此,那最好不過了?!?/br> 皇穆昨夜因聞悅在旁,未曾再變出一個傷口,亦未曾將右手包扎一下。她拇指輕輕揉了揉掌心,心內十分懊惱,只能坦白道:“已經好了?!?/br> 元羨倒也沒問連續幾天創口猙獰醫治貌似無任何療效,昨夜還血淋淋的傷處,為何一夜之間便好了,只點點頭,“那就好。 皇穆將心內的悶悶不樂壓了壓,“殿下,夜間入塔,還請束甲佩劍?!?/br> 元羨看著她笑:“昨日說好的……” 皇穆躲開他的目光,“昨日,臣喝醉了……”她小聲囁嚅著:“昨日,臣有點醉了,而且,臣沒有答應殿下,以后都不叫‘殿下’這件事?!?/br> 她垂著頭,面上有些元羨一廂情愿所認為的羞澀,他垂著的心放下來,笑道:“昨日沒有答應,現在可以答應?!?/br> 寬寬的陽光透過竹簾,斜斜地在金磚上投射出一道道窄窄的金線,金線密密的,在金磚上編織出一道光簾?;誓潞蟊潮徽盏门笱蟮?,她心里生出些熨帖干凈之感,她抬首看著屋內陳設,既熟悉又陌生。翡翠蟈蟈摧金碎玉地鳴叫個不停,她轉首看向窗外,一只小小翠鳥落在白玉獅子橋柱上,湖中不時有蜻蜓逐荷而動,“今年的湖水中金蓮尤其多,有一日我還看見一條金鯉躍出水面咬下一瓣荷花,這湖水中有時候還有水鳥,我總擔心水鳥將金鯉吃掉了。今年這湖中似乎較往年要熱鬧許多,我以前在這湖中見過母鴨背著一隊小鴨游來游去,小鴨子有時候停在浮葉上玩,毛茸茸黃燦燦的,特別好看,有一次傍晚時候,小鴨子身上被夕陽鑲了一圈金邊,耀武揚威地游來游去……” 皇穆本來是想拒絕他。元羨不是個難纏的人,回絕元羨,三言兩語將他打發了,對她而言,是件十分容易的事。她那點冷漠和刻薄幾番蠢蠢欲動,皆未能出兵,將他眼中那點期待扼殺掉。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說什么,嘮嘮叨叨一大段,終于住口,有些無助地看向元羨,“殿下,容我再想想,營魄燈一事結束后,我們再說?!?/br> 元羨看著她,看著她搭在案幾上的手,抑制住自己將那只手拉過來與之交握的心,鄭重點頭:“好?!?/br> 元羨先一步登上玉輅車,皇穆回首對眾人道:“我先送殿下回宮,稍后便來。陸副帥與謝司丞先將巡防戒嚴事安排下去?!?/br> 陸深與謝衛拱手稱是,眾人躬身稽禮道:“恭送殿下,恭送主帥?!?/br> 皇穆回身在元羨額間點了一下,念了個隱身咒,兩人隨即隱身。從另一側下了車。 待玉輅車行遠,眾人各回崗位后,皇穆與元羨向巽塔而行。 入巽塔與入乾塔未有不同,依舊要被護塔龍裝模作樣地恐嚇一番,依舊要喂一喂,揉一揉齙牙的辟邪,獨角的天祿。 元羨見皇穆將天祿抱在懷里揉了又揉,遲疑著開口,“這還是上次乾塔中那兩只?” 皇穆放下天祿,逗了逗辟邪,“這條通道不是乾塔的,這條通道是主塔的,兩邊都能下來?!?/br> 他遲疑了一下,“那剛才那條龍?” 皇穆笑:“臣上次斬殺的那條,是乾塔的鎮塔龍,鎮塔龍本職并非護塔而是鎮惡,所以曲晰入塔它并未阻攔,太息海中,就是剛才我們看見的那條特別虛張聲勢的龍,是護塔龍,只守護主塔,若無令牌,則會破開浮石結界,將闖入者一口吃掉?!?/br> “守備如此森嚴,且有如此多的靈獸護衛,北綏果有人,能夠進來?” 皇穆抬首看看木質階梯,提步上樓:“這塔只是看起來戒備森嚴,這些年還有別人進來過?!?/br> 元羨好奇:“是誰?” 皇穆笑:“記不清了,小時候聽陛下說的,自那時候起,便對此塔的防衛十分不信任?!?/br> 兩人邊行邊聊,很快至九層塔頂,樓梯窮盡處有一扇木門,皇穆將之推開,指著室內中心銀白色光芒籠罩著的懸浮在空中斑斑駁駁的一盞連枝銅燈向元羨道:“這便是營魄燈?!?/br> 元羨近前數了數,這燈有十二連枝,燈體破爛黯淡無光,燈盞中亦無燈芯,那光芒并非銅燈所出,而是將之護在其中。 “便是此燈可結魂養魄,復活已死之人?” “傳說上古時候此燈復活過幾位上神,但法術已經失傳了。我對傳說半信半疑,可若此燈不能結魂養魄使人起死回生,我想不明白陛下為何費如此力氣專為此物建鎮魔塔。鎮魔塔本來并非關押……”她正說著,卻停下來,看向門口,元羨不明所以,剛要開口,卻見皇穆豎起手指貼在唇上示意他噤聲,她拉著元羨向后退退,將他護在身后,召出麒麟闕,拔劍出鞘,戒備地面向門口。 元羨見勢亦召出明庭,持劍在手,上前半步,與皇穆并肩,皇穆抬首看了他一眼,還未說話,元羨便也聽見了,樓梯處傳來腳步聲,聽聲音只有一個人,不疾不徐地拾階而上,不多時,行至門口。門被推開,一只沒精打采的耳鼠飛了進來。 緊跟其后入內者,身著披香臺官服,謝衛。 他抬手捏住耳鼠的脖子,輕輕撥了撥它的耳朵,笑道:“有勞?!?/br> 那耳鼠在他手中瑟瑟發抖,卻突然扭頭一口咬住了他的虎口。謝衛輕輕搖頭,嘆息道:“十分對不住?!闭f著指尖微光閃爍,耳鼠便在他手中癱軟了。他俯身將耳鼠放在地上,輕輕拍了拍,“睡吧?!?/br> 他行至營魄燈前,打量一番,抬手取燈,銀白色光芒驟盛,他刺痛了似的收回手,皺眉細細看了半晌,拔出腰間佩劍,施法使其以營魄燈為中心在地磚上刻畫結界,那結界將成之際,早已分刃的麒麟闕,飛出兩刃,一刃釘在結界將連處,一刃將劍打落,余下的,將謝衛圍在其中。 皇穆收起隱身咒,現身對謝衛笑道:“司丞好快的速度,本帥剛至塔頂,不想司丞隨后即到?!?/br> 謝衛面上閃過一絲驚詫,收劍入鞘,挑了挑眉毛,笑吟吟的,向皇穆稽禮:“公主殿下?!?/br> “司丞至此,是巡塔?” 謝衛臉上笑意更盛:“公主殿下不要玩笑,臣至此處,當然是取燈?!彼f著起手擲出什么,皇穆迅疾地拉著元羨后撤幾步,將他護在身后。 謝衛擲出的并非武器,而是結界。以他為中心,地磚上燃起一圈墨綠色焰火,焰火中隱隱有些圖案,那幾十刃麒麟闕被瞬間送出,回歸至皇穆手中。 謝衛看著她,在結界內踱了幾步,笑道:“公主殿下身后這位,是元羨太子吧?公主殿下帶著他做什么?又不是昭晏的先太子。若是崇榮太子在,臣還忌憚一二……”他說話間突然揮出兩柄飛劍直取皇穆身后,未及近身,那兩柄飛劍便皆化作了齏粉。 皇穆不知什么時候,在元羨身上設了護身結界。 謝衛笑著嘖嘖道:“公主殿下真是細心??稍w太子……”他微微搖頭。 元羨知道這是激將,卻忍不住低聲對皇穆說:“幫我現身?!背龊跻饬?,皇穆既未拒絕亦未相勸,起手便將隱身咒解了,在元羨現身的瞬間,麒麟闕再次分刃,刺向謝衛,地上隱隱燃著的墨綠色火焰驟然升騰燃做一道火墻,將麒麟闕擋住,分刃再次合一。 謝衛抬首看了眼,“殿下別徒勞了,這結界乃是天帝所造,臣這一點雖然不過星星之火,但足夠護臣無虞。殿下雖然神勇,但這一處的結界,殿下是破不開。殿下略等等,等我想想這燈應如何取?!彼厥卓戳搜刍誓?,“當然,殿下若是能指點一二,最好不過,”他說著沖元羨一笑:“這位昭晏的太子殿下,若是知道,若是愿意,也可為我一解疑惑,只是我想,殿下斷然是不會知道的。畢竟殿下不同于崇榮太子?!?/br> 皇穆將麒麟闕拿在手上轉來轉去地把玩,笑著道:“天帝?司丞所說的,可是則宴?” 謝衛笑道:“主帥英明?!?/br> “那么,司丞來自北綏?” 謝衛一臉不屑一顧:“臣不喜歡北綏這個名字,聽起來地處偏遠,窮山惡水,”他說話間試驗了幾道法術,皆失敗了,面上并無焦慮之色,耐心極好地慢慢研究,“臣有一事想要請教殿下,這燈究竟有沒有用?臣在披香臺這么多年,主塔究竟開過幾次,臣與殿下一樣清楚,可正因如此,鳳曄屢屢催臣將營魄燈送給他時,臣才覺得奇怪,他是不是被人騙了?不過征和也在尋此燈,難道征和也被騙了?” 皇穆微笑:“此事,司丞問我,無異于問道于盲,若不是本帥職責所在,倒真想把這燈送給你,拿回去讓鳳曄試一試,看看能養出什么?!?/br> 謝衛眨眨眼,“公主殿下如此說,那便是這燈,至少在殿下眼中,毫無用處?!彼麌@了口氣,面色惋惜道:“臣也持這個意見,可惜人微言輕。臣在淳熙這么久,在披香臺這么久,這一番心血,如今是付諸流水了?!彼粗誓?,“不過也非徒勞,我的公主殿下,清兗,這個名字臣雖然也不喜歡,但較之北綏,還是要體面一些。清兗萬靈,皆翹首祈盼殿下……” 皇穆笑著打斷他:“清兗眾生既如此渴慕本帥,司丞可告知鳳曄,讓他帶著你們的少主,歸順□□,我許你們用清兗為國號。鳳曄嘛,司丞主持披香臺這么久,在鎮魔塔給他選一間風景好的房間總是可以的?!?/br> 謝衛饒有興致地看著皇穆:“公主殿下,臣怎么覺得,殿下似乎明白臣在說什么?”他細細探究皇穆神情,轉而看向元羨,頗為玩味地笑笑,“昭晏的太子殿下,請容我向你介紹……” 他話未說完,幾十柄麒麟刃向他襲去,卻再次被火墻所阻。謝衛了然地大笑,負手看向皇穆,和悅道:“看來,殿下確實是知道的。請問殿下,緣何還在此處?若是為了養育之恩,殿下這些年率麒麟殿征戰之功績,足以報恩。若是為了父女之情,天君若對殿下尚存一絲舐犢之意,去歲又為何會有雷刑加身?”他說著做作出悲痛的神情,“殿下與臣初見之時,殿下的羸弱及蹣跚,臣都不忍……” 謝衛正說得盡興,見皇穆持劍襲來,惋惜地搖頭,“殿下何以如此……”卻不想皇穆只一劍便將結界斬開,墨綠色火焰如潮水般向兩側分開,謝衛一愣,面上泛著狂喜:“皇穆你果然……”話還未及說完,便被皇穆的劍芒籠罩住了,不得不舉劍抵抗。 元羨克制著自己上前幫忙的心,他知道謝衛的話完全是為了激怒自己,離間他與皇穆,他雖想上前相助,卻也知道,此時此刻,他不上前,恐怕就是最大的幫助。 謝衛與皇穆戰不過三五回合便被皇穆當胸一劍貫穿,他低頭看看潺潺流血的傷口,釋然一笑,輕輕嘆息:“這些年,在這個微不足道的位置上,法術與功夫皆生疏了。殿下果然驍勇?!彼樕珴u漸灰白,艱難道:“公主殿下……”話未說完,皇穆便將麒麟闕抽了出來,他雙膝落地,身軀向前撲倒?;誓抡厣?,謝衛卻又搖搖晃晃地跪立了起來,右眼升騰出一陣幽藍色霧氣,霧氣漸漸匯聚成人形,麒麟闕再次分刃,將那霧氣匯聚的人形圍住,卻聽那陣霧氣溫和笑道:“主帥不必擔憂,在下遠在千里之外,主帥所見,乃是在下的幻影。在下鳳曄,清兗國師?!彼纳硇螡u漸清晰起來,面孔卻看不真切,隨著霧氣飄搖不已。 皇穆微笑,“原來是鳳曄國師,久仰,失敬。這謝衛,是國師的傀儡?” “不是的,在下不過是在謝將軍的右眼中,放置了一枚窺鏡?!?/br> 皇穆看了眼謝衛慘白枯敗面龐上的右眼。 “主帥,請先別將這窺鏡毀掉。主帥心中所憂,在下已盡知,君子不強人所難,在下不會,不愿,亦不忍,使主帥為難。素聞主帥驍勇,但百聞不如一見,眼見依然使在下嘆服。在下不再贅述清兗眾生,對主帥的思慕之情,只想和主帥說,田園將蕪,胡不歸……”他話尚未說完,謝衛的右眼便被一刃麒麟闕刺穿了,霧氣渙散,謝衛的尸身亦化作齏粉散落于地。 皇穆看著元羨,正欲說話,空中卻又現出一個人,皇穆還未收回的麒麟闕立時轉刃相向,半空中暴起一聲震耳欲聾的呼嘯,一只虎身九尾的開明獸對著劍刃咆哮不已。 被劍刃團團圍住的,身著絳紅常服的銀發仙人,正是鎮塔神,諸西。 他此時看著有點狼狽,一左一右地抱著辟邪與天祿,那辟邪對開明獸十分不服氣,齜牙咧嘴地想要掙脫諸西的手臂,前爪向前刨個不停,發出兇狠的“嗚嗚”聲。 “見過太子殿下,公主殿下?!?/br> 皇穆松了口氣,“塔神……” “請殿下寬恕小神的失職之罪……小神并非不做抵抗,”他看了眼地上的粉末,“此人踏入巽塔乘浮石下沉之際,小神試過相阻,但此人法術高超,小神不是對手,小神既然不是對手,這塔內便沒什么可能將之阻擋,為避免無謂的傷亡,小神便將塔內神獸,盡數收攏在身邊?!?/br> 皇穆對此沒半點意外,“太息海中的護塔龍?” 諸西起手釋放出一個水球,水球內一條小小銀龍正遨游其中。 皇穆點點頭,“如此便好?!彼┥韺⒅x衛丟在地上的耳鼠拾起來,抱在懷里,凝神聚靈力于指尖,在小鼠額上點了一下,小鼠抖了抖耳朵,緩緩睜開了眼睛?;誓螺p輕捋了捋它的毛。她施法將地上的粉末收攏,從腰間取出一粒紅色珠子,將之收在其內。對著地上謝衛未曾畫完的法陣看了看,對諸西道:“請塔神將此處復原吧?!?/br> 她回身看向元羨,面色疲憊,“殿下,臣要進宮面見陛下,殿下可要同往?” 元羨看著她,猶豫一番,“我在此處善后,你去就好。我在鹿鳴堂等你?!?/br> 皇穆點點頭,將耳鼠遞給元羨,“這只耳鼠是何淼的,請殿下代臣轉交,”說著看向諸西,懶懶道:“煩請塔神,將塔頂的出口打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