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惜字如金。
唐伊樂的朋友圈發出去三分鐘,方琳琳就評論道:“喲,跟帥哥哥同居啦?住別墅就是好呀?!?/br> 生怕別人不知道唐伊樂不住寢室似的。 可惜沒有別人看得見你這條評論呀,唐伊樂哼一聲。 不過這話這倒提醒了唐伊樂。 冷毓川住的那個房子她去過一次,有小一百年了,好像是他家里的祖產,但現在屬于冷毓川的只有二樓一間不到二十平方的小夾層,雖然前兩年政府統一翻新過,但還是破敗得不行,冬天漏風,夏天蒸籠。 冷毓川只有一桌一柜一床,剩下的地方堆著他的畫稿和工具,太寒酸了。 怎么樣把冷毓川騙到自己的別墅里來住呢? 又怎么樣不讓冷毓川覺得她是同情他住那種破房子呢? 冷毓川自尊心強,她每次給他錢都給得特別心虛,像個好心去喂流浪貓、又怕被流浪貓撓了的膽小鬼。 唐伊樂先把電視暫停了。 這種無腦古裝劇實在不是她的菜,但冷毓川好像挺喜歡這種古代背景的,每次都看得特別認真,所以唐伊樂只在他來的時候隨便打開一集。 她換了部美劇看了兩集,才把剛才“皇上”“娘娘”對著咆哮的鏡頭從腦海中抹去,內心終于平靜了。 下午唐伊樂先給冷毓川發了條消息,問他房子怎么樣了。 冷毓川的手機在桌上震了兩下,但是他沒有手去拿手機。 他正跪在洗手間地上疏通管道,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砸在瓷磚地上。 老房子原本是整樓共用洗手間和廚房的,前幾年政府搞大修工程,給每戶人家單獨辟出了廚衛,但不是原裝的設備總有點兒不順手,下水道一年要堵好幾次,冷毓川沒錢找工程隊來疏通,只能買了手動的管道疏通彈簧鋼絲,一次次地強行往下水道里捅。 外面接近四十度的天,下水道的味道要多銷魂有多銷魂。 更可怕的是家里全被下水道漫上來的水淹了,他有幾幅油畫靠在墻邊,帆布上都吸了暗褐色的臟水。 通完水管,擦完地,扔了畫,天色已經擦黑了。 冷毓川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走到陽臺上點了根煙。 心里太涼了,人都不覺得熱了。 煙抽到一半時樓下有人喊他:“師哥!師哥!” 冷毓川眉頭皺得更緊了。 來人很快到了樓上,從敞著的大門進來,“哎喲”一聲捂住鼻子,大驚小怪道:“哎呀師哥,你是在煮屎嗎?” 冷毓川站在陽臺不動身,背對著來人說:“有事脫鞋進來,沒事滾?!?/br> 那人乖乖脫鞋,踮著腳尖往陽臺走,邊走邊擦汗,“師哥,你煮屎也得開個空調煮吧?!?/br> 房子小,來人三步兩步就到了陽臺,冷毓川夾著煙看夕陽,惜字如金:“胡和田,說正事?!?/br> 胡和田立馬從口袋里拿出手機,給冷毓川看照片:“我爸最新的作品,八仙過海,老大一座玉雕,雕了六個多月呢?!?/br> 冷毓川掃了一眼,“呂洞賓是在看何仙姑的胸嗎?怎么還加上愛情戲了?” 胡和田悻悻地把手機揣會兜里,“小一百萬賣出去了呢,就你嫌不好?!?/br> 胡和田趕在冷毓川再挑刺兒之前捂住他嘴:“你看不上我爸的作品,你自己來??!我爸給你留了那么多年的位子和股份,你有本事來拿??!” 胡和田比冷毓川矮大半個頭,二十出頭的臉上都是青春痘,張牙舞爪的樣子像個吉娃娃,冷毓川倒神色平靜,推開他手說:“拿不了。手里沒那個活?!?/br> 胡和田小心地捅他腰眼,“把冷玉譜拿出來,股份直接是你的,不用干活?!?/br> 這話冷毓川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胡和田的父親大人胡平是冷毓川爺爺的徒弟,人不壞,也吃得了苦,勤勤懇懇學徒,勤勤懇懇開店出活,但玉雕這事,至少有一半得看天分,看審美,看眼光,不是在屋里雕瞎了眼就能成一代宗師的。 冷玉譜是冷家傳了四五代的玉雕秘籍,按規矩是不能傳給外人的,但是冷毓川爸爸不上道,不肯學祖傳的本事,冷毓川爺爺早早被氣死了,也沒來得及教冷毓川,冷家玉雕的手藝等于直接失傳,就胡平學去了點兒皮毛。 這年頭手藝活本來就不吃香,人人都去買卡地亞蒂凡尼了,按說這什么“秘籍”給胡平也無所謂的,只是…… 冷毓川看不上胡平,覺得他土氣,秘籍給他無異于煮鶴焚琴。 冷毓川掐滅了煙頭,對胡和田說:“以后沒別的事就別來了?!?/br> 胡和田連忙說:“有事有事!我還有別的事!我爸一個客戶,要開一意大利餐廳,想在墻上畫那個什么……文藝復興風格的壁畫,就是裸體維納斯,圣母瑪利亞之類的。你接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