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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他生之所向。 他知自己喜御擅御,于是便入了清秋樓,不斷地參加國中的各項賽事,無論大賽小賽,他都會盡力參與。唯有如此,他才能盡快地備下辦樓所需的錢財。 轉眼便是三年,有良馬琥珀相伴,他將第一首席的位置一守就是三年功夫。三年里,他過得清簡,在賽中斂獲了不少銀錢,積攢了不少人脈。加之有本是家中仆役的盧叔相助,在城里做著一些生意,積蓄便慢慢多了起來,快要夠辦馬樓之需。 是以,他原本打算再參加一場御戰,便離開清秋樓自立門戶。卻不想…… 江柏庚眸中漆然,渾重得似要融進夜里。 盧叔對他說過,他的手一定能治好的…… 治好? 他輕嗤。 莫要再對他開玩笑了。 每多見過一個大夫,他心里懷有的希望便會少上一分。 大夫們搖頭、嘆息,面上皆是萬分慚愧的模樣,告訴他說—— 不可能的、好不了了、放棄吧…… 他不得不接受,可是他不甘。斷了手又如何?治不好又如何?他還能騎,還能奪魁,還能把治手時浪費的錢銀賺回來,還能將馬樓辦起來…… 然而,就在第無數次被馬摔到了地面上之后,他突地絕望般地恍悟—— 原來,他再也無法使用他的右臂,也再也無法馴服一匹野馬。 原來,原本屬于他的世界,早已徹底地拋棄了他。 只是他太傻,偏偏渾不自知,仍舊苦苦掙扎…… 剎那間電閃雷鳴,雨“噼里啪啦”地打在林葉上,愈下愈大。 江柏庚將右臂攥得死緊,渾身顫抖了起來。他面容猙獰,在泥水中痛苦地蜷縮起了身子。 他的身上臉上,落滿了雨水,狼狽不堪。 他閉上眼,眼前心里,漆黑一片。 · 見江柏庚被甩下馬去,蘇小淮一驚,本想上前相助,又恍然自己不過只是一匹馬,眼下化形無力,什么都做不了,倒不如趕緊去搬救兵為好。 正要往回跑,卻突地聽江柏庚翻了一個身。他仰躺著,喉嚨里擠出了幾聲啞笑。 她的心登時被揪了一下,足下一頓,再也走不動路。 正此時,雨似是不要錢一般地往下落。她見江柏庚沒有動作,心里一驚,一時什么都沒想,便跑了上去。 只見他,正閉著眼睛。 蘇小淮頓覺四肢一涼,她有些慌,忙低頭去頂他。 頂了兩下,便見他一僵,睜開了眼來。 那個瞬間,他的眼里滿是錯愕。 “你——”大雨“嘩啦啦”地下著,將他的聲音徹底掩埋。 蘇小淮只怕他有事,想背他回去,卻又不知他傷在何處,遂只得咬住他的衣服,輕輕拉扯。 江柏庚呆愣地望著眼前的騅馬,沒了反應。 它在做什么?為什么會在這里? ……它不該在這里。 他撐起身來,將它的腦袋撥開,抬手取了馬鞭,輕輕抽它,想將它趕到棚子底下去。 卻不想,它只是亦步亦趨地緊跟著他,咬他衣擺,久久不放。江柏庚無法,只得與它一起到棚下躲雨。小片刻,雨聲漸歇。 江柏庚看著騅馬的眼睛,惝恍迷離,只覺它的雙眼明亮、閃爍,像天上的星。 倏然,騅馬輕蹭了他的大腿一下,而后臥下了身去,抬眸定定地望著他,神情、姿態滿是邀請之意。 江柏庚愣住了。 蘇小淮趴著看他,等了片刻,見他仍是愣著,但覺又羞又氣。 她都主動到這份上了,他也不知道回應一下的嘛! 她探頭過去,又咬他衣服,把他往自己身邊拽。 江柏庚順著騅馬的力道行過去,左手扶上了它的脖子,只覺有些恍惚。 “你……這是讓我騎?”江柏庚啞聲問。 蘇小淮本想點點頭的,但又覺得身為一匹馬,這樣做未免太過驚世駭俗了一些,遂控制住了自己的腦袋。她只專注地望著他,等他動作。 江柏庚踟躕片刻,目光黯了黯,他從一旁取過了轡頭與騅馬戴上,繼而跨坐而上。 蘇小淮只覺身上一沉,起身便將他背了起來,小跑了幾步。 外頭雨水已停,江柏庚遂將騅馬騎出棚外,越騎便越覺順手,哪怕沒有鞍韉,他依舊感覺到了久違的暢快。 跑馬的律動,夜風的吹拂,不斷向后倒退的風景……那一瞬,他只覺似是回到了從前,又或說更勝從前。喜悅將他帶上巔峰,握著韁繩的手竟是在不住地顫抖。 蘇小淮就著他的指示跑動著,越跑越快。他身上被雨水打濕的布料,漸漸地被一人一馬相互貼觸的體膚溫熱。她跑著,便覺脊背熱了起來。 她不由地將注意力分散到背上那人的身上去,一留心,便覺自己被修長有力的腿夾著,彼此間因跑動而相互碰撞著,繼而能感受到那處似有若無的…… 蘇小淮臉一熱,說不出話來。 背測結果:非采不可!——誤。 盡興易忘時,待他們停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然朦朦發亮。抬眼只見,煦風散云,破曉的霞光撒遍,在一人一馬的身上鍍了一層暖輝。 江柏庚翻身下馬,望著眼前的騅馬,它的眼睛炯然如有火炬。那一瞬,他只覺心底早已湮滅的希望,復又被它一點點地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