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弒君罔上萬古忠良?
聲歌耷拉著眉尾看著一眾侍衛: “啥?” 一名侍衛道: “就是這么回事,王爺和朝廷在河中一線打起來了?!?/br> 聲歌露出一個痛苦的表情: “是,這個我聽懂了。但是他們是為啥打起來的?” 幾名侍衛同時做出個非常為難的表情。一名侍衛道: “就是剛才說的那樣啊。昨天王爺在河中府開會議事。王爺哭訴說,上個月他剛幫圣上守住了西北,您又拋頭顱灑熱血護住了幽州,北周千里江山方才得保,冀北王府可為忠義千秋萬古忠良,自堯舜以來只有屈原伍子胥能稱得上如此賢臣??扇缃駚y局剛剛平定,圣上居然就想要飛鳥盡良弓藏,表面上說將夔州封給自己,暗地里居然派人潛入河中經略府一線行刺他,實在是苻氏家門不幸。為保北周江山黎民百姓,萬般無奈他只能下令抵抗,圣上聽后大怒,立刻向河中府發兵,所以現在兩邊屯兵在河中,為了防止朝廷派人攻過來,我們也必須做好準備?!?/br> 聲歌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忠義千秋,萬古忠良? 你家忠良天天派人行刺圣上,下場親手殺人誣陷給圣上,睡圣上女人,還當眾指著圣上鼻子說他弒父,有這樣的屈原伍子胥嗎? 愣了半晌,聲歌看著侍衛: “他還真哭了,就為了說這些屁話?” 幾名侍衛一臉難堪。 聲歌感覺如今苻雍演技已經剎不住閘,婊里婊氣讓人無法吐槽,不愧是李氏的親生兒子。苻家也是厲害了,三代前還是河邊上撈魚的淳樸農民,連缺斤短兩都不怎么會,三代后怎么就成這樣了呢? 聲歌捂住腦袋,片刻后又抬起頭: “苻雍說圣上派人行刺他,這事是真的假的?” 幾名侍衛表情又為難起來,看起來似乎有什么不好說的隱情。聲歌也不知道應該如何下手去問,漠然半天道: “那換個思路。苻雍議事當眾說這件事,那他拿出了什么真憑實據嗎?” 眾人表情終于輕松起來: “有,圣上派了一隊暗衛輕騎進了河東谷地,和王爺帶的人打起來,最后圣上那邊的人全部被抓了?!?/br> 聲歌感覺更聽不懂了。難道苻亮真派了二三十個人進河東谷地殺苻雍?假酒喝多了嗎,苻雍不是弱智武功也不差,這樣根本就殺不了他,只能白白落人口實。但如果這事是假的,那苻雍手里那些暗衛哪里來的? 聲歌感覺腦袋都亂了,以至于中午飯都吃不下去?;孛靼驳盍锪艘蝗?,聲歌覺得還是得去外府的軍機部看看,但剛走出昭明殿的回廊,忽然看見紅色的木座上扎著把小刀,小刀下面插著封信。 聲歌警覺地四下看看,四下里只有梧桐樹的紫色裙子狀小花在地上不斷抖動,卻無半個人影。把信打開,里頭是一封軍事報告的抄本,似乎是朝廷謀士遞給苻亮的軍士情報,里頭大概梳理了之前西北發生的情況。 可能是因為情況本身就比較復雜,因此信的內容也比較碎叨,但大概內容如下: 第一,朝廷方面之前的猜測已被查證屬實。之前為西匈奴方面出謀劃策,牽頭完成外交,調動三國兵馬設置三連星局的謀士確實就是鄭袂淑。兩年前鄭袂淑帶著兩個兒子被苻亮向西發配三百里進入延州,后趁著北羌sao擾延州之際帶著兒子逃到了北羌帳中,還說服了北羌將自己送還西匈奴。畢竟鄭袂淑的相公蕭越就是西匈奴族,兩邊本來就是本家。 第二,在北周和三國對戰中,作為主要謀士的鄭袂淑本來勝券在握,打算用三連星局一舉沖破京城,擼掉苻亮以后再用其他方法和苻雍結盟,抓住苻雍的弱點為自己博取最大的利益。沒想到幽州引通河口破了這一局,苻家又殺了西匈奴國主蕭堅強,蕭堅強十六歲的兒子蕭烈繼位。此戰匈奴方面損失嚴重,蕭烈年紀小手腕嫩,剛登基心里沒底,因此一方面認為鄭袂淑是個不可多得的謀士,另一方面又責怪對方害死自己親爹,甚至還有點懷疑鄭袂淑根本就是朝廷方面派出來的細作,或者是腳踏兩條船對自己不夠忠心。在這種情況下,蕭烈得知苻雍和苻亮又撕起來,認為還有機會能夠破局,但需要和北羌聯手。礙于沒有可以去北羌開展外交的能人,蕭越決定讓鄭袂淑偷偷去一趟,但又怕鄭袂淑在路上逃跑或者干脆叛變,于是把鄭袂淑的兩個兒子押在了西匈奴那頭。 第三,朝廷方面的線報顯示,五天前鄭袂淑帶了幾個人裝成商人的模樣,抄小路經過河中的河谷前往北羌。但在經過谷地時,苻雍忽然帶人從兩路將山谷圍住,直接把鄭袂淑困在了里頭。聽到這個消息,苻亮立刻害怕苻雍會將鄭袂淑抓走當謀士,因此當場急了。朝廷方面的判斷是,鄭袂淑此人不好駕馭,但是智謀經略可說在苻雍之上。既然已經結了仇,此人就不能用,當然更不能留在敵人手里,那就只能殺。本來苻亮覺得苻雍會立刻沖進去把鄭袂淑捆走,沒想到冀北王府方面只是堵住前后兩條道按兵不動,而鄭袂淑則帶著四五個人據守不出,兩邊都不露面。發現時間或許來得及,苻亮立刻從汾州派了一隊輕騎沖往河谷。到了第三天晚上,朝廷的人終于沖到了河谷中,不料剛到一處路口就看到一名羌人打扮的女子趕著羊從里頭出來。非常巧合的是,苻亮方面的隊伍里有一名暗衛當過蕭越的護軍,仔細一看發現那個趕羊的女子就是鄭袂淑,一群人立刻沖上去舉著刀就砍。就在這時,冀北王府方面的隊伍居然也沖了過來,雙方打了個照面都是一愣,現場頓時亂作一團。一場亂毆后,眾人發現一個問題,鄭袂淑不見了。 第四—— 聲歌手上的兩頁紙嘩啦嘩啦地抖起來。 后來朝廷方面的線報顯示,當天晚上朝廷方面趕到之前,苻雍從營帳里換了王爺的公服出來。鄭袂淑那頭的營帳沒什么反應,苻雍帶著兩個人直接打簾走了進去。過了片刻苻雍出來了,又過了一會兒,一個身型酷似鄭袂淑的女子蒙著臉也從帳篷里出來,上了冀北王府的車,然后直接被拉回了河州經略府。第二天冀北王府偷偷派人擋住前往匈奴的各個道路搜捕鄭袂淑,與此同時蕭烈得到了鄭袂淑被苻雍用車拉走的消息。還沒等蕭越做出啥反應,又是一個消息趕到,苻亮這邊已經派人潛到了西匈奴城下,似乎想找機會將鄭袂淑的兩個孩子劫走。 后面的事已經可以想見。想來想去,蕭烈認為鄭袂淑反了,而且懷疑這件事根本就是苻家人聯手而為,自己又被擺了一道,于是立刻命人將鄭袂淑的兩個兒子抓出來腰斬示眾。 兩個男孩一個四歲一個才六歲,就這樣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目前鄭袂淑還沒抓到。 聲歌默默走回了明安殿,拿出火折子點上蠟燭,把手里的信燒了。 很顯然,鄭袂淑不會□□。既然她不會□□,就不可能在同一時間穿著北羌的服飾試圖潛走,又在帳篷里對苻雍歸降。所以鄭袂淑根本就沒有歸降,她知道再這樣耗下去蕭烈可能會懷疑自己降了苻雍,為了保住兩個兒子,鄭袂淑想了個辦法逃了出去,卻被朝廷的兵馬撞見。人算不如天算,朝廷和冀北王府打起來,鄭袂淑趁這個機會跑了。但當時消息沒到,苻雍還想按照原計劃,用挖地之類的方法先讓人進入帳篷將鄭袂淑綁了,再假裝走過去做出鄭袂淑歸降的樣子,隨后用反間計先利用蕭烈把鄭袂淑兩個兒子殺掉斬草除根,再下手把鄭袂淑殺了,將這一家子一鍋端除掉心腹之患。很明顯,苻雍這種人根本不可能容忍一個比自己謀略強的敵人活在這個世上。 但苻雍進了帳篷后立刻發現鄭袂淑已經被掉包了,帳篷里的女人根本不是鄭袂淑。這時候苻雍肯定也慌了,但由于人在鄭袂淑帳篷里,一時得不到外頭打起來的消息,所以當時苻雍肯定會認為,一旦朝廷和蕭烈也發現鄭袂淑跑了,兩方面都會立刻盡力搜捕鄭袂淑。為了擺脫競爭盡快把人抓住,苻雍只好假裝勸降成功,又將計就計把假的鄭袂淑送出來從而拖延時間。但出了帳篷以后苻雍得到了消息,自己這邊巡視的人撞上朝廷的人在殺逃出去的鄭袂淑,兩邊亂毆起來,最后鄭袂淑趁亂逃走,當時朝廷和自己都知道了鄭袂淑逃跑的消息。 苻雍膽子小,眼看已然失算讓鄭袂淑脫身,他已經不敢再露后手去害死鄭袂淑的兩個兒子。要知道,當年苻亮殺了鄭袂淑的相公,鄭袂淑居然調動三國之兵準備把苻亮所有孩子都呼死在京城。如果苻雍出手把鄭袂淑兩個孩子都弄死,那么一旦沒抓住鄭袂淑,鄭袂淑報復起來,后果簡直不敢想象。苻雍會這么想,但苻亮不會這么想。見苻雍沒下手用反間計,苻亮頓時感覺自己快了一回,立刻派人去搶鄭袂淑的兩個孩子斬草除根或者直接抓走。結果不言而喻,如今鄭袂淑還活著,但他相公和兩個兒子都被苻家兩個蠢材給整死了,而且全都身首異處死無全尸。 看著面前黑色的紙灰,聲歌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鄭袂淑和自己說過,她是從十年后重生回來的。從兩個人對話的內容推斷,鄭袂淑重生的目的就是為了糾正上一次錯誤的決策,從而拯救自己的相公和兩個兒子的性命。 鄭袂淑是個何其聰明的女人,但她用了三年時間,費勁無數心思,還是沒能將自己全家殘酷的命運掰回來,最終她相公和兒子又死了一次。 如果鄭袂淑都不能改變命運,那么自己呢? 現在想想,最初自己重生的目的是為了讓苻亮身敗名裂,以報自己全家枉死之仇。但回來之后自己發現,首先尉遲氏上下不是枉死,至少自己的親爹是死有余辜,其次自己的仇家根本不止苻亮一個,而是苻雍和苻亮兩個,而且苻雍和自己的仇更大。得知了自己爹做的那些爛事,又不能容忍一個全軍覆沒的結局,自己決定放棄復仇的念頭。從這個角度看,既然如此,自己就不會像鄭袂淑一樣眼看著滿盤落鎖,反正已經一敗涂地了。 但另一個問題是,當年鄭袂淑問過自己,想不想知道此后三年發生了什么。鄭袂淑說,死在十年后的她已經知道了上一次事件的發展,這個發展就是自己把苻雍和苻亮都給害慘了。但到底是怎么個慘法,鄭袂淑沒說。 如果現在不能改變這個的命運,苻雍和苻亮就會再慘一回。不管是不是自己所害,自己都會像鄭袂淑一樣見證這個悲慘的結局。 當真是物傷其類,聲歌忽然對鄭袂淑此刻生無可戀,但又不得不強撐到重生結束并在此期間努力報仇的痛苦與壓力感同身受。 轉頭去看黃歷,現在已經是六月十八了。自己是三年前十月十五重生回來的,地府方面說過自己只能重生三年,鄭袂淑應該是和自己前后腳重生回來的,也就是說自己和她都只能活到今年十月十五。 只有四個月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