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Night.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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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玫是被吵醒的,院子的鐵門被敲得哐哐鐺鐺,像鐵錘一下下狠狠鑿著她的腦內神經。 這陣勢害她一度以為回到了一年多前,被高利貸上門追債、家門口被淋上臭氣熏天的污物、走在路上膽戰心驚的日子。 不是高利貸,錢她已經還清了,不是高利貸。 阮玫邊在心中一遍遍默念,邊快速套上運動文胸和t恤往外走,她沒有直接走出店門,而是撩起門簾往鐵門那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把她看懵了,鐵門外的是四五個穿著藍色制服的男人。 是城管。 她趿著人字拖走下樓梯走過石徑,走近一些她發現其中有兩位的制服是公安制服,兩者袖章不同。 短短幾步路她甚至幻想著,難道警察幫她逮著玩失蹤的黃鳴彥了? 但這個想法很快如陽光下的幻影泡沫啵一聲破裂,站在最前的一名城管出示了自己的執法證表明身份并問她:“你是這家店的老板是吧?” 阮玫沒給他們開門,隔著雕花鐵柱警戒地點點頭:“我是?!?/br> “有人舉報你的店鋪存在違規住人現象,開下門,我們要進去檢查一下?!?/br> 「rose slave」是由民居改建的工作室形式店鋪,但其實一開始的裝修設計方向并沒有安排住人區域,那時阮玫還有一片屋檐可以遮頭。 之后不得已要從原來的公寓搬出,阮玫想省下租房的錢就改了裝修方向,保留民居原來臥室的部分,只重新翻新了一下臥室和浴室就搬進店里住了。 宮欣提醒過她,這樣是“三合一”場所,很容易被執法部門盯上,這樣的店鋪需要設置一定的消防設施和逃生通道,不能用煤氣和明火。 另外,店鋪只可留一人值班留宿。 可笑的是她被人舉報的理由是,店鋪存在“多人住宿”的情況。 多人?什么時候多人?最近也就陳山野留下來過夜的那一晚啊! 阮玫氣得發顫咬牙,也不知道是被附近的誰見著陳山野在她這留宿了。 執法人員在店里查不出有多人居住的痕跡,但反而查出她這里只有一個出口,沒有逃生用的消防通道,消防設施也不過關,店里不允許再住人。 阮玫被勒令限期搬走,在沒有整改好之前店鋪不允許營業,連電都被斷了,電箱貼上了慘白的封條。 執法人員沒有逗留太久,他們還趕著到下一家,這附近的“三合一”商鋪見怪不怪,平時睜只眼閉只眼,但最近上面下令要嚴查整改,幾個部門聯合執法,查得比平時要嚴格很多。 人走樓空,阮玫癱坐在沙發上,沒電沒法開空調,屋里不流通的空氣悶得她沒一會汗如雨下。 雖然不是高利貸的流氓上門搗亂,但她卻感受到了那時快失去容身之處的無助感。 臨時要她找新的住處哪有那么容易,這附近的電梯房她沒預算租,可這商圈就算是樓齡不低的樓梯房也不便宜,押二付一,一下子要交出去好大一筆錢。 如果要省錢只能往外圍交通不太方便的地方甚至城中村里找房子,這房子也不是一下就能找到,交通通勤、租金性價比等等都是需要考慮的因素。 當年如果不是多得宮欣幫忙,她根本沒法用低價租下這里,周邊的店鋪租金水漲船高,得虧宮欣一直沒跟她多要錢。 想著想著她又忍不住埋怨,到底是什么人去舉報她的啊? 是隔壁的老太太嗎?因為她投訴過一次老太太家的狗叫聲過分擾民? 是巷口小賣部的老板娘嗎?因為小賣部的臭老頭整天色瞇瞇看著她? 還是哪個總帶著有色眼鏡看她這店、總以為她這里是色情場所的街坊? 屋頂是不是破了洞?怎么有水滴在她臉上? 那從眼角順著臉頰滾落的水珠是不是淬了毒?為什么流進嘴角時會那么苦? 她阮玫是不是真的如林碧娜說的那樣,什么事都沒辦法做好? 成年人的崩潰只需一瞬,來得猝不及防。 排了一小時隊買到的麥當勞特價組合剛走出門就打翻了,饑腸轆轆想泡碗面時發現熱水不夠燙泡了好久那面餅還是硬的,半夜突然醒了卻無法再次入睡……隨時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將壓在心里的許多許多難受化成雨水從眼角落下。 什么都想說,卻什么都說不出口的時候最難過。 上一次崩潰時,她將眼淚和委屈全數發泄給了一個陌生人,而這一次崩潰,她腦里閃現的也是那個人,能給她捂住耳朵的人。 她跑回房間抓起手機,給陳山野打了電話。 她哭得像個傻子,苦的眼淚咸的汗水都匯集在一起,對著電話大喊大叫:“陳山野,有人搞我!” 陳山野立馬拉著行李箱往人不多的地方走,壓著心悸問:“你先別哭,告訴我怎么了?發生什么事?” 阮玫把被人舉報、店里被強制停電的事對陳山野傾訴,一句句濕漉漉的委屈帶走了眼眶里的水分,淚水漸停。 “到底是誰對我那么大意見?我覺得隔壁老太太最有嫌疑,可能你那天早上離開時被她看到了!她一直都看我這店不順眼!”阮玫狠捶了一下枕頭,忿忿不平的一聲“砰”傳到陳山野耳邊。 陳山野聽完倒是松了口氣,他多怕她出事,連手心都濕了一片。 他安撫炸了毛的阮玫:“我現在過來找你,你收拾幾套衣服和日用品,這幾天先住酒店好不好?房子慢慢找?!?/br> 陳山野不太愿意阮玫去他住的那地,環境人員太復雜,他單身寡佬住那無所謂,但他不舍得阮玫委屈了自己。 “不要,你不要來……”阮玫抹干殘余的眼淚,吸著鼻涕走出臥室,她聽著陳山野安靜如水的聲音,波濤洶涌的情緒被撫平了一些:“你今天要回老家的,別過來了,我自己找家連鎖酒店住個幾天就行,反正這些天我也沒辦法做生意了,就多看一些房子……” “我可以下個禮拜再回家?!标惿揭耙呀浝渥幼呦蛘九_另一邊,廣播播放著一分鐘后有列車進站。 “不行,陳山野,你回去是要辦正經事的……” 阮玫徑直走出店外,倚靠在櫥窗玻璃上摸出根煙點燃,空氣里有青草混合著泥土的味道,香煙在五月底淺淺的陽光里搖曳起一抹星火。 陳山野已經在地鐵站了,阮玫能聽到他那邊有列車到站播報,叮咚叮咚的屏蔽門警報聲和嘈鬧雜亂的腳步聲擠滿了她的耳朵。 男人一直沒有再開口,等到屏蔽門關起地鐵離站,陳山野也還沒有出聲。 阮玫將口腔里炙熱的煙霧吐進陽光里,想最后跟他說一聲,路上小心。 “陳……” “阮玫?!?/br> 兩人的聲音在滋啦電波聲里碰撞,陳山野的話語說得比她的快。 “你收拾一下東西,跟我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