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國番外之一
浣花靜淌碎逝水,白發女人依趴在地上低頭看著身側潺潺流水,伸手阻擋不住流水的去意,她眸子微紅盈盈淚意欲流,習慣性強忍著沒有流出來。 白皙的臉沾著流水飛濺的滴滴水珠,一襲綢緞紫衣外圍白色毛茸,白發綰著雙鬟,白皙的手倒出一捧水,幽紫的唇緊緊抿在一起,艷麗的容顏卻是一臉哀傷之色。 人類,令人憐惜的族類。 周圍的櫻花紛紛揚揚,觸目半晌輕絲雨,凌月仙姬抬手擦了擦額角的雨水,又抬眼看一眼身后的櫻樹,櫻花澄凈得沒有半點雜塵,就像記憶力的那個人就永遠是那樣干凈澄澈。 他說的話太多了,她有些記不清他的模樣,偏偏記得初見時的櫻花隨著那個人的白色頭發飛揚,一時失了神從樹上跌了下來,被急忙趕到的他伸手拉起,第一次見到有人驚慌失措的跑來,她懵懂無知的把手搭上那人的炙熱的大掌之中。 櫻樹下的她第一次見到同樣白發的人,他的笑容被櫻花遮住。 他在耳邊的笑聲回蕩在她的腦海里,一生未忘掉,午夜時分總是陡然驚醒,起身在床頭坐了片刻,心任然狂跳不已,溫熱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喉嚨里發著凄厲的嘶吼聲,然后又極其懊悔又煩惱地在想她到底在做什么,為什么還沒忘記。 為什么還沒有忘記! 為什么! 他說的話,每一句每一字無比清晰,她記得很清楚,她曾經無比貪婪的記下,寫著有關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他的忠心承諾,灼熱的愛意,一字一句滿滿都是對他的愛,有些話成了最大的心魔,蠱惑心扉,觸筆成殤,淚隨字落,眉間的月牙也不再印證他心里的唯一,天上的圓月被所有人人窺覬,所以陰晴圓缺不被世人看破,高傲地變化自己的華服,是期待有朝一日能被自己的心上人明白。 跌下的月牙兒,祭奠櫻樹下的她,她努力保持端雅的姿態,迎合前來膜拜她的人,可是,所有人的夸贊都抵不過他的一句話。 他說,我會回來。 在他不在的時候,她一個人獨立掌管西國,每天對著不同領域的妖怪,每天對著諂媚奉承的話,她想她不能休息,怎么能讓在戰斗的他分心,她不在奢求繁華好玩的地方,也不敢多看一眼,就怕自己又多幾分貪心。 被人誤會,被人誣陷,表面上不在乎,一旦沒有人發現,她就會偷偷溜出去,委屈地一個人縮在兩人相識的櫻花林中,哭泣中焦灼,悲傷在落櫻中治愈,想著和他在一起的幸福很快就會到來,如此愉快的心情蔓延而入,連帶這心底一片冰涼也被溫暖。 他說,西國安定下來了,我很想你,我不會再離開了。 終于戰事終于安定,西國成為了妖族最強大的國家,沒有任何妖族敢來進犯。他回來了,她心里忍不住雀喜,本以為可以偷個懶,小小任性一下,隨著時間的圍困,他的步伐越來越沉重緩慢。 曾經往返多次的路途何時變得如此幽長,她看到他站在原地,也沒見他過來,于是她好像懂了。有時候期望越大,得到的回應也往往與想象不同。 他說,阿月,我要走了。 一場櫻落別故人,曾為歸者殤行書,所有的悲歡離合一切塵埃落定。 他早已不是那個人了。記憶的那個他好像沒有回來,西國邊疆無比遼闊,一定是在哪里迷了路,找不到回來的方向,沒關系,她一生都在等他,已經不在乎時間了。 他拉住她的手:“你還是和從此一樣驕傲,我不會帶她回來的?!?/br> 她看過太多的事情,也看懂了太多人的眼神,于是她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不是沒有解釋的機會,而是她向來驕傲,一族大妖竟然敗北,她努力不任性,努力不貪心,制止了所有的渴望,眸子里覆蓋了哀傷,嘴角上揚的笑蓋住內心被撕裂的聲音,疼,她捂住胸口,原來她的死還沒有死。 有些時候,當獨自一人的她來到櫻樹下,呆呆地看上一天,回憶著在邊疆迷路的他,現在的他是冒牌,她如此堅定。 如果他是他,他不可能忘記自己的承諾。 某一天,他再一次回來找她,再一次來到櫻花樹下,他說,阿月,為何一直在笑? 這仿佛是個征兆,她說,我很開心。 后來,他又走了,即使回來也沒有見到。 因為她不會見他,時間仿佛把她逼到了死角,依靠櫻花樹目送他離開的背影,他側臉的表情看起來很溫柔,她閉上了眼睛,回想自己的那個他,他還活著,活在她內心最深處。 雨后醒時,松窗雕花木,凌月仙姬慵懶地打量四周,發覺自己竟然睡在房間里,她起身走出了房間。果不其然,是她的兒子,還有殺生丸愛著的人類,她笑了笑,眼里的哀傷被幽暗遮住,聲音開心愉悅的說道:“啊啦啊啦,殺生回來了?” “母親?!睔⑸枥」幼叩搅柙孪杉У拿媲?。 顧子文鼓起勇氣走上前一步,一點都不要臉皮道:“母親,請讓我們成婚!” 凌月仙姬微微一愣,她徐徐抬起右手弄著發梢,“噗,人類真有趣,殺生一點都不可愛,之前還說不會在意人類,嘛,都叫母親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嗯,要是還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記得叫我,我再去睡一會兒,走了?!?/br> 殺生丸擋住凌月仙姬的去路,相似的臉,一樣的執著,他說,“我殺生丸只他一人?!?/br> “只他一人?”凌月仙姬頷首,雙睫旋即垂下,笑意頗深,無半點令人愉悅的意思。 殺生丸想想,道:“我心里再裝不下任何人了?!?/br> “如果,”凌月仙姬快步過來,走到顧子文身后,眼眸一冷,“西國容不下他呢?” “如果西國容不下他,沒有立足之地,”殺生丸一步踏出,瞬間把小公子擋在身后,“我會帶他離開?!?/br> “你這是在威脅還是勸告?”凌月仙姬忿忿,揮臂直指小公子,又對殺生丸說道:“你想如何?” 殺生丸和小公子相視一眼,都未說話,他們只是想要一個答應。 “為了區區一個人類,輕而易舉地放下西國,可知自從沒有你父親的鎮壓,不少妖族暗地窺視這塊肥rou有幾百年了?” “看看你甘冒妖族根基一心維護人類,他只是一個人類,人族,一個不過只能陪你百年的人類,西國不少妖族那么愛敬你,你卻對那些妖族不屑一顧,而依戀這個人人類,不覺得可笑么?” 這一席話讓殺生丸僵住,身后的顧子文更是以手掩蓋住顫抖的雙唇,艱難地控制彼時情緒,好半天殺生丸握住伸手冰涼的手,他直視凌月仙姬,輕聲道:“妖族敬愛我,但是愛的不是我,愛的是西國貴公子,更愛強大妖族的庇護和無上的權利,對我百般討好,希望我殺生丸能給予他們想要的生活,西國寄托了他們的向往,渴望過我們的生活、變得與我們一樣。如果我不是西國貴公子,對他們而言,恐怕只會是傲慢無知的妖怪,他們還會仍對我保有現在的愛敬?” 此時凌月仙姬雙唇微啟,似有話要說,但顧子文倔強地仰著頭搶在她之前開口,聲音多了些嗚咽意味,“母親,在你一生中有沒有遇到一個這樣的人,愛你敬你只是因為你是你,而非因為你是西國王后?!?/br> ‘有啊’ 凌月仙姬徹底失語,她曾經也有過這樣的一個人,但是時間的流逝擋不住對方的變心,她目光掠向殺生丸,與殺生丸對視的雙眸閃過一點微光,她又側過了頭去。 而殺生丸見凌月仙姬不語,便接過話頭道:“初見時,他并不知道我是妖怪,陪他找稀奇古怪的東西,又弄出來好吃的,第一個口都是送給我……他希望我快樂,但也不會無原則討好我,他甚至會小小得嘲笑和激怒我,但那只是為了阻止我不應該做的事情,在他面前,我可以拋棄虛無的外殼,還原一個原本的我,我們是這樣的心意相通,我只看他一眼,他便知道我傳遞的想法,當他凝視我的時候,在他眼里并不是西國貴公子,而是一個他珍視的人?!?/br> 凌月仙姬美眸微睜,半垂眼睫,緩了容色,溫柔拂來,又面對二人,徐徐道:“你父親說我不曾依戀任何人,是的,我不曾依戀過任何人,因為我最想依戀的人不足以讓我安全,面對這樣的命運我曾幾次想一死了之?!?/br> 顧子文睜圓了眼睛,殺生丸蹙了蹙眉,倆人保持安靜的姿態,聽她說下去,“而之所以還能活著,是因為每次回首看身后,都能看見他在那里,對我來說最值得恐懼的不是死亡,而是漫長地活著,卻再也見不到他。西國讓我陷入了絕地,我無禮挽回些什么,只有忍著痛,步履維艱地一步一步往前走。人類,你知不知道,殺生有著和我一樣的固執,愛一個人都是至死不休,百年之后對妖族不過是短暫的時光,哈哈哈哈哈?!?/br> “我會找到他,”殺生丸抱住瑟瑟發抖的小公子,冰冷的眼眸里帶著溫柔,低頭在小公子的耳邊說道:“我會找到你的轉世,別擔心?!?/br> 顧子文擦了擦眼里,漆黑無盡頭的眸子望著殺生丸的臉,人妖殊途,他何嘗不知,可是他,可是……他埋進殺生丸的胸膛里,緊緊抱住,好像這樣沒有誰能夠分開他們彼此兩人,時間就像靜止在這一刻,這一秒種。 凌月仙姬抬起手,腰間圍繞的白色毛茸迅速朝著兩人撲去,連殺生丸也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一剎那間就把小公子拉了出來,殺生丸抬起的手與小公子伸出的手錯過了時機,最后小公子整個人被甩到凌月仙姬的面前。 “你難道就不覺得這樣對殺生丸很無情嗎?”凌月仙姬伸手握住小公子的脖子,眼眸冷冷一撇身后的殺生丸,帶著不可抗拒的警告意味。 顧子文艱難地睜開眼睛,難受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他無力地扶著凌月仙姬的手,帶著信念和決心讓自己一點一點地清醒回來,“可我就是愛他,想和他永遠在一起,這不能怪我吧?!?/br> 凌月仙姬勾了勾嘴角,眸子瞥見身后的殺生丸整個人氣場全開,她嗤笑一聲,一把摟住顧子文狠狠地蹭了蹭,又親了小公子的臉,“啊,我就知道你這孩子是真心的,殺生丸真是的,竟然對母親認真了,真是一點兒都不可愛?!?/br> 顧子文被柔軟的身體抱住,紅著臉不好意思地看著殺生丸的方向,結結巴巴的說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殺生丸蹙眉看著凌月仙姬的方向,尋求解答叫道:“母親?!?/br> 凌月仙姬笑瞇瞇地看著這兩人愣呆了的模樣,惡趣味地拉了拉小公子rou乎乎的臉,“哈哈哈,這是對你們的考驗,嘛,你們遇到艱難的時候,記住今天發生的事情,千萬不要拋棄對方,你們的愛才能更加堅定的走下去,對了,其實你們的婚宴早就安排好了!” ※※※※※※※※※※※※※※※※※※※※ 沒想到我把這篇番外忘了……哈哈哈還好今天整理草稿,小□□還在整理,老臉羞紅,寫了又刪,刪了又改,改了又不滿意,小公子的姿勢太羞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