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樊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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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怎么可以就這么死了呢?明明是這么好的人啊, 蒼天怎么這么不長眼啊……” “唉, 這下子連微大人也沒有逃過去, 看來廣澤是完蛋了,這可怎么辦呀?!?/br> “山神大人饒命啊,山神大人饒命啊……” 嘈嘈雜雜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誰說了這么一句, 一石激起千層浪, 大伙都紛紛想起了所謂的山神發怒的謠言,連忙跪地磕頭高呼。 廣澤剩下的大多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病殘,風燭殘年之際的身子逃也逃不走, 本是要向他們證明謠言不可信,沒想到微生玉一死, 反而更讓百姓對謠言深信不疑。 溫庭弈微不可微地皺了皺眉,心中卻想著如今的局面控制不住了。 突然人群中安靜了下來,溫庭弈心中疑惑, 微微轉頭,卻看見阿楠怔愣著一雙眼睛, 緩緩朝著他們走來。 眾人看見小姑娘, 忍住哽咽的聲音,緩緩挪了挪, 為她留出了一條不窄的道路。 溫庭弈心中懷疑阿楠怎么會來到這里,順著她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了不遠處也是一臉呆愣的沈氏。 沈氏的頭發上沾了枯草, 因為趕來地太過匆忙, 她的形容狼狽不堪, 只猩紅著一雙眼睛,緩緩靠在了一棵樹上,有些撐不下去的模樣。 阿楠緩緩順著那條人為鋪就的小路走著,一直走到了路的盡頭,然后笨拙地抬起了腳丫,東歪西倒地一步一步踏上高臺,最終停在了微生玉的尸身旁。 微生玉的死相異常凄慘,七竅流血,雙眼微凸,只是到死時卻是輕勾著唇角,一派的安詳神色。 阿楠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手臂,拿自己的小花裙給他擦了擦臉,可是微生玉臉上的血早就已經干涸凝固,她的小袖子擦不干凈,小姑娘于是急了,急的一張笑臉皺成了一團,眼睛里的眼淚再也藏不住,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小姑娘響亮的毫不帶壓抑的哭聲聽得眾人一陣心疼,那種撕心裂肺的哭喊讓所有人的汗毛都根根倒數,再也無法抬起自己的頭顱,只能壓低自己的身軀,仿若安送逝去的亡靈。 小姑娘的眼淚一串接著一串,就好像永遠也流不盡,她無力地張開嘴巴,咿咿呀呀地開口,想要發出那個最為簡單的音節,可是卻徒勞無功。 她哭得喘不上氣。一張小臉就被自己憋得通紅,嗓子就好像是被人狠狠地扼住,只能無力地用指甲刮劃著自己的嗓子,留下了幾道淺淺的印子。 溫庭弈心生不忍,意識回籠,連忙繞過眾人打算走上高臺將阿楠抱下來,阿楠似乎是看見了他漸漸出現的身影,淚水更是洶涌澎湃,一個哽咽之后,溫庭弈的腳步生生頓在了當場。 “爹……” 帶著無盡的悔恨,不舍,依戀,痛苦,這一聲爹橫亙了近一千個日夜,終于被阿楠再次說出了口。 可是那個每夜都會在忙完公務后,帶著一身疲憊悄悄推開房門,來到她的床邊對著熟睡的她固執地一遍一遍教她喊爹的人,再也不會有心跳,再也不會睜開眼睛飽含寵溺地看著她了。 那陪伴著她風雨無阻地度過三年夜晚,夜夜縈繞在她夢境中的“叫聲阿爹好不好”,再也不會準時出現在她的夢鄉,陪著她再走一個三年,兩個三年了。 “爹……”一聲爹,說盡了微若楠心中所有的苦痛,她輕輕搖了搖頭,淚水洶涌而下,緩緩將頭伏在了微生玉漸漸冰冷的胸膛,一遍一遍地喊。 “爹……” 你能聽到嗎? “爹……” 阿楠會說話了,你歡喜不歡喜呀? “爹……” 我都叫你爹了,你怎么不睜眼???你怎么不說話???你怎么不夸我??? 明明,你最想聽我叫你爹的??? 少女的聲音一聲一聲被猛烈的寒風割裂撕碎,但是卻一聲不落的傳入了眾人的耳朵中,那樣的卑微脆弱,那樣的讓人心疼。 眾人掩面痛哭,不知是在為辛苦cao勞的微生玉,還是幼年失身,不幸失智,如今喪父的阿楠。 溫庭弈手腳發涼,全身仿若被冰渣子狠狠穿過,他抬頭望了一眼臺上的少女。 少女將父親的身軀盡可能地摟在了懷里,明明淚水洶涌而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是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將那句久久才到的“爹”講給懷中的人聽。 他轉過了身子,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下高臺,陸綏見他神色恍惚,忙走到他身前,緩緩拉住了他的雙手。 “珩蕭……” 溫庭弈搖了搖頭,只是淡淡開口道:“阿綏……” 他緩緩將目光轉到了一旁面容憔悴,只能無力地靠在樹干上的沈氏身上,然后緩緩勾了勾唇。 “阿綏,這場鬧劇該結束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他這樣說著,一步一步走向了沈氏。 “嫂子,如今可是遂了你的心意?” 沈氏的肩膀輕輕顫抖,嘴唇也在不停的輕顫,她聞聲,緩慢地轉過了頭,凄慘地笑了一下。 然后,她就在眾人面前,轉過了身子,一步一步朝著來時的路走去。 她的心在滴血,眼前只有這樣一條路,她可以順著這條路,緩緩地,堅定地,一步一步地走回到過去。 回到哪里呢? 回到阿楠出事的那天,她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留住公務纏身的夫君,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陪著阿楠過生辰。 回到阿楠出事的那天,在即便沒有夫君的情況下,也不會留著阿楠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偌大的郡守府自己出去找夫君,若是那樣,興許阿楠就不會因為尋找他們而被那幫畜生玷污。 或者回到阿楠出事的那天,看到在雨中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女兒時,不是哭著喊著責備她,而是給她一個擁抱一句安慰,這是她的骨rou啊,她怎么舍得她哭呢? 沈氏全身泛著冷意,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對溫庭弈的提問全然不理。 回到那一天… “嫂子……你千不該萬不該藥傻阿楠,害得微兄一生后悔,至死意難平……” 沈氏腳步猛然止住,一滴淚順著臉頰就滑落了下來,無聲地跌落在了凍土之中,融入了冰碴中。 她最應該回去的…應該是那一天??! 阿楠性命無虞,卻因那一夜落下了陰影,沉默寡言,郁郁寡歡,終日鎖在房中,日漸消瘦。 那時她心中有恨有怨,卻也知道,這不過是一場意外,怪不得誰的… 他們到廣澤不過兩年,和百姓本就隔了座大山,好不容易兩年過去了,百姓接受他們了。這個關鍵時候,他們能怎么辦?殺了那幫畜生嗎? 她身為郡守夫人…怨不得,怨不得! “誒,你知道嗎,我聽說郡守家那小丫頭前些日子被人給…”街邊賣菜的張婆嘴巴最為瑣碎,什么事都要插上一嘴。 “可不是嘛,那么機靈地一個小丫頭,可惜死了…”長臉女人嘖嘖兩聲,深表可惜。 “可以啥呀可惜的,要我說也是他家自己倒霉,我家那口子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愛三天兩頭喝點酒,以前也喝啊,怎么別人就沒事,偏偏她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出事了?”旁邊一個賣蔥的中年婦女開口打岔,伸手扒下一根蔥,放嘴里嚼了兩口。 “我家那口子說了,這小丫頭小小年紀呦,狐媚本事倒是厲害…我原先還不信來著,就去問了別的人——別說,他們也這么說!” “你說說看,這事能怪我們家嗎?” “誒對對對!我家那口子也是這么說的!不能怪他們,小丫頭也是有問題的呦!”不知道又是誰說了這么一句,賣蔥的婦女登時神色得意。 她故弄玄虛道:“這些日子你看看郡守大人出過聲嗎?大人明察秋毫,若是我家那口子的錯,怎么可能放過呢?要我看呀,隔幾天就讓我家那口子把聘禮備上,直接納了那丫頭做妾,反正生米早就熟了……” “誒,你還真是心大,主動張羅著讓你家那口子納妾,小心到時候人家不要你了——嗨,男人都是這個德性!” 賣蔥的女人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吃完蔥,又往嘴里塞了一把瓜子,吐出一口瓜子皮道:“哼,入了我家門還能由著她?幾天就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br> 那女人儼然生出了幾分當家主母的矜貴,微微抬高了下頦,頗有幾分孔雀開屏的姿態。 可惜,幾個人的話卻落在了正巧上街的沈氏耳中。 沈氏的腦海中不斷地翻涌著這些話和這些場景,驚出一身冷汗,一點也不愿意想起來,可是那些回憶卻鋪天蓋地的席卷了她。 一如當時的她憤怒得如同被炭火炙烤,理智已經被蒸干,只剩下了鋪天蓋地的恨意。 他們的隱忍和顧全大局,從來換不回別人的體諒??粗諠u消瘦,越來越沉默寡言的女兒明明心里痛的要死,卻要強顏歡笑,做出一副賢者姿態…… 可這幫人根本不懂! 他們會將自己的錯誤推脫,以為只要自己騙自己就可以將罪責推到明明受傷最嚴重的阿楠身上。 阿楠狐媚本事勾人,所以一切都是罪有應得她自找的?厚顏無恥顛倒黑白,竟然還癡心妄想要納阿楠做妾? 沈氏心中冷笑陣陣,理智也被心中積壓已久的滔天怒火所焚毀。 所以,她做了一件誰都想不到的事情——她一個接著一個地殺了當時玷污了阿楠的畜生。 只是廣澤無緣無故丟了人,她自然是瞞不住的,正當她手足無措的時候,卻有一個人暗中聯系了她,告訴她一條錦囊妙計。 也就是編造所謂的山神發怒,需要男人獻祭的謠言。不僅解決了那些男人失蹤的事情,也成功令浮朦山成了一座鬼山。 沈氏緩緩轉過了身子,咧嘴一笑:“你都知道了?!?/br> “阿楠對微兄甚是親密,甚至對我和殿下也是親熱,唯獨對嫂子你…”溫庭弈不再繼續,但是沈氏明白他的意思。 阿楠生性乖巧,對誰都親密,只除了她這個…害她癡傻的母親…… 那時的沈氏幾近瘋魔,端著一碗不知道哪里拿來的藥興沖沖地沖回阿楠的房間,見到阿楠縮在床上的一角,神色癲狂道:“阿楠!看我找到了什么?” 阿楠一動不動,沈氏她卻不慌張,慢慢上了床,挪到了阿楠身邊開口道:“阿楠乖,喝了藥就不難受了哦?!?/br> 沈氏的癲狂讓阿楠害怕極了,再看著那碗黑乎乎的藥汁,阿楠無論如何也不愿意喝下去。 “你喝不喝?”沈氏見狀,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了,只能惡狠狠地問道。 小女孩巴掌大的臉上不小心濺到了藥汁,再看看眼前的瘋子,一時沒忍住,哇的一聲哭了。 沈氏心中煩躁,看見女兒哭了,當即苦笑道:“你哭什么?你現在就是什么都知道,所以才難受。娘幫你看好了,喝下藥就什么都不記得了,也不會難受了?!?/br> 她說完,無視了阿楠的掙扎抗拒,直接把弱小的阿楠按在了床板上,一碗藥灌進了大半。 當天晚上,阿楠發了一場高燒,第二日府里的丫鬟婆子就發現,他們的小姐……傻了…… 沈氏臉色慘白,半晌才哆哆嗦嗦地開口道:“你胡說!阿楠平日里最與我親近了……我帶她去吃餛飩時,她都能多吃一碗。她還喜歡吃我做的粽子糖……我經常做給她吃!” 沈氏的話越來越低,顯然連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阿楠會害怕她?;蛟S說,只是她自欺欺人而已。 “我們第一次見到阿楠的時候,她躲在距離城門最近的一個院子里,一直說要吃糖。后來,她就自己一個人跑到了城門口指著城門外說那里有糖……” 溫庭弈的聲音平平淡淡的,笑了一聲道:“嫂子,也許在阿楠心中,那個會給她做粽子糖的娘親,早就已經不在廣澤了?!?/br> 這一聲就像是一記炸雷,摧毀了沈氏最后的鎮定,她突然笑了笑:“一切怪我?” 她伸出一只手,緩緩指向了那邊跪著的一眾百姓,開口句句泣血:“你問問這些人,他們當真問心無愧嗎?這么多年以來,他們就沒有在背后亂嚼舌根嗎?” “你問問他們,他們是真的覺得阿楠可憐,還是單純等著看我們的笑話!” 沈氏越說越激動,神色猙獰道:“我殺那幫畜生,天經地義!要不是他們鬼迷心竅,阿楠何須小小年紀受盡屈辱,我又何須逼迫阿楠,害她如此?” “可是你要殺他們,為何要牽連其他無辜的人,抓走他們為你種植阿芙蓉充作勞工?” 沈氏挑了挑眉,冷冷道:“為什么?我夫君在這里苦守多年,事事爭先,這些人卻暗地里打算離開廣澤,將重擔全部放在我夫君身上,我怎么允許?” “我就是要讓他們一邊飽受折磨,一邊耗盡血rou為我夫君的前程鋪路!只可惜,他是個傻子……我籌謀了那么久讓他離開……他不愿意?!?/br> ※※※※※※※※※※※※※※※※※※※※ 橘子是個大粗長!大粗長!大粗長!雖然沒有及時更新(因為橘子今天寫了一天稿子…),但是乖巧可愛的橘子熬夜寫完了更新哦! 更新晚了很抱歉…所以橘子再一次提起了我的橘頭!來來來,開切了啊……一個評論切一刀,一個地雷橘子直接帶回家?。ㄩ_玩笑~) 如果寶貝們看到十一點還沒有更就不要等了,第二天再看吧~橘子盡量熬夜寫! 橘子的水群前幾章作話有門牌號,可以來找我玩耍的?。ūь^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