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楊佑推了推崔玨,他已經完全醉了,死沉沉地趴在桌子上動也不動。 好像灌酒灌太多了……楊佑一時沒掌握好量,直接把人灌醉了。 他只好去叫掌柜拿醒酒湯。 喝了醒酒湯,崔玨坐了會,家里催著讓回去。 崔玨今年才和內閣段望段大人的千金成婚,那位倒是管得嚴。 “走吧!”楊佑把他扶起來,“我送你回去,順便幫你解釋解釋,免得夫人以為你在外面鬼混?!?/br> 崔玨打了個酒嗝,搖搖晃晃地上了車。 楊佑特意讓車夫故意行得慢了,崔玨靠在車壁上,馬蹄聲聲,他漸漸回了神。 楊佑和他對面而坐,看他清明了些,湊近了崔玨耳邊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騙人?” 崔玨想了想,興致盎然地打量著他,“聽說王爺喜歡看話本?” 楊佑再仔細看時,他眼中何曾有過一丁半點的醉色? 這小子,竟然詐他! 楊佑坐直,挑眉道:“酒醒了,愿意談了?” 崔玨的雙手在大腿上握成拳,居然有點緊張,但還是竭力裝出了淡然的神色,“如果我不詐王爺一番,王爺要帶著面具到幾時?” 楊佑微怔,咳了一聲,“什么時候發現的?” “我還記得有一次我進宮找哥哥,那個時候他還是你的侍讀,你的一堆亂七八糟的話本都是他幫你買的,全放在你的書房?!贝瞢k道:“那天你正好不在,我又素來沒什么規矩,便隨手翻了翻。奇了怪了……” 崔玨雙手攏袖,搖頭笑了起來,“有幾本書,明明是話本小說,翻開來卻是一堆圣人之言。這還是那個不學無術,頑劣不堪的五皇子嗎?” 原來是這樣,他早就看穿了楊佑的偽裝。 “我比任何人都更早注意到你?!?/br> 楊佑放松了下來,和崔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道:“那你為何不告訴你哥,我在騙他?” 崔玨得意地說,“我哥多聰明一人,看他蒙在鼓里被你耍得團團轉,不是很有趣嗎?” 明明自己身邊有一位合適的皇子,卻偏偏錯過了,不知道崔琰曉得事情真相之后,又會是何種表情? 崔玨光是想著就覺得十分暢快。 “最后一個問題,”楊佑道,“你為何要選擇我?” 崔玨倒也干脆,直說道:“太子嘛,不說也罷。二殿下一幫文人,我瞧不起。三殿下工于心計,有陰謀而無胸襟,四殿下剛愎自用。只有你,我還看得上眼些?!?/br> 楊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崔玨也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小時候讀書,父親教我,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能忍人情不能忍。王爺以一副閑人模樣在皇宮待了這么多年,心機不可謂不深。以一人之力鎮府門流民,收留匪頭,豪杰勇毅,莫過于此。此前我用詩集試探,王爺表面拒絕,實際卻在暗中下手,謀劃不可謂不周全深沉。我想不出來不該跟隨您的理由。如果您沒有助力,就讓我成為王爺的助力?!?/br> “最后一點委實是冤枉我了,”楊佑無奈地說。 崔玨笑道:“王爺也不要推辭了,結局已定,這重要嗎?” 確實不重要了…… 楊佑也敞開了說話,主動向崔玨道歉,“此前種種情態,皆是楊佑的偽裝,多有對將軍不敬,還請將軍日后大量,多多指點楊佑?!?/br> 崔玨微微動容,道:“王爺隱忍機謀,玨不能及也?!?/br> “唯有一事,”楊佑肅容道:“將軍既知我需以假面示人,明面上,咱們還得保持距離,私下如何交好尚且不提。至少在外人看來,你對我就和對其他官員一樣,不親不疏,不遠不近?!?/br> 崔玨有些為難,但想想,楊佑說得有道理,便點點頭答應了。 兩人算是建立了最初步的信任和聯系。 路程過半,轉過一條安靜的小巷,街的盡頭便是崔府。日薄西山,殘陽的光輝從人家屋瓦的縫隙中投來,馬蹄聲極有規律地噠噠響著。 冷不防車夫一勒馬,楊佑沒坐穩,直直向前哉去,崔玨眼疾手快,接住了他,將他扶好,右手摸上腰間的匕首,冷聲問道:“為何停車?” 車外無人應答,車簾上,車夫的影子一動不動。 崔玨用眼色示意楊佑待在車里,拿起坐墊向車夫打去。 寂寥無聲,車夫的身軀驟然倒下,發出沉悶的聲響。 楊佑吸了一口冷氣。 崔玨拔出匕首,將刀交到楊佑手里,一時間,他渾身上下充滿了冷冽的殺意,“待著,我下車看看,沒我的話不要亂動?!?/br> 楊佑心知自己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練武更是糊涂,便乖乖地將匕首握在手中,擋在胸前。 崔玨猛地掀開車簾,站在車頭,車夫的尸體面朝下倒在地上,后背透出一點銀色的刀尖,暈染開一片圓形的血跡。小巷里一個人影也無,他赤手空拳,到底也不害怕,禁軍將領,在這京城還沒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崔玨朗聲道:“不知是哪位豪俠,為何不出來一聚?” 房頂啪的一聲,崔玨想也不想地摘下頭上的發釵,手腕一抖飛射而出,回身長臂一撈,胡亂抓住了楊佑的衣服就把他往外提。就在這個當口,耳邊風聲呼嘯,無數閃著細碎銀光的暗器朝著兩人射來。 崔玨單手脫下外衣,往空中一卷,裹住了第一撥暗器,猛地將楊佑一抓,想把他從車上扯下來,認到路邊的一處墻角去。 楊佑一片茫然,只得跟著崔玨的蠻力一起動作,誰知他的衣服勾住了馬車,崔玨將他甩出去時,他已然不是朝著墻角去了。 崔玨暗道不好,腳下一踏,便將車頭的轅木踩碎,飛身而出,想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接連不斷的暗器。 他手上的衣服狂甩,不斷打落的暗器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那一瞬間,一聲與眾不同的聲響破空而來,楊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看到崔玨的眼神突然變得焦慮無比,他的眼角閃過一道藍色的光,一股大力突然朝著他的胸膛彈射而來。 叮的一聲輕響,一只短短的羽箭正中楊佑胸口,楊佑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動不動。 崔玨目眥欲裂,“王爺!” 只聽到砰的一聲巨響,一個黑色的人便直直地摔在了地上,腦漿四溢,鮮血橫流。暗器的發射停止了,周圍傳來一聲聲凄厲的慘叫。 崔玨置若惘聞,趕到楊佑身邊,楊佑緊緊地閉著眼睛,手捂著胸口,指間夾著箭,在地上抽氣。 還有氣!還有救! 崔玨抱著他的脖子想把人抱起來,楊佑突然睜開眼睛,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讓我歇會!” 楊佑將胸前的手拿開,羽箭夾在他的指尖,胸口沒血。 崔玨后背全是冷汗,長舒了一口氣。 楊佑咳了口血,撐著地上坐起來,按著胸口喘息道:“力氣真大,摔死我了?!?/br> 也不知是說崔玨力氣大還是弓弩力氣大。 四周的慘叫消失了,一切又恢復了寂靜,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房頂飛躍而來,落到楊佑身邊。 是楊遇春…… 他穿著練功時的麻布褲子,上身只有一件背心,露出健壯的肌rou,全是濺上去的血水。 楊遇春二話不說跪在楊佑面前,抬手就開始扒楊佑的上衣。 “別急……別急……”楊佑用力呼吸,握住他的雙手,不斷地說道:“沒事……沒事……” 楊遇春生平第一次,雙手無力到連抬起都很費勁,殘陽如血一般,照在楊佑的潔白的肌膚上,他胸前紅繩掛著一塊黑色的東西,看起來像是玉,又散發著不一般的光澤。 是敖宸的龍鱗,龍鱗原本光滑的表面留下了一個小坑,正是龍鱗替楊佑擋住了致命一擊。 楊遇春緊緊地握著楊佑的雙手,劇烈地喘息著,張了張嘴又說不出話,滿頭大汗,只好彎腰將自己的頭用力靠在楊佑的大腿上。 龍鱗在楊佑胸前傳來冰冷的觸感,已是初冬,楊佑打了個冷戰,逐漸平復了氣息,他用大拇指摸了摸楊遇春的手背,語氣溫和平靜,“行了,我沒事,扶我起來?!?/br> 楊遇春抬頭,雙目通紅。 楊佑在兩人的幫助下穿好衣服,楊遇春和崔玨一左一右將他扶起來,一站直,他便感到天旋地轉,扶著楊遇春穩了穩,胸口傳來悶痛,他咳了兩聲,血腥味在嘴里傳開。楊佑不聲不響地咽了下去,對楊遇春說道:“你殺人了?” “只有他死了?!睏钣龃褐噶酥傅厣厦婺咳堑暮谝氯?,“其他人都留著一條命?!?/br> 楊佑這才放心地點頭,對崔玨說道:“先交給將軍了,此事就按照刺殺來處理,上報官府?!?/br> 崔玨點頭稱是,“王爺當先去療傷?!?/br> 楊佑點點頭,手中拿著那只短箭,一時也看不出什么東西,楊遇春在他面前蹲下。 他雖然沒什么皮rou傷,內傷肯定是逃不脫的,趴在楊遇春背上,說道:“先去秦家醫館?!?/br> 楊遇春點頭,他腳程很快,沒過多久就到醫館。 秦家醫館門口排著很多人,楊遇春卻像是提前約好了一樣,從小門直接進了醫館,秦大夫的兒子早就等在那里,旁邊還站著陸善見。 直到大夫說此傷無恙,在場的眾人才安安穩穩地把心放下。 ※※※※※※※※※※※※※※※※※※※※ 下一卷倒計時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