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彼柏舟-2
晴殊接過藥碗,看了看碗底,還剩了一口,她轉眼瞪向皇穆,皇穆卻正抬眼鬼鬼祟祟地看她。 “為什么不喝完?”她把碗伸到皇穆眼前,皇穆扭開臉不去看,盯著水榭之外耍賴:“喝完了的!” 晴殊剛想強迫她喝完,瞥見她鬢角后頸皆汗淋淋,知道是傷痛所致,心下又起不忍,將藥碗放到了身后侍女捧著的茶盤中。 “太zigong中似乎不僅沒有正妃,連孺人良娣聽說都沒有?!彼銎鸹誓?,一邊走一邊說。 “周宮人有想法?本帥一定竭誠牽線,萬一成了,還請宮人吹吹枕邊風,請周姐夫收納麒麟之后,給我個副帥做做?!被誓略S久沒坐這么久,當時不覺得什么,此刻目眩頭暈,身后疼得幾乎站立不住,不由伸手又扶向聞悅。她雖然身上難受,嘴里卻依然嘻笑著。 “你安生些,回宮了再說?!鼻缡獠煊X到她不住顫抖,趕忙站住,向岸上招手道揚聲道:“子沖?!?/br> 左子沖解了腰間挎刀丟給宮衛,飛身至皇穆面前,他背對著皇穆躬下腰,晴殊與聞悅扶著皇穆伏在他背上。幾人騰云回至暖翠閣。 宴宴正在調藥,聽龍見說:“主帥回來了?!笨聪虻铋T,正看見幾人落下,皇穆耷著頭看不清神色,忙跑出去,上前攙扶。 “他一見了你就賴著不走,上次也是,這次也是,沒完沒了?!鼻缡庠诹硪粋确鲋誓?,恨恨道。 “日后還請貴人jiejie多批評他?!被誓滦χf。 晴殊瞪她一眼,見宴宴也過來攙扶,便甩手走了。 “周jiejie有了姐夫,不要我了?!被誓乱娧缪缑鎺骄?,解釋道。 “是哪家公子這么有福氣?”宴宴笑起來。 “我朝的東宮?!被誓锣嵵氐?。 “那是不是該改口叫太子妃了?” “還不必,還不必,畢竟還未成婚,我們恭敬伺候即可,”皇穆想了想,神色越發莊重:“今晚就先把寢殿給周姑娘騰出來,此地簡陋,還請姑娘暫且忍耐?!?/br> 晴殊進殿見桌上的藥膏已調了一半,拿起來看看,加了兩勺藥粉接著調,聽皇穆越說越熱鬧,拿著藥碗站在寢室門口看著她冷笑道:“這會兒隨你胡說八道,我們一會兒換藥的時候算賬?!?/br> 皇穆并不怕她,笑吟吟道:“周姑娘溫惠宅心,嘉柔成性,最是悲天憫人,怎會睚眥必報?!?/br> “溫惠宅心,嘉柔成性,這幾句話是說誰的來著?”宴宴聽著耳熟,知道是封妃的冊文,可一時想不起是誰。 皇穆微笑道:“這是崇容太子當初自擬的太子妃冊文?!?/br> “你不疼了是吧?還折騰?!鼻缡庖娝约汉妥约和娴酶吲d,本來的佯怒越發淡了。 “如今的太子,是不是以前的三皇子?”宴宴一邊給皇穆寬衣,一邊問道。 “是?!被誓碌?。 “昭晏十九年的時候,公主還幫過他一個忙?!毖缪缦胂霑r間,和皇穆道。 “十一年前?我小時候見過他幾次,并不記得后來有過往來?!被誓卤谎缪绶錾洗?,扭頭道。 “當時他有個宮人,要更改名碟,找到福熙宮,此事是我經手的?!毖缪缧?。 “更改名牒……那時找來的不是馮鐸嗎?!被誓码[約有些印象。 “是馮指揮使,公主將事情交給了我,但送來的名牒是假的,名字來歷皆不可考,于是查了查,發現是三皇子的宮人?!?/br> 皇穆皺眉想想,隱約記得有這回事,“這是當年幾月的事?” “九月?!?/br> 皇穆想了想,“是個女孩子?” 宴宴點頭,“年紀不大?!?/br> 皇穆笑起來,“好看嗎?” 宴宴被她問的一愣,“我沒見到?!?/br> 皇穆一臉遺憾,“叫什么” “公主當時說事關皇zigong內事,我于是不曾跟進?!毖缪缁叵肓艘幌?,當初不過是例行公事的辦理,并沒有過多關注。 皇穆枕著手臂趴好,笑道,“你修改的有可能是我情敵的名牒?!毖援吷钗丝跉?,如臨大敵地準備敷藥。 “誰?她是馮恪因?”宴宴不由有些吃驚。 “不是,馮恪因正常極了,并不是名字來歷皆不可考之人?!被誓履樕闲σ飧?,“不過名牒重造一般前生今世都形成的極為細致,馮恪因就是真的更改過名牒,我也不一定能知道?!?/br> “那是誰?” “她有可能是覃辛?!毖缪珉m然動作輕柔,皇穆依然微微顫抖起來。 “覃辛?”宴宴對這個名字沒一點印象。 皇穆笑:“即鳴的蛟女?!?/br> 宴宴恍然大悟,“大家說起來不是叫蛟女就是叫妖女,我還真不知道她叫什么。公主怎知是她?” “那年三月即鳴帶著蛟女遠遁了,次年十月他與寧令儀訂婚,蛟女不知去向,我后來還好奇探查過,并沒找到,可見是有可能更改名牒的。更改名碟的權限在花朝監,即鳴不可能來找我,也不可能讓我知道。元羨的宮人有什么需要更改名牒的。十九年九月,特別想要更改名牒的,大概就只有我和那個蛟女了?!被誓驴目慕O絆地說完,似乎終于忍無可忍,側過臉枕在手臂上輕聲道,“略停一停?!?/br> “疼得厲害?”宴宴停下手,取過帕子擦她頭上的汗。 皇穆強撐出一個笑,困倦地合著眼,輕聲道,“還好,稍緩緩,緩緩就好?!?/br> 晴殊施法拽過一個小杌子,坐在床前,將剛調好的玫瑰露遞到她口邊,“喝口水?!?/br> 皇穆就著晴殊的手喝了幾口,頭在枕上蹭了蹭,笑道:“多謝周貴人?!?。 晴殊把水杯交給侍女,依舊坐著,將她亂了濕了的鬢發掖在耳后。 皇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暮氣沉沉地輕聲道,“繼續吧,叫陸深來?!?。 晴殊皺了皺眉,和宴宴對看一眼,終究溫聲道”好”。 陸深入鹿飲溪,轉過屏風見里屋有人,卻不是皇穆。 聞悅與他見禮,“主帥下午換過藥睡著了,還請陸帥在此處稍候?!甭剱偯怂筒鑱?,示意陸深上坐。 “我在這里等主帥便是,掌正不必和我客氣?!标懮钭潞攘丝诓?,見她還站在原地,笑著道。 聞悅也不推辭,復行一禮施施然而去。 陸深從書柜上取過本《虎鈴經》,歪坐在西屋的大榻上翻起來??戳艘粫河X得寡淡,在茶壺柜的最底層取了個戧金盤子,從東邊書案上的果盒里抓了些茶點。 他吃了一會兒聽見窗外環佩叮當聲,知道皇穆來了。 皇穆拖著腿入內,正看見陸深一腿盤在榻上,一腿踩著腳踏,他個子高,踩著腳踏的那條腿半曲著。 他看見皇穆,將殘茶喝了,冷著臉打量她。 “副帥請坐,萬勿多禮?!被誓仑桀欔懮罡緵]有起身的意思,邊說邊打了個哈欠,她睡了一覺反而更累,宴宴和她說陸深來了的時候她幾乎想讓他回去。迷迷糊糊出了殿門被傍晚的風吹了吹,睡意與倦意方才消散了些,一路走來見園中杏花正盛,胭脂點點,于新柳間愈顯嬌艷,心情與興致便皆高昂了些。 陸深見她蹣跚得厲害,上前幾步伸手扶她。 皇穆擺手,“不用不用,這幾步我還應付得來?!?/br> 陸深面無表情地扶著她緩緩坐下,將她身后的坐墊疊了疊。 皇穆見他一臉嚴肅,不住長吁短嘆,哀怨道:“如今可算知道何為千人一面了,福熙宮內周晴殊給我臉色,福熙宮外陸副帥給我臉色?!?/br> 陸深冷笑著輕哼了一聲,“主帥這話折殺卑職了,卑職如何敢給主帥臉色,主帥乃是天界第一戰神,天界眾神除主帥外再無人能過雷陣,是以主帥雖身負重傷,依然要引少龍過啻雷陣。若無主帥,今年天界戰龍不知有多少要折損于啻雷陣中?!?/br> 皇穆只看著他笑,陸深與她對視,片刻后無奈道:“我與林開將啻雷陣的陣圖推演了不下百次……” 皇穆點頭,“我知道,只是,歷年都是我過雷陣,今年若突然換了人,天君那里……何況當年林開在啻雷陣中幾乎殞命,康復后再未入過雷陣,我信得過你,卻擔心林開。往日皆是我一個人入陣,昨日你們若是相隨,我還要分心顧忌。我一個人反倒快一些?!?/br> 陸深垂著眼眸,“明年我隨你進去?!?/br> 皇穆露出一個極燦爛的笑,“好?!?/br> 陸深四下看了看,“龍見呢?” “龍見在寢宮玩貓呢,他今天因為給太子注水烹茶,自覺身價百倍,不愿再服侍我了?!被誓聦⑺媲暗谋P子拉到自己這邊,撿了枚糖漬楊梅吃了。 陸深從壺柜里取出一把美人肩及一個精致小巧的金龍頭,引水入壺,右手在壺上一掠而過,壺中水即刻沸騰,他晃晃茶壺,將水倒入建水,放入茶葉,復又引水,右手再次掠過茶壺,隨即將茶倒出。 皇穆見他瞬間將水燒沸,好奇道:“不是都說這樣燒出來的水不好喝嗎?” “我喝不出來?!?/br> “好像是有差別的,下次我們試試,我找根繩子捆住龍見,備兩只壺,你燒一只他燒一只,看看哪個壺里的水好喝?!?/br> “主要在水和壺吧,你這只龍頭是哪里的水,流潤山?”陸深喝了一口,覺得沒什么差別,把玩著金龍頭問道。 “當然是流潤山,此乃本帥為數不多的天家特權之一?!被誓抡Z氣頗得意。 “東朝來過了?”陸深不理她突然的得意洋洋,問道。 皇穆一臉痛心疾首:“不讓盯著儲君,不讓盯著儲君,我們這般窺探儲副,讓別人知道,彈劾起來,很麻煩的?!?/br> “沒人盯著他,他出門時與我說了,不過是想你提前知道,才送了只青鳥?!?/br> “這幾日,殿內可好?” “一切正常,東宮凡事皆‘循主帥例’?!标懮钜娝猛嵬嵝毙?,起身將她身后靠墊堆疊堆疊,讓她舒服點。 “太子比我想象中好交道,他單狐洲長大,宗室紈绔氣沾染的少,性情似乎質樸,目前時日還短,看不出究竟,但要比即鳴好些。麒麟未來的人事,或不至于有大變化?!被誓潞攘丝诓?,又在盤子里找了一塊杏rou。 “這個很好吃!”她拈著杏rou和陸深比劃了一下,“花朝監去年做的,酸甜可口,與松間照十分相配?!?/br> “我剛剛吃了一顆楊梅,也很好吃?!标懮盥勓苑移饋?,找出一塊杏rou嘗了嘗。 “眾將可還習慣?” “還好,但有些人已覺出不對?!标懮顩]抬頭,吃完杏rou又找楊梅。 “你把果盒拿過來吧,那里面邊楊梅可多了。你吃飯了嗎?在這一起吃吧,就是有點清淡?!?/br> “好?!标懮钅眠^果盒,轉身又拿了個盤子,抱著果盒翻檢,將杏rou多丟在皇穆那邊,偶爾也丟幾顆楊梅給她。 “那你和聞悅說一聲,她就在西廊暖閣?!?/br> “好?!标懮罘畔鹿芯统鋈チ?。 “誰覺出不對了?”皇穆待他回來后問道。 “前幾日尚陽與東宮匯報更換春常服的事,東宮詢問了幾句他的經歷,聊著聊著到了中午,東宮于是留他在春陽宮吃了頓簡餐?;貭I后對東宮贊不絕口,逢人便說太子如何親善,對他如何傾佩。竺朗清在一旁聽見,嘲諷了幾句,尚陽初時還不忿,竺朗清又和他耳語了幾句什么,據說尚陽立時面帶羞愧?!?/br> “竺朗清以前就是白澤殿的人,所以他清楚是怎么回事?!被誓峦耆胂蟮牡缴嘘柸绾紊癫赊绒群腿遂乓?,也想到的竺朗清是如何冷言冷語,之后尚陽又是如何一臉羞愧色。她笑得樂不可支,身體搖動的幅度過大,撞到傷口,扶著榻幾頗平復一會兒臉色才轉好。 陸深皺眉看她一會兒,才又接著道:“太子對軍務似乎頗熟悉,很多事他們匯報的含糊,他卻聽得明白?!?/br> 皇穆立刻道,“告訴他們不可再含糊其辭,千萬恭敬,如何待我,便如何待他?!?/br> “不是故意的,軍內事務繁雜,文書又都簡練,有些術語他不是很懂。但他不懂的術語很有限,可能是來之前略有研究?!?/br> “青龍殿上一任主帥馮潛是他舅舅?!被誓滦Φ?。 “想起來了,”陸深點點頭,“前些時說起北部,他說以前北殿還叫少□□,我當時還有詫異?!?/br> “麒麟下一步改為太子府兵一事,要不要找機會讓眾將知道?”皇穆吃膩了果子,打開盒子翻了翻,撿出一塊栗子酥。 “先不要,兵之道,莫過于一。麒麟改府兵,你不是主帥,你與東宮之間,便需眾將取舍。這之中,矛盾重重。尚陽一無所知,你留他吃頓飯夸他幾句,他也到處炫耀,可并不是誰都如竺朗清一般,當面勸阻。難免有人立時就將他列為太子一派。麒麟改府兵,未來出戰少。戰功赫赫者,便需尋求出路,這些年五部不睦,在此戰功顯赫為你所青睞,轉去別部是否會被重用?況且,東宮素無軍功,眾將如何信服?”陸深見茶水沒了,又引水入壺,這次他刻意控制著,讓水緩緩升溫。 “崇榮組白澤殿的時候也沒有軍功,那時候眾將也不曾微詞,太子這個身份還不足以服眾?”皇穆一臉不以為然。 陸深挑著眉毛看她,“白澤殿當年才多少人?如今麒麟多少人?況且崇榮太子建白澤之前就在軍中威望甚高,他率青龍殿平了昆侖墟的偽朱雀,這叫‘沒有軍功’?” 皇穆癟了癟嘴,覺得先后兩位東宮比較起來,如今的東宮甚是吃虧?!澳悄阏規准梢允諗埲诵牡氖?,引著太子做了,讓眾將漸漸歸心與他?!?/br> “軍營事,講究豈曰無衣,與子同袍,不共上戰場打幾次,如何歸心?每人送幾萬金值?”陸深笑起來。 “也有不用上戰場的歸心事,列英齊不是還在家中養傷嗎?你讓他去看望看望。代天君說幾句撫慰的話,然后傳出去讓眾將知道?;蛘哒埶o大家分些東西,不必太多,時令水果呀,絲帛錦繡呀,讓大家覺得跟著他有好處就行?!?/br> 陸深失笑,“你當年收攬人心也不是這等小恩小惠手段,怎么如今這么小家子氣?!?/br> “上半年沒什么可讓眾將歸心的事,要不就攛掇北綏在麒麟巡防時進犯,斷絕補給,設下天罡罩,圍城數日眾將奄奄一息,絕望際,遠遠見太子旌旗如云而來,東宮親率府兵廝殺血戰,解圍城之苦?!被誓旅硷w色舞,“怎么樣怎么樣?!” “可以,通聯北綏一事還請主帥辛苦。斷絕補給一事,卑職來做?!标懮钫f著起身向皇穆一拜。 “你不在城里???” “麒麟諸將被困城中,靜候太子解救?!标懮钶p笑,“卑職還是不在城里了,不然我有命為太子所救,也沒有命從陸家家法中活下來?!?/br> “你們家有沒有家法我還不知道?你們家哪有家法啊。不過你既然如此說,那你就負責斷了麒麟的補給吧?!被誓抡f得累了,調整姿勢靠著靠墊。 他們說得正熱鬧,外間有人叩門,皇穆看看時辰,笑道,“聞悅來給我們送飯啦!” 陸深說了聲:“進?!甭剱傄魂牽诒巧细草p紗抱著食盒的宮人魚貫而入。聞悅入內先升起夜明珠,將榻幾上兩人的一片狼籍收拾利落,閃身讓人布菜。 “這里吃得略寡淡了些,委屈陸帥了?!被誓驴粗蛔雷泳G油油,幸災樂禍道。 “這不是有rou嗎?”又一個內侍抱著食盒上前,打開就聞見陣陣香氣,陸深探頭看了眼,說道。 “???”皇穆伸長脖子看看,卻是道龍井蝦仁。放在陸深那邊,緊接著還有筍雞脯,燒鹿rou,油煎雞等等?;誓略娇丛脚?,正欲發作,聞悅從侍女手中端起藥碗,臉上不忍之色十分明顯,一雙含情脈脈的眼幾乎是可憐兮兮地看著皇穆。 皇穆無可奈何地接過藥碗,今日若是晴殊,她一定耍賴不喝了,至少也要磨蹭一會兒再喝,但是聞悅因為上次縱容她倒藥,被晴殊追著好一頓申斥,她現在還覺得愧對她。 “請一定轉告周姑娘,本帥是如何一飲而盡,并且一滴都沒剩!”皇穆慢吞吞喝了一會兒,剩下一口實在喝不下去,倒進案上的建水里,轉臉對聞悅胡說八道。 “殿下放心,我一定轉告?!甭剱傒p笑,接過藥碗遞與身后,上前抱走建水,拿出去毀滅證據。 皇穆轉頭剛要和陸深說話,看見他正夾了一筷子蝦仁。 “共安危,同生死,同甘苦,共勞逸。副帥不與本帥共患難嗎?”皇穆嘮嘮叨叨、痛心疾首道。 “下官與主帥只有同富貴之心,從無共患難之意,請主帥千萬明白?!标懮钸@邊還有一壺黃酒,他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皇穆氣呼呼地吃了幾口面前的青菜,又夾了幾筷子陸深那邊的筍雞脯,良久才說:“你回去讓東宮去看看列英齊,講些列英齊的英勇事,讓他帶著一腔傾慕之情前去恩沐列將軍?!?/br> “此事不妥,天君未曾有旨意命太子代天君慰問,且又不是剛剛受傷,列英齊都快好了,或許過幾天就能參加月中例會。東宮現在去,反倒讓人想起列將軍傷重期間朝廷未有慰問?!标懮钫f著夾了塊油煎雞。 皇穆笑:“你對轉為府兵一事有情緒?” “卑職沒有情緒,只是這件事這樣不妥?!标懮顩]看她,又喝了一杯。 “麒麟歸他,比在別人手里強,我之前擔心他像即鳴那樣,十分憂慮,如今看來,東宮不錯?!被誓鲁粤藥卓诠S絲,覺得嘴里還是苦的,才想起剛才沒漱口。 “此事一定嗎?” “下午他來,與我商議白虎殿塔圖被竊事。他這邊掌管麒麟軍務事,若是還能將塔圖之事調查清楚,朝臣一定贊不絕口?!被誓抡f著面上漸漸現出倦色。 “麒麟與白虎如今公怨私怨重重,勢同水火,如何讓你一同調查?” “學著給儲副的副手?”皇穆笑起來。 “你六月還請辭公主位嗎?”陸深靜默了一會才又開口。 “請辭,我根本就不是公主,忝居此位至今,已經感天君厚恩了?!边@幾句話皇穆說得極輕,口氣倒沒有調侃。 “對了,我今日來還有一事,浮圖講的事辦妥了?!?/br> “這么快?!感陸帥大德!那么快把貍力還回來,舒費奎真的快要派人去柜山抓貍力了?!?/br> “不是你用來叛逃的宅子,是浮圖夫人的居所?!?/br> “哦?!彼枘璧貞艘宦?,又笑:“浮圖夫人,你封的?” “天君吩咐以夫人之禮相待,宅邸建在浮圖講,自然就是浮圖夫人了?!标懮钜槐菊??!八o天君寫了封信?!标懮钫f著從懷里取出信,遞給皇穆。 “寫得什么?” “信是給天君的,我哪里知道?!?/br> “打開看看!”皇穆對著夜明珠照了照,什么都看不清。 “她搞不好施了閱后即焚的法術?!?/br> “那就說弄丟了,讓她再寫一份,或者我再給天君默寫一份?!?/br> “隨你,反正你呈予天君便是了?!标懮钐靼走@些事和她糾纏起來她能說得眉飛色舞沒完沒了,懶得理她。 “我給你令牌,你送予天君?!被誓聦⑿艛S向陸深懷里,命令道。 陸深正低頭喝湯,信丟過來險些掉進碗里,他一把抓住,并不惱火,慢條斯理道:“這是天君交予你的事。況且,你已移權于東宮,如今你既無兵權也無令牌?!?/br> “本帥和東宮要,他一定給我,我這是給你一個面見君上的機會!”皇穆苦口婆心。 陸深輕笑一聲,“我不去。又不是沒見過?!?/br> “我重傷在身??!”皇穆哀怨道,拉拉袖子露出腕上傷口,送到陸深眼前,夸張地碰了碰,矯揉著大叫:“啊,好痛??!你看你看還有血跡呢!” 陸深根本不理她,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想起自己喝了有五六杯了,這酒壺顯然內有乾坤,他打開壺蓋向里看。 “那是個乾坤壺,里面裝幾百斤酒沒問題?!被誓乱娝焕碜约禾骄烤茐?,解釋道。 “幾百斤?那真是厲害,我家的不過幾十斤?!标懮顕K嘖稱奇。 “喜歡嗎?送你了?!被誓潞肋~道。 陸深搖頭,“無功不受祿?!?/br> “哎,隨著我的權勢的日漸式微,”皇穆又開始老生常談,她話說得次數太多以至于特別順口。 “兵權者,是三軍之司命,主將之威勢。你不是式微,你是徹底沒有權勢了?!标懮罴m正她。 “你戳到了我的痛處,好痛好痛,作為撫慰以及補償,你明早早朝后就入宮將信交呈天君?!被誓掠X得此事可利用,立刻打蛇隨棍上。 “太子過幾日也要入宮,你們一同去,即顯得府兵未來君臣和諧,且還可以拿太子當擋箭牌,你們一同入宮,你將信呈予天君,將浮圖夫人的安置情況告知天君,然后留他們父子交流情感,你回來就是了?!?/br> “也行,浮圖夫人除了信有什么話嗎?” “沒有,我昨日問她對宅邸可還滿意,她說很好,之后就把信給我,讓我呈給天君?!?/br> “你覺得她好看嗎?”皇穆滿是好奇。 “她面上覆著黑紗,看不見面容,身段倒是婀娜,聽聲音年紀不大?!标懮钜娝荒槈男?,不知道她是又想到什么了。 “哦?!盎誓掠行┨嫠z憾,”我見過,可謂絕色!” 陸深一臉冷漠,他將杯內的殘酒一飲而盡,滿足地說:“下官吃飽了?!闭f著伸了個懶腰,“主帥還有事嗎?沒有的話卑職就告退了?!?/br> “你在醫館有些心上人嗎?”皇穆本想搖頭,卻想到別的事,問道。 “卑職心小,心上容不下人?!标懮钫酒饋磙恿宿邮直?。 “那紅顏知己呢?”皇穆繼續問。 陸深復又坐下,“你有什么事?” “你幫我問問最近是不是換藥了,最初這藥用著還有些清涼止痛的功效,如今卻一日疼過一日?!?/br> 陸深看她一眼,緩緩道:“藥方沒有變化?!?/br> “這樣呀,”她笑起來,“沒有多少天了,再有幾個月也就好了?!?/br> 陸深點點頭,沒再說話,他微低著頭,夜明珠澄澈的光芒在他眼下打出一片陰影,看起來幾乎有些陰鷙。 “對了,有件事煩請你布置?!被誓峦蝗坏?。 “你說?!?/br> “過幾天例會之后,晚上在春芳歇請太子吃頓飯吧,列英齊不是也能來嗎,算是麒麟殿為太子接風?!?/br> “好,”陸深一口應承,“吃什么?” “打聽一下太子的愛好,按他的喜好來?!?/br> “那你呢?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的周晴殊不會同意的?!被誓履樕习г褂脂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