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上了那個位置之后呢？你會怎么樣？”

    “假如時間足夠的話，我也有可能會活下來?！?/br>
    “足夠的時間，是多久？”

    “不知道?！?/br>
    敖宸搖頭。

    我也沉默著，良久才慢慢說：“楊佑沒有勢力，能力也不突出，要想當上皇帝，必須經過仔細的籌劃，但是隱忍籌謀需要的時間，恐怕會非常長，可能你還來不及看到我坐上皇位，我也來不及為你做什么?！?/br>
    “沒關系，”敖宸笑著，“楊爍把他的子孫和江山都交給我照顧，我在離開之前，想找一個合適的皇帝?！?/br>
    “我沒有什么才能當好皇帝?！?/br>
    “凡間的術士可通過觀氣、看相等手段來識別人之貴賤?！卑藉房粗业难劬φf，“眼睛被俗世所污的凡人都能看出天人之氣，何況是我呢？”

    “你身上有龍氣啊?！?/br>
    龍氣？我？

    高祖四世三公，貴不可言，又有囊括宇內的志氣和雄心，太宗胸懷不凡，開創盛世……這都是傳說中有龍氣的人，我只是一個煙花柳巷出來的孩子，有沒有什么遠大的志向，更沒有什么經緯天下的才能。

    為什么會有龍氣？

    “不可能吧，龍氣不都是那些大功業的圣人才會有的東西嗎？”

    “你確實沒有，”敖宸的手撫過我的臉頰，然后轉而指向自己，“我有?！?/br>
    “氣運可以改變的東西有很多，”敖宸黑色的眼睛深深看進我的眼底，“你以為楊爍真的有龍氣，真的能一統天下嗎？”

    我震驚地看著敖宸。

    “護國的龍氣都是從我身上來的，八百年已經要到我的極限了。估計等你登上皇位，我就差不多煙消云散了吧?！?/br>
    我抓著他的發尾，看著他潔白如玉的肌膚，感受著他從容而又溫暖的懷抱，想象不到他怎么可以用如此淡定的語氣談論他的生死，淡定到我在他的懷里，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波瀾。

    “神可是不死不滅的?！蔽掖笾懽由焓钟|碰他的臉。

    他歪著頭在我掌心蹭了蹭，“是啊?！?/br>
    那不是肯定的回答，是一聲悠長又寂寥的嘆息。

    我似乎明白了，讓我們這些王子皇孫引以為傲的國泰民安、武運長久，都是以燃燒敖宸的生命為代價才換來的。

    八百年……

    他應該是在四海八方驅風御云的龍神，如今卻被困在這凡間近乎千年，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壽命和神力慢慢消耗殆盡。

    “我幫你做什么嗎？”

    敖宸把我攬在懷里，一下又一下地拍著我的背，低沉的聲音在夜色里回蕩——

    “能為我，坐上那個位置嗎？”

    我瞪大了雙眼。

    我們同時轉頭看向身后的屋子。

    “我想成為天子，不是因為我想要當皇帝，而是這樣可以保護我娘?？墒俏乙坏Q定踏上奪嫡的路，最先犧牲的，恐怕就是娘吧？”

    敖宸大聲地笑了出來，“明明還是個小鬼，意外地懂得取舍?！?/br>
    “您究竟是為什么要讓我做皇帝呢？”

    “我想和你做一個交易?！卑藉访业念^發慢慢說。

    “什么交易？”

    “我幫你當上皇帝，但是你當上皇帝之后要為我做一件事?！?/br>
    “什么事？”

    “這是一件只有皇帝才能做到的事?！?/br>
    “我雖然很想幫你，但是，我似乎不想當皇帝?！蔽业椭^看著他衣袂上暗金色的龍紋，那龍紋在雨天有些陰暗的光線下竟然像活生生的龍一樣在他的衣服上慢慢游動。

    “沒關系，”敖宸笑得很有自信，“這個交易你隨時可以來找我完成，在這之前我會陪著你的?！?/br>
    “我真的……”

    “別急著說你不想當皇帝，”敖宸以食指抵在我的唇上，“假如你不想犧牲任何人的話，你最終會發現，只有當上皇帝你才能擁有保護別人和保護自己的力量?！?/br>
    我看著他黑色的眼睛懵懂的點頭。

    敖宸又變成一陣煙離開了，我在檐下坐了一會也自行回屋。

    第二天天還沒亮就被娘催起來送別去上早朝的皇帝。

    我低著頭，看著他的明黃色靴子在我面前不做停留地離去，抬頭對上娘失望失落失意的眼神，說：“娘，人各有命，兒子是當王的人，那頂帽子，不是咱們可以奢望的?！?/br>
    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不甘與嫉恨。

    從那之后，敖宸每天晚上都會來找我，開始是化成一縷輕煙不知不覺地來，悄無聲息地走，后來他說他日日化身力有不逮，須得借助水的力量。

    我的房間外有一個小院子，院子里恰有一口古井通往敖宸所居的曲池，當月影落入水中的時候，敖宸就會從井中出現。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他從水中上來，衣角會帶上水漬濺在地上，但是衣服確是干燥柔軟的。

    這大概是龍的力量吧。

    他經常以手為筆，沾水為墨，就在地上教我讀書識字，他寫字遒勁有力，字體飛流狂放，像是在翱翔天際呼風喚雨的龍，但教我的時候，他寫的卻是規規整整的顏體，雍容華麗，端莊周正。

    有時候他會從懷中掏出一兩本書，或是山精野怪的奇聞異事，或是名流圣人的治身之說。

    有時候興趣來了還會和我講一講天上地下的傳聞。

    齊國的小孩，都會知道這樣的故事。

    八百年前，百姓不滿周朝暴政紛紛起兵，群雄逐鹿，割據一方。一日，高祖夢見有黑龍入夢，醒來后發現帳中有一名俊美無比的黑衣男子。黑衣男子原來是龍神所化，見高祖有囊括天下，滌蕩宇內之志，便下凡來幫助高祖共謀天下。

    招賢人，攬名將，出決勝千里之計，定萬世霸業之功。

    “是你嗎？”我指著神話書上那一只七扭八歪毫無霸氣的龍問敖宸。

    他看也不看，只是笑著說，“算是吧，不過我不是因為那種宏偉光明的理由才幫助楊爍的?！?/br>
    楊爍，我心里暗暗念著這個名字，高祖的名諱。

    高祖時期到現在，已經有八百多年了吧。

    “你一直待在凡間嗎？”我問。

    敖宸的眼睛突然陰郁下來，我不知道是什么惹他生氣了，慌亂地說道：“呃，我聽說，每個王朝都會有自己的護國神獸，前朝周國的護國神獸是白虎，所以都城名為伯都。我朝國都名為驪?！?/br>
    驪，即是黑龍。

    黑龍……

    黑龍！

    是他嗎？

    我看著他俊朗的側臉，容貌真真可以用天人來形容。不，敖宸他本就是天人。他的眼神空曠遼遠，爐上升起裊裊的白煙，他的目光穿過重重的煙霧，就像是穿越層疊的時光。

    “我呆在這里也有八百年了啊?！彼蝗桓袊@道。

    “我在江南的時候聽說書人說，齊國王祚長久，就是因為有龍神庇護?！?/br>
    他笑著揉亂我的頭發，把我梳理好的發髻全都弄亂，“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神是靠不住的，人也是靠不住的，能依靠的力量只有自己?！?/br>
    我的力量，我看著自己蒼白纖細的雙手，“我的力量？”

    敖宸伸手點點我的額頭，“你有腦子。你是這座宮里最聰明的人?！?/br>
    “這就是你希望我做皇帝的理由嗎？”我撲到他的懷里，拉著他的衣襟問道。

    他把我的頭按在胸口，把下巴放在我的發旋上，“光聰明是不夠的，比你聰明的孩子我見得多了，但是能滿足我要求的可能只有你了?！?/br>
    我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他沉默了一會，又嘆息，“不過，你可能是最后一個了?！?/br>
    “最后一個什么？”我從他的懷里抬起頭，看著他似乎是憂郁又像是無奈的目光。

    “你大概是我能找到的最后一個皇帝了?！彼穆曇舴路鹑旧狭怂捏w溫，在我的心里熨燙，“護國的龍氣都是從我身上來的，八百年已經要到我的極限了。估計等你登上皇位，我就差不多煙消云散了吧?！?/br>
    我抓著他的發尾，看著他潔白如玉的肌膚，感受著他從容而又溫暖的懷抱，想象不到他怎么可以用如此淡定的語氣談論他的生死，淡定到我在他的懷里，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波瀾。

    “神可是不死不滅的?！蔽掖笾懽由焓钟|碰他的臉。

    他歪著頭在我掌心蹭了蹭，“是啊?！?/br>
    那不是肯定的回答，是一聲悠長又寂寥的嘆息。

    我似乎明白了，讓我們這些王子皇孫引以為傲的國泰民安、武運長久，都是以燃燒敖宸的生命為代價才換來的。

    八百年……

    他應該是在四海八方驅風御云的龍神，如今卻被困在這凡間近乎千年，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壽命和神力慢慢消耗殆盡。

    “我幫你做什么嗎？”

    敖宸把我攬在懷里，一下又一下地拍著我的背，低沉的聲音在夜色里回蕩——

    “能為我，坐上那個位置嗎？”

    我瞪大了雙眼。

    做皇帝嗎？

    為什么我們不能繞過這個話題呢？

    我問敖宸，“我坐上了那個位置之后呢？你會怎么樣？”

    “假如時間足夠的話，我也有可能會活下來?！?/br>
    “足夠的時間，是多久？”

    “不知道?！?/br>
    敖宸搖頭。

    我也沉默著，良久才慢慢說：“楊佑沒有勢力，能力也不突出，要想當上皇帝，必須經過仔細的籌劃，但是隱忍籌謀需要的時間，恐怕會非常長，可能你還來不及看到我坐上皇位，我也來不及為你做什么?！?/br>
    “沒關系，”敖宸笑著，“楊爍把他的子孫和江山都交給我照顧，我在離開之前，想找一個合適的皇帝?！?/br>
    “我沒有什么才能當好皇帝?！?/br>
    “凡間的術士可通過觀氣、看相等手段來識別人之貴賤?！卑藉房粗业难劬φf，“眼睛被俗世所污的凡人都能看出天人之氣，何況是我呢？”

    “你身上有龍氣啊?！?/br>
    龍氣？我？

    高祖四世三公，貴不可言，又有囊括宇內的志氣和雄心，太宗胸懷不凡，開創盛世……這都是傳說中有龍氣的人，我只是一個煙花柳巷出來的孩子，有沒有什么遠大的志向，更沒有什么經緯天下的才能。

    為什么會有龍氣？

    “不可能吧，龍氣不都是那些大功業的圣人才會有的東西嗎？”

    “你確實沒有，”敖宸的手撫過我的臉頰，然后轉而指向自己，“我有?！?/br>
    “氣運可以改變的東西有很多，”敖宸黑色的眼睛深深看進我的眼底，“你以為楊爍真的有龍氣，真的能一統天下嗎？”

    我震驚地看著敖宸。

    周朝末年，民不聊生，天下分裂，群雄逐鹿。高祖當年自金陵起事，從南到北，伐秦升，殺成笮，滅吳用，打敗了無數豪杰群雄，終于一統天下。

    難道其中還有什么內情嗎？

    敖宸繼續說道：“楊爍當年被吳用追的如喪家之犬，要不是我給了他龍氣，他哪里能建立齊國?！?/br>
    “不過，那都是八百年前的陳年舊貨了，不必再提。你要是想當皇帝，我也可以給你?！?/br>
    “你說你的龍氣即將消耗殆盡，要是給了我，你不是會死的更快嗎？”

    他皺著眉，從他微抿的嘴角中我讀出了幾分焦急和不耐，但是這樣的情緒就像是丟進深灘里的一顆石子，僅僅是激起小小的微波，潭水很快就恢復了之前沉靜安穩的模樣。

    “我丟的龍氣已經夠多了，不缺你那一點，我只是想自己選一個皇帝?！?/br>
    他把頭歪著看著我，“我覺得你會是個好皇帝?！?/br>
    我沒有回話，我并不是高祖那樣可以豁出一切去追逐權力的人，也并沒有處在必須背水一戰的境地。

    我的野心不夠，貫徹野心的決心和力量都不夠。

    是當不了皇帝的。

    “沒事，你還有一段時間可以考慮，在此之前我會一直陪著你的?！?/br>
    月影輕搖，敖宸也到了回去的時候，他走到井邊，消失在無波的古井當中。

    我在窗內看著他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月下，心里想起白天接到的兩到旨意。

    皇帝冊封娘親為德妃，移居流芳園，至此，后宮賢良淑德四妃終于齊聚。

    四妃各自有子，四妃之上乃是蘇氏的皇貴妃，皇貴妃宮里也有一位二皇子。

    娘對于這次封賞很是滿意，她只是一個被人賣來賣去的風塵女子，如今卻在這宮里有了不俗的地位。

    后宮里沒有皇后，地位最高的皇貴妃手下只有個皇二子，換而言之，沒有誰可以名正言順地當上太子，當然，這也意味著每個人都有機會。假如娘想要的話……

    我還記得娘接旨后的眼神。

    假如娘想要的話，她可以讓我也加入這一場關于天下的博弈之中。

    皇貴妃特意差人前來傳旨，讓我和娘明日過去請安喝茶。

    還是先把皇貴妃這一關過了吧。

    ※※※※※※※※※※※※※※※※※※※※

    舊文設定，大部分都融合在文里面了，敖宸的性格會有小小的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