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瘋。
一百萬,冷毓川用了近一年的時間還給她。 起初每次的金額少、間隔久,漸漸地,每次入賬的錢開始變多了,間隔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了。 一百萬還清以后,他仍然在給她轉錢。 大概是要“還”以前養他那段時間的錢。 唐伊樂沒有拒絕。 一百萬現在對她來說不是小錢了。 不過她已經熬過了那段人仰馬翻的日子,該賣的資產賣掉了,該還的錢還掉了,債主們雖然沒有全額收回欠款,卻也不好意思再找唐叁寶了。 她只要讀好書,守好剩下那唯一一家老店就行了。 日子回到了正軌以后,她的心不出所料地開始蠢蠢欲動了。 原來她并不是不想他,她只是用一種自欺欺人的模式,把思念壓在了看不見的角落里。 沒想到它在那兒生根發芽,長成了密集虬結的藤蔓,伸出觸手把她整個人漸漸裹住,勒得完全不能動彈。 可是她沒臉再去找冷毓川了。 她瞞了他那么多事,對他那么冷淡,活生生地把他推走了。 更何況按照他打錢的速度來看,冷毓川已經完全沒有理由再跟她在一起了。 他應該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了,而她……只是一家小洗腳城的小老板。 白天唐伊樂尚且可以做到“拿得起放得下”,但到了夜里,她就會被無盡的悔恨和難過包圍。 她無數次夢見冷毓川。 夢里他或在畫畫,或在做飯,或在睡覺,總之都是沉默的,安靜的,她無數次地跟他說話,拽他的衣袖,晃他的胳膊,可是他都不理她,只是面無表情地搖頭,搖頭,再搖頭。 她在夢里有時候也生氣,指責他:你也不理我了啊,你跟人家日本小妞都一塊兒開畫展了。 夢里的冷毓川就用哀怨的眼神看著她,用手指尖戳戳自己的心,眉頭皺成一團,表示他心很痛。 這晚唐伊樂又從夢中驚醒,許久都睡不著,于是爬起來走到書柜前,隨手抽了本英漢詞典出來,抱著回到床上,準備用陌生的單詞催眠自己。 剛翻開詞典,就有一張白色的小卡片從里面掉了出來。 這張卡片似曾相識,唐伊樂在Lorenzo的飯店里見過一次,是冷毓川平時帶在身邊的一幅小畫,畫上是簡單的素描,畫了他一家人。 但有什么不一樣了,原本冷家五口的畫面上,多了一個唐伊樂。 她跟冷毓川并肩站著,被他摟在懷里,笑得甜甜的,身后是他的爺爺奶奶,爸爸mama。 他把她畫進了自己的全家福。 唐伊樂很久不用實體詞典了,竟然在他走了快兩年后,才第一次看到這幅小畫。 畫中的場景永遠不會發生,但那是他留給她最后的念想。 唐伊樂捏著這幅畫,一時竟覺得眼花。 感動,難過,懊悔,悲傷……無數種情感在她心里橫沖亂撞,她還沒能理順自己的思路,就發現自己已經拿起手機給冷毓川發去了一個視頻邀請。 視頻連線的嘟嘟聲中,唐伊樂匆忙回過神來,趕在他有反應之前立刻掐斷了這個邀請。 她還沒有想好要怎么面對他,怎么跟他解釋自己這近兩年來的行為。 這么久沒見面了,再怎么樣也得找個花前月下的環境,化個閉月羞花的妝容才能見他。 唐伊樂把那幅小畫壓在枕頭底下,戰戰兢兢地捧著手機躺下,生怕冷毓川回撥給她。 萬幸萬幸,冷毓川沒有找她。 因為他看到這個視頻邀請的第一瞬間,就扔下了手里的畫筆和調色盤,飛奔沖回家里拿了護照和錢包,直接叫了輛車,殺去了機場。 他受夠了。 受夠了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捫心自問要不要找唐伊樂。 受夠了每次打了很多字又刪掉,勸自己不要不識相,不要去打擾唐伊樂的生活。 受夠了每天睡下去最后一件事就是琢磨唐伊樂到底為什么不理他了,是另結新歡了,還是單純覺得遠距離戀愛不靠譜了,還是賭氣他沒有找她了。 再這樣下去,他可能就要瘋了。 他甚至覺得自己這兩年所有的創作欲望,都來自于內心的痛苦掙扎,和對唐伊樂無邊無際的思念。 冷毓川一件行李都沒帶,身上還穿著畫畫時套著的圍裙,到了機場才想起來匆匆去買了件外套。 航班延誤了很久,降落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 冷毓川原本是要直接沖到唐伊樂家的,但他冷靜下來思考了一番,還是先讓出租車司機開去了唐叁寶的老店。 還是搞清楚狀況比較好,萬一唐伊樂家已經住進了別的“小白臉”…… 唐叁寶總不會把他拒之門外。 “老店”已經換了新顏,純北歐式的簡約風格,是一個畫風非常清新的綜合式休閑娛樂場所了。 冷毓川去前臺問:“唐總在嗎?” 前臺的小姑娘很客氣,“呀,唐總出去應酬了,先生您找她嗎?” “嗯?!崩湄勾c點頭,“他晚上還會回來嗎?” “會的會的?!毙」媚稂c頭,“唐總就在旁邊的海鮮飯店請人吃飯,走之前還把車鑰匙留下了,讓我回頭給她找個代駕呢?!?/br> “那我在這兒等一會兒吧?!?/br> 小姑娘領著冷毓川走到等候區,給他泡了杯凍頂烏龍。 “你們生意挺好吧?”冷毓川看著川流不息的顧客問。 小姑娘笑笑,“嗯,現在唐總只管我們這一家店,什么事都親自過問,所以生意越來越好?!?/br> 只管一家店?冷毓川有點兒狐疑,但想著前臺小姑娘估計也不會知道太多,就沒有多問,道了個謝,抬頭看起了等候區的電視。 電視上居然在播美國肥皂劇,再看周圍的客人,也大多都是年輕白領,消費力很強的樣子,跟冷毓川以前腦補的洗腳城都是腦滿腸肥的中年大叔截然不同。 等到十點多,唐總仍然沒有回來。 前臺小姑娘來給冷毓川加茶,笑嘻嘻地說:“先生,唐總今天好像是跟派出所的人吃飯,估計耽誤了。他們應該就在隔壁的海鮮酒樓,要不您去找找她?” 冷毓川思考了一下,起身往外走。 還沒走進海鮮酒樓的門,他便看見唐伊樂被一個中年男人摟著,兩個人明顯都喝多了,跌跌撞撞地互相攙扶著往外走,身后還跟著幾個下屬一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