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鐵血唐三葬_分節閱讀_19
猴子扔掉了手中虎皮,他聲音太過驚懼,八戒小白龍卷簾紛紛湊了過來,看著那地上和尚的臉也是目瞪口呆,又看了看三藏,說不出話來。 三藏終于明白先前那熟悉感來自何處,他熟悉那聲音,卻從未與對方談論過——那是他的聲音,他手中扶著的和尚是他,出如一轍的臉,身上熟悉的袈/裟,一旁還扔了斷成兩截的禪杖。 他只在幻象中見到過無數個前世的自己死亡,卻未曾這樣親手觸碰過,他立刻懷疑了是那妖怪,卻又想起了那妖怪撕下人皮后只是空蕩蕩的骨架,沒有血rou,與現在躺在地上的他自己截然相反。 那地上所躺的為何人? 那與他一模一樣的和尚像是撐開了眼皮,血淋淋的五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明明毫無力氣,三藏卻掙脫不得,見了那手一點點向上,在他袖子上留下血跡斑斑的五道指印。 他看著那手熟悉萬分,那指甲熟悉萬分,那小指還有個傷疤,位置顏色淺淡分毫不差,那手已經到了他的肩膀,觸碰到他的臉,顫顫巍巍,按著他的臉向下看。那和尚雙眼睜開了,眼角留下血淚來,下巴處少了一大塊皮rou,血止不住地流淌,透著隱隱白骨,殘缺的骨架突兀支棱。三藏被迫看著自己的眼睛,眼底里是他從未見到自己所流露出的絕望和恨意,他緩緩動了唇,擠壓著不成句的字往外擠, “貧僧,從小向佛,一心……一心向善,一日,路過某……村莊,投宿人家,半夜卻聽那、那老婦人與村人商量,要……要將她女兒活活祭祀掉……貧僧、貧僧看到那女兒也聽聞了此話,她……求貧僧,貧僧半夜帶她跑了……呵。那老婦人清晨追來……不慎,咳咳,不慎墜入山崖,從貧僧頭上落下……貧僧心有愧疚,要將那女兒送到她……她親戚處,前往路上……被虎妖……所吃。貧僧取經之路尚……開頭,卻,卻已是力所不逮?!?/br> “不是這般?!比乜粗难?,冷冷問道:“你的徒弟呢?” “徒……徒弟?”那和尚笑得更凄涼了,嘴角不斷有血沫涌了出來:“那猴子……一棒將我打死在山下,那白龍……一口吞掉了我,那豬,咳咳,那豬,將我洗凈懸掛,羞辱至死,最后那卷簾……一共食了我九次……我的頭掛在他的脖子上,你不是看過了嗎?” 那和尚的手緊緊按住了三藏的臉,扣著他的耳側,將他腦袋按了下來,食指摩挲著三藏的眼角,逼迫他看著那雙血紅的眼睛,帶著無窮無盡的恨意和控訴, “那么多次輪回……我一次次死在他們手中,死在那取經路上,我有何罪!我一心向佛……只為取那西經,普度眾生,為何要讓我被妖怪吞食!為何而要一次次——!” 那恨意從他眼底蔓延出來,從那手中滲入,三藏仿佛從他眼中也見得自己落得如此下場,渾身痛苦難耐,無處發泄,只得念了名字,一個個咬牙切齒,推他上了這不歸路:法明、法意、唐王、觀音、木吒等等等等,將滔天的禍端安置在他一個無辜僧人的肩上,讓他無緣無故被那妖怪吞食—— “不對?!?/br> 三藏恍惚說道。 “有何不對?你便是葬身于他們之手,你為何要拜觀音,為何要稱師傅,你應當恨他們才對……你是凡人,再大的武力也是凡人,凡人憎惡,你也憎惡,凡人恨怒,你也恨怒——” “原來是這般?!?/br> 三藏眼神恢復清明,他松開了咬著舌尖的牙齒,抓住那和尚的手,從自己臉上摔了下去,冷冷地,憐憫地,仿佛是看著曾經輪回中的自己。 “什么這般!” 那和尚揮動著左手,空蕩蕩血淋淋的袖子,露出一截被啃噬過的斷肢殘骸,那血色濃重之際,逼迫著要往三藏體內鉆,三藏臉上的血印也動了起來,躥入他的左眼內——他面無表情,將那眼睛摳了出來,帶著血印,扔到了地上。 “我原先想不明白,為何幻象獨獨不落我大徒弟身上,后又對我毫無影響,原來是這個,七情六欲?!?/br> 三藏居高臨下,一只眼睛冷冷地看著他,仿佛絲毫未感受到左眼眼眶滴血一般。 “先前是愛,那猴子不懂,便毫無反應,而后又是……恨,我原以為我是因不恨萬物,才不被影響,如今才發現自己恨在何處?!?/br> 那和尚張了口不知如何回答,三藏卻也不需他回答,伸手去扯了他臉皮。 “最前那女兒家,再先前那老嫗,如今又是我,披了人皮便能將其情感造成幻象么?!比乜谥姓f道,手上動作不停,硬生生將那與自己分毫不差的臉皮扯了下來,露出滿目殘缺血rou大塊,將臉皮扔在了地上, “平心而論,我確實小覷了你,但貧僧,最擅長便是對付妖怪,你也一般?!?/br> 三藏將那和尚拽住他的右手也拉扯了下來,他站起身時發現身周什么景象都消失了,他的徒弟、荒山、盡數被一片血紅所代替,那和尚在地上忽然嘿嘿笑了兩聲,用的還是他的聲音,稱贊道:“傳聞中的三藏法師果然不同凡響,是奴奴小瞧了,奴奴也是許久未見法師這般俊美又了不得的人物了呢?!?/br> “……孽賬,用你自己聲音說話!” 三藏蹙眉道,他看了看手中空無一物,便捻了指,閉眼喝了聲佛號。 阿彌陀佛! 耳畔風聲襲過,三藏忽覺自己身體一歪,落到實地時,睜開眼睛,自己還在那原先山崖處,小白龍方給了自己龍珠之地。他撐著禪杖站起身來,卻看到自己四個徒弟圍攻了一熟悉無比的和尚。 那和尚遙遙看見了他,還側過臉來嫵媚無比地一笑,三藏驚悚看到自己臉上涂了胭脂水粉,還未有所反應,那廂八戒已是一臉鐵青,怒吼道:“信不信你外公把你那臉皮抓出九個洞來!什么妖怪也敢仿效我們師傅!你一笑外公就知道你是冒牌貨!” “哦?奴奴笑得有如此不像么~”那妖怪還有閑暇摸了自己臉,朝著八戒道,語氣溫柔可掐出水來。 “呸!我家師傅從來不笑!”八戒原本還想補一句我家師傅也從不自稱奴奴,一想更是覺得惡心起來。 原本師傅還好好地說著話,忽然就閉了雙眼倒地不醒,再過片刻,那個妖怪頂著師傅的臉皮和袈/裟就堂然皇之地走了出來,還生怕他們不知這是妖怪一般!猴子想要與那妖怪周旋,才說了幾句就動了手,這動手也是憋屈的恨!猴子一邊打一邊強調師傅說過不準打死,那妖怪更是肆無忌憚,頂著他們師傅的臉,一口一個奴奴,朝著他們拋媚眼擺風情,生怕他們不動手一般。 小白龍在八戒對面,他不敢多用力,那龍珠在師傅體內動蕩不安,讓他一身法術也施展不出來,只得游走在外,觀察情況,卻是率先看到了三藏清醒過來,高聲喊了句師傅。 八戒猴子齊齊回頭,又轉頭對妖怪怒目而視,一個道:“孽畜,原版的來了,你受死吧!”,另一個說:“爺爺還未看見過妖怪活著的時候如何被超度,今天讓爺爺好好看看!”那妖怪也是不懼,嬌笑了一聲,道“奴奴不敢,讓師傅們費心了”。 說罷,它便扯裂了自己身上的皮。 三藏叫了聲不好,只見那頭顱身軀里似有什么隨著人皮脫落而四下散了開來,那妖怪空余個骨架也能咯咯嬌笑,猴子忍耐不住一棒打碎了骨架,隨即扔了金箍棒,抱著頭尖叫起來。 那白骨怪,挑了凡人情緒最為激動、最為崩潰之際下手,將那皮與七情六欲完整保存起來,它本可男可女,披一張皮,便吸取凡人愛恨嗔癡怒,全集聚在了體內,尋常妖怪對付它不得,這里原本村落也被它吃的一個不剩,老老少少人皮全掛在了洞府中,乃至這荒山野嶺就余它一個妖怪。 猴子這一棒雖將那骨架打得粉碎,卻不知白骨原身就乃各種凡人白骨聚集而成,長短不一,碎塊各有大小,湊在一起便成了那個白骨精,又披了人皮,自然渾身一股凡人味道。 這白骨精聚集了不知多少年的愛恨嗔癡怒,凡人五感盡數落入師徒五人體內。小白龍少了龍珠護身,最先迷失了情緒,得了凡人的恨,他將自己衣袍撕碎干凈,化為一條龍在山間游走,隨后竟直直向西海而去。 八戒聚了一身法力抵抗,卻見那黑煙化成了一個嗔字,打在了他的臉上,他手中釘耙落地,目光四下尋找,茫茫然不知所措,忽又提了釘耙向那猴子撲去,口中叫喊的是弼馬溫,念叨的是他曾經大鬧天宮之事,而還未等他有所動作,一柄半月禪杖率先將他鏟了開來。八戒半路受伏,落地時撞上了山崖,疼痛得很,一見是卷簾,也不說什么,舞著釘耙打了上去。 卷簾也不躲閃,任由那釘耙刺入他的左手掌心,五指抓著那釘耙,雙眼卻看著八戒,面容嚴肅的很,瞳仁卻已渙散,隱隱顯了癲狂之意。 “你為何不看我?” 八戒并不回答,他想要將那釘耙拔/出,卷簾的手勁卻大的可怕,也不顧自己掌心血流如注,死死地抓了那釘耙,不讓他松開。 “凌霄殿上也罷,如今也好,你為何不看我?” 卷簾再三逼問,八戒已是不耐煩的緊,他渾身上下就寫著爺爺想發脾氣,想找人打架,哪管你是誰,先前就看到了猴子一擁而上,半路被卷簾纏住,自然想要找他干一架,而眼前那人不知好歹,既不打,也不放了他,一直在那里喃喃自語,偏生問來問去還是一樣的話。 昔日凌霄殿上,昔日天河相遇,昔日聽聞那天蓬元帥威名之時,昔日諸多相見之時,從未見你回頭,從未見那視線有落到過我臉上。 為何要這般! “看你作甚!要打一架嗎!”八戒脫口而出,也不顧自己釘耙,右手一張就要喚那水來,卷簾雖然中了癡,但潛意識還記得對方的手曾被他壓制,一把抓了他的手,也不說,化成道黑風,卷著八戒離開。 而另一端,猴子滿臉茫然之色,左手揪著自己胸口。他從未體驗過這種感覺,這種渾身酸澀,一直通到心里,如同小時候見了桃子卻輪不到自己吃,見了好看的花想要將它留存起來卻見它枯萎,他渾身不舒服,卻又不想打一架,只隱隱覺得想要看那人,但是又不能讓他望見,想要偷偷地去看他一眼,遠遠地看著他背影,想要站在那人身邊,但他又說不清那是誰,抬眼卻看到了一臉面無表情的三藏。 明明爺爺當初的想法是出來便打死那個和尚,為甚么還要陪那和尚去取經?明明爺爺有無數次機會,無數次在觀音不留意的時候干掉那個和尚,將他rou吃了,將他尸體埋了——可他轉念一想,似乎吃了對方rou也是個不錯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