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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不愿見她兒子的這些鶯鶯燕燕,看著便覺著腦袋疼,“往后啊,這天兒也冷了,路面光滑,你帶著這些人,來來回回的,這萬一大力太監腳底下一滑,就能把人摔個不輕?!?/br> “再一個,我這老太太,有什么好看的?每天在這上陽宮,樂得自在呢!養養花種種草,還養了一只小貓崽子,比跟你們說話可有勁兒多了!” “可晨昏定省,乃是規矩,”郗齊光柔聲道,“那,母后,不若這樣,日后呢,除了兒臣,其余妃嬪隔日或再隔幾日給您請安一次即可,兒臣日日來陪著您,這樣可好?” 皇太后微微別嘴點頭,“也是個好法子,不過嬪妃們,就改為一月請安一次吧?!?/br> 郗齊光皺眉,面有不贊之意,“一月一次未免顯得太不恭敬了些,莫說臣妾,就是她們自己都不會答應,皇上更是不會了?!?/br> 皇太后抱著養的小貓崽子,雪團兒一般,朝著下面面帶惶恐的宮妃們看了眼,語氣仍舊輕飄飄的,“那便初一十五,每月兩次好了?!?/br> 郗齊光微笑以對,仍舊搖頭。 “一旬一次可好?”皇太后覺得自己屬實不能再退讓了,一錘定音,“就這么定了!” “待到天暖日長起來,改為五日一次即可?!?/br> “兒臣在這里多謝母后疼惜我等,還是那句話,晨昏定省,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若是真的一月請安一次,像什么話?兒臣也就罷了,會日日來陪著您,可皇上那里,萬一因此而斥責眾位meimei,她們又該如何說?” 皇太后點著她,面帶笑意,“罷罷罷,你是個周全的,口舌又伶俐,本宮可說不過你!本宮一句,你能回一籮筐子的話來!” 劉貴嬪心中暗自著急,準備曲線救國,因此討好地笑著,兀自開口道:“不止皇后殿下,若是皇太后您覺得少了樂子,嬪妾也愿意時時為您分憂,陪著您說話解悶兒!” 皇太后見她眼神閃爍,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頓時就添了七分的不喜,多年看人的眼力告訴她這不是個本分人,便冷了臉,眼神如刀,刮在她臉上,語氣不緊不慢,卻是直直砸到人的心底,“本宮與皇后說話,何時輪得到你插嘴?定國公府就是這樣教導你規矩的?若劉家規矩如此,那本宮無話可說!” 劉貴嬪頓時覺得自己臉上被扇了一耳光,但她向來是個能屈能伸的性子,低著頭,不敢讓人看到自己怨恨的模樣,當即跪下請罪道:“是嬪妾多嘴,還請皇太后、皇后殿下恕罪!” 皇太后半闔著眼,目光放空,嘴角下撇,一點一點地摸著貓崽子,就是不出聲說話。 劉貴嬪跪的膝蓋都疼,腿也麻了,心中罵了皇太后無數次的老虔婆,才聽到了皇太后居高臨下傳入她耳中的聲音,如同是什么大賞賜一般,帶著一股子施舍,“起來吧!” “以后呢,記住規矩,這妻就是妻,妾就是妾,還想逾越不成?”乜了劉貴嬪一眼,她腿一軟,險些又跪下,“所以啊,這人要有自知之明,德不配位,必有災殃?!?/br> “不該想的,就別想了?!?/br> 想要借著她這個皇太后抬舉自己,也難為她能想出來了。 想拿著她做筏子做墊腳石,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什么模樣! “皇后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去,本宮有事和皇后商議?!?/br> 揮揮手,就將幾人打發了出去。 這些人起身行禮,便轉身走掉,屋內頓時只剩下了皇太后和郗齊光二人及其貼身伺候的人。 皇太后面有猶豫,“齊光啊,我知你是個好孩子,”說罷嘆了口氣,“只是這世間,到底對咱們女子不公?!?/br> 郗齊光已然猜到了七八分,卻還是裝作一副半知半解,不可置信的模樣,試探地問道:“母后,可是明年,要選秀了?” 皇太后沉重地點點頭,隨即將貓崽交給身邊的宮人,拉著她的手道:“新帝登基,必是要大選的,只是……”如今上皇尚在,也就不存在什么守國孝,“比之歷任皇帝都要早,做皇族的女人不容易,我知道委屈了你,可這世道就是這樣,無法??!” 誰愿意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自己都不愿意! 不是說多喜歡,多在意,而是憑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最后所有的后果卻要女人來承擔? 她們為了子女,為了以后的生活,爭奪一個男人的注意力,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各方斗得你死我活,至死方休。 而最根本的原因,卻是因為這三妻四妾的制度。 可憑什么男人就要比女人高上半截?就因為跨間二兩rou? 未免太可笑了吧?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在天地眼中,萬事萬物,無有不同,皆如螻蟻,不分男女,不論人畜,可男人憑什么有這樣的優越感? 憑什么! 郗齊光深深呼吸,心情平復下來才道:“兒臣省得了,母后也知兒臣的秉性,只要她們安分,不去害人,我絕不動手?!?/br> “郗家家規,至死不忘!” 皇太后心中一半惋惜,一半釋然,最后化成悠遠的一聲嘆息,“我知道你是個好的,若不入帝王家,你何須為了這種事煩惱?” 郗齊光咬咬唇,唇邊笑意苦澀,“在哪兒都是一樣的,只要這世道不變,規矩不改,都是一樣的?!?/br> 她從一個意氣風發的女強人,驟然間變成了不能自理的孩童,被困于四四方方的宅院中,哪怕錦衣玉食,錦繡堆簇,也無法抹去她心頭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