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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每天都在追媳婦[重生]在線閱讀 - 如何棄

如何棄

    陸綏再次醒來的時候, 已經是第二日的晌午。

    自從被帶回王府, 這期間的一天一夜陸綏都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身體痙攣不止,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的唇發著細抖,痛到最后似乎是麻木到沒有知覺, 這才安靜地在老王爺的懷里睡了一晚上。

    王府的醫官來看過很多次,幾次診脈下來, 只能悲戚地搖了搖頭, 對于世子的突發之癥束手無策。

    “如今之際,唯有服用麻沸散好暫且讓世子殿下忍過去……臣辜負王爺栽培, 實難查明殿下為何這般?!?/br>
    老王爺眼睜睜看著兒子遭此大難, 一瞬間仿若蒼老了許多, 牽著陸綏的手, 枯坐在床邊守了陸綏一整夜。

    “珩蕭……珩蕭,你別走……你回來,我錯了……我不負你,我不棄你?!?/br>
    陸綏的雙唇皸裂,長達一日的疼痛讓他體力大耗,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說話,因此這幾句話說來輕飄飄, 讓人聽上去無端地心疼。

    老王爺聽見動靜,連忙湊上前去, 卻見陸綏竟然滿頭的冷汗, 雙唇輕輕闔動, 狠狠攥著他的衣角。

    老王爺神色一黯,盯著陸綏看了半晌,突然輕嘆一聲,伸手替他擦去了額上的冷汗。

    “綏兒,若是當時早知你會陷得這般深,本王還會不會讓溫庭弈嫁給你?”

    老王爺的雙手不住游梭,最終停留在了陸綏緊蹙的眉間,陸綏的眉心緊蹙,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陸綏額間guntang的溫度和輕微地戰栗。

    “珩蕭,前面是火……別去,別去……”

    陸綏仿佛做了一場無休無止的夢,一場空夢卻讓前世種種走馬觀花地一一浮現。

    陸綏隱隱約約記起了很小的時候,那年的冬天天氣很冷,他一貫不喜歡冬天,因為母妃每到那時便會憂思邊關守國的爹,很早的時候就會開始親自動手縫制御寒衣物,不會再陪他滿花園地嬉戲玩鬧。

    偌大的王府,里里外外全是下人小廝,卻沒有一個人肯真心真意地陪伴他——所有的人心里亮堂得跟個明鏡似的,小殿下胡鬧任性抓住人就是一頓打,誰敢觸這個霉頭趕著找揍。

    可只有陸綏知道,王府外里三層外三層都有祈帝的眼線,汝陽王世子理當驕縱無能不堪大用,合該身邊無人伶仃孤苦,若是他不愚笨,若是他不無能,便是存了造反的心思。

    汝陽王的兒子永遠不能比皇帝的兒子出眾,皇子有的陸綏不能有,皇子沒有的,陸綏更不能有。

    陸綏長到九歲的時候,身邊的玩伴還是只有花小樓和葉寶璋兩個人。

    九歲那年的冬天卻讓陸綏分外開心,原因無他,他鎮守西北三年之久的爹終于得召回朝,城門兩側盡是為一睹戰神風光的老百姓,他和母妃站在城墻上,看他的英雄身披鎧甲駿馬在下,很是威風凜凜。

    汝陽王凱旋,接風宴很是壯觀。

    宴席上,眾賓觥籌交錯,席間一片喜樂融融,陸綏難得這般開心,夾在母妃和父王的中間笑的停不下來。這時卻有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闖進來,瞬間將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去。

    來人是個面容白凈的少年,約莫十一二歲的模樣,可是卻同陸綏差不多高,生得很是秀氣。尤是一雙眉眼當真是比畫冊里的仙人還要清冷,還要靈動。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裳,天地之間仿若一襲縞素。

    大抵是著急地跑過來的,少年的額頭上還冒著冷汗,微微喘著氣,出口就是一團白色的霧花,將他的五官籠得影影綽綽,更顯柔和。

    來人顯然是一股腦闖了進來,因為在他進來不久,幾個小太監也急匆匆地闖進來,還未開口告罪就被祈帝斥退了。

    他并未料到殿中竟是這般壯大的盛事,一時之間慌了神,慌忙之中竟然瞥向了與他年齡相仿的陸綏,神色里有慌張,但是更多的卻是堅韌。

    陸綏那時就記住了這雙眉眼,怯生生地朝他投過來目光時,閃著水靈靈的光澤,讓他瞬間就怔住了。

    好好的一場宴席就這樣被打斷,祈帝很不悅:“殿中何人,竟然敢私闖進來擾亂朕與汝陽王的家宴,掃了朕的雅興?!?/br>
    對于祈帝的雅興,老王爺看破不說破,兀自捻起酒杯低頭悶了一口。

    少年這才跪地求罪:“求陛下恕罪,珩蕭冒死闖來實屬無奈,家父含冤無處可訴,珩蕭冒死前來只求陛下還家父清白?!?/br>
    少年說完,緩緩抬頭,神色果決而又悲憫。

    陸綏那時就在想,這般悲決的神色,是要受了多大的委屈才會出現在一個小小的少年身上。如果此次不能再遂愿,他會不會再也撐不下去。

    陸綏那時是想幫他的,也許是因為他天生自恃英雄氣概見不得冤屈,又或者他看出了祈帝眼中的不耐,成心與他唱反調,又或許……他只是單純想讓少年不要那么悲決。

    陸綏插手了這件事。

    那個時候的陸綏多聰明,知道只要皇奶奶在場,哪怕他要的是天上的星星,皇奶奶也會命人搭著梯子給他去摘。

    陸綏替少年求情,希望重查冤案,還少年父親清白。

    少年苦求多日四處奔波,吃盡閉門羹,受盡旁人冷眼卻求而不得的暫赦詔書,被陸綏三言兩語求來了。

    小小的陸綏穿著一身絳紅色的勁裝,細窄的袖口有在冬日的暖陽下閃著細閃的銀扣,他就這樣捧著救命的一紙詔書,朝著他走來。

    究竟是救贖了誰,又究竟是拯救了誰……

    陸綏頭疼欲裂,整個額頭都是guntang的,分明痛得迷迷糊糊,意識卻是最清醒的。

    他突然記起了很多幼年時被他遺忘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似乎都與那個俊秀的白衣小少年有關??墒悄切〇|西是屬于曾經的陸綏,在母妃死后,陸綏就將他與過去的自己一并忘了。

    他突然想起了上一輩子洛陽地牢中被珩蕭迷暈后隱隱約約聽到的話。

    “阿綏,你是個好丈夫?!?/br>
    他從來都不怨的。

    珩蕭的手是冰涼的,貼著他的胸膛時卻是guntang的,好像是想拼盡全力地告訴他自己的一腔愛意濃厚——他沒棄過。

    王府冷落三年不聞不問,他受人苛待殘羹糙米口中咽的時候,他沒棄過對陸綏的愛。

    西北以命換命命懸一線時,意識昏昏沉沉,他執拗地攥緊了陸綏的指尖,強撐著眼皮一遍一遍在心里描摹他的樣子,那時離死不過一瞬,他沒棄過,總想著再陪他走一程也好。

    黃沙漫漫□□騎白馬,陸綏望著他對他說我心悅你的時候,他沒棄過,想的是陪他白頭,陰謀詭計只管沖他來,有他在身邊,陸綏不會太冷太難受。

    一封休書和離,他被陸綏趕出家門的時候,他沒棄過,朝中對立也好孤立也罷,他總是還能繼續護他。

    直到陸綏被誣入牢,他第一次深覺手足無措,卻也沒棄過——不過一條死在牢里的魂,他的還是陸綏的,到了這一步都不算重要了。

    陸綏睜開眼的時候,眼前恍惚一片,紅的黑的,明艷的寡淡的,交織成了洛陽地牢的那場大火,一瞬間齊齊朝著他撲了上來。

    他就像是誰都沒有注意到,無視了一旁眼下烏黑一片的老王爺,雙眼呆滯地盯著淡雅的帷幔突然出了神。

    燒已經退了,他的頭卻依舊刺痛,心也像是缺了一塊,冷風呼呼地往進吹。

    良久,他微微啟唇,干啞的喉嚨發出一聲心碎的嗚咽。

    “珩蕭……”

    “珩蕭……”

    此刻的大理寺牢房,溫庭弈靠在靠門的墻角,后腦勺抵在冰涼的墻壁上,他的手輕輕地扣在墻壁上,輕弱地吐息著。

    遠處傳來輕重不一的腳步聲,還混著幾聲輕挑的口哨聲。

    又到了飯點,送飯的獄卒也照常端著簡陋的飯盒敷衍地逛逛。這里是重犯才會呆的地方,看管森嚴自是不必多說,就連關押犯人的牢房也是特別打造。

    窄窄的空間一道實心鐵門,鐵門的最下方開一個方方正正的小洞,上方的縫隙卻是極窄的一條縫,順過那條縫只能窺見一點簡陋的牢房殘相。

    重犯的牢區很少關押女人,獄卒又都是赤條條的漢子,一年兩年的,別說沒見過女人是啥模樣,就連女人香都很少聞得到。

    這里的獄卒大多陰暗至極見不得光,沒事便愛拉著牢里的犯人一頓毒打,若有瞧上去姿色尚可的,自然也不會放過到嘴的肥鴨子。犯人本就不知哪天腦袋搬家,后來也就看開了,順從點還能混口像模像樣的飯菜,過得稍微舒適一些。

    “誒,這件牢房怎么以前沒見過,不會是個新來的吧?!豹z卒摸了摸下巴上粗糲的胡子茬,盯著面前的鐵門暗自嘀咕,繼而不懷好意地笑了。

    溫庭弈從進來就一直神經緊繃,專門等著能有人前來。此刻連忙打起了精神。

    昨日在壽康宮,他看見陸綏在他面前吐血昏迷的那一瞬間就瘋了,可是他沒有辦法再上前一步就被侍衛押到了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他在牢里拼盡了全力才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推算著日子,順便想想往后的棋該怎么下。一夜過去了,也不知道他的阿綏如何了,到底有沒有事。

    送飯的獄卒敲了敲牢房的鐵門,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快起來,吃飯了?!比缓髮⒀壑樽泳o緊貼在門上方的細窄小縫上,欲一探廬山真面目。

    一聲過后,眼前的景致并無一二。

    溫庭弈坐在潮濕的地上,往門口輕輕挪了兩步,裝作虛弱地敲了敲門,啞著聲音道:“這位大哥,我能打聽一下汝陽王府的世子可還好,我聽說他似乎犯了疾?”

    沙啞但是溫潤的聲音透過鐵門一絲不落地鉆進了獄卒的耳朵里,光聽聲音就夠他這個經久不開葷的王八羔子泄上幾回了。

    難不成里面是個極品?

    獄卒猥瑣地這般想著,倒是越發不可自制地想要同他共赴極樂,見他光是說話卻不起身,沒好氣地說道:“汝陽王府的世子還用你個死刑犯瞎cao心,你還是趕緊起來吃飯,小心吃完這頓可就沒下一頓了?!?/br>
    溫庭弈問不出自己想要知道的怎么會善罷甘休,聽他聲音傳來的方向和大小,溫庭弈抬頭看了看那個小縫,心下明了,淡淡開口道:“這位大哥,我許久滴米未進,如今著實沒有力氣起身了,勞煩您先將飯送進來吧,我吃飽了有力氣了,再起身謝恩?!?/br>
    說完,他從底下的小門悄悄探出來一節白皙修長的手指,文人的手慣來執筆作畫,秀氣纖細,讓獄卒看得眼珠子都快滋出來了。

    獄卒連忙跪下身子,一張猥瑣的臉湊過去細細看了再看,熱氣噴灑在溫庭弈的手指上,讓他心里一片惡寒,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幾欲作嘔。

    “自己再把手伸出來點,飯就在這,自己來拿?!?/br>
    溫庭弈微微側身,勉強看清了牢房外的一小塊場景。他垂眼,依言將手再探出了一截,果然看見獄卒這個老色鬼要來抓他的手。

    電光火石之間,溫庭弈手腕一翻,竟然抓住了他的手,把人一拽,直接把他的胳膊拽進了小洞,剩余的人卻依舊留在洞外。

    “你快說,世子究竟如何?”

    獄卒疼得齜牙咧嘴:“你奶奶的,快給老子放手!”

    溫庭弈沒有耐心,又使了幾分勁,就聽他鬼哭狼嚎地開始求饒。

    “疼疼疼,我說,我說!別拽了!”

    溫庭弈不理會,繼續使勁往牢里拽,獄卒疼得受不了,連忙開口:“世子得了重病,現在所有的太醫都束手無策,大概……也就是這幾天的事?!?/br>
    “轟”得一聲,溫庭弈僵住了。

    獄卒趁著溫庭弈失神的片刻,連忙抽出了手臂,從地上爬起來,沒好氣地踢了下鐵門,反而把自己的腳震得死疼。

    “他奶奶的,你找死,你等著,老子弄死你!”

    他猶自喋喋不休地罵著,溫庭弈卻什么都聽不進去了。

    陸綏……他怎么了?

    溫庭弈突然笑了一聲,重新靠回了墻壁,搖了搖頭。

    他閉上眼睛,緩了一會才睜開。

    剛剛一定做噩夢了。

    然后他一轉頭,看見了灑落一地的糙米和滾進來的白碗,面上的神色再也繃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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