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冷, 大家都不愿意出門，百貨大樓里的人自然也非常少。

    程舟和萬紅鳳等人索性圍著小火爐隨意嘮嗑, 甚至有人端著瓜子盤圍過來取暖。

    民以食為天，話題很快便談到了最近糧店副食品店的供應開始減少的事情。

    有人說：“副食品店多久沒供應豬rou了？以前一個月最少能供應兩三次豬rou, 可是上個月滿打滿算只供應了一次……”

    微胖的中年婦女當即應聲道：“別提豬rou了, 副食品店現在連雞蛋都供應不起了, 我去跑了好幾次都沒買到雞蛋，我聽在那邊工作的一個親戚說, 以后很大可能要縮減咱們的糧食供應了?！?/br>
    “不是吧？真的假的？縮減了糧食供應, 那咱們豈不是要餓肚子了？”

    “誰知道呢？”

    趙老嬸不以為然哧笑, “你可別在這里亂說話, 我在糧店也有認識的親戚, 她可沒跟我說有這種小道消息啊?！蔽Ｑ月柭?！

    那人不想理她，“我就隨便說說，你愛信不信?！?/br>
    ……

    等到錢大勇下樓來視察，圍著小火爐的人猶如受驚的鳥群般紛紛散開。

    回到柜臺前，趁著兩人還在旁邊，萬紅鳳小聲的說：“胖嬸說的應該是真的，我也覺得以后可能要縮減咱們的糧食供應了?！?/br>
    姜麗麗納悶,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萬紅鳳示意兩人湊過來, 悄聲說道：“我有一個高中同學在東方紅糧店做售貨員, 是她告訴我的, 最近收上來的雞蛋越來越少, 好像是因為底下的農村那邊快要沒糧吃了?！?/br>
    程舟閉口不言, 他早就知道這件事了，王家村里的人都開始精打細算節省糧食了。

    昌安市這邊算是比較繁華的省會城市，如今在這里尚未看出來任何預兆，一切似乎非常平靜祥和。

    可是在城里人看不見的某些地方，饑荒正在悄無聲息的降臨。

    下了班，程舟把帽子圍巾手套全部戴好，把自己武裝的徹徹底底，這才出了百貨大樓的門。

    “小舟，你等等?！彼握渲榕苓^來喊道。

    “大姐，你找我有事嗎？”程舟疑惑。

    宋珍珠把他拉到無人的角落，低聲說：“你最好多囤點糧食，能多囤點就囤點，知道嗎？”

    她是重活一次的人，自然清楚未來會發生什么事情。

    這邊省城的饑荒并不嚴重，河東省山南省那邊鬧的比昌安市嚴重多了。

    在昌安市里，大家都吃不飽，餓的營養不良算是好的，不少人得了胃潰瘍、胃炎、水腫和干瘦等疾病，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斷斷續續供應的少量糧食讓絕大部分人熬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日子……

    上一世，她和程舟的交集不深，也不知道程舟他們是怎么熬過來的？

    程舟疑惑點頭，“我知道，大姐，你怎么突然讓我囤糧食呢？”

    霍越澤知道歷史的大概走向，早就在私底下給他們兩人囤了不少糧食，可是宋大姐又是怎么知道以后要不好了呢？

    宋珍珠像是提前準備好了說辭，笑著解釋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大家都擔心以后沒糧吃，不管縮減糧食供應的傳言是不是真的，咱們趁現在多囤點糧食，有備無患，你說是不是？”

    “對，”程舟眼神微閃，不太相信這番說辭，只怕宋大姐也有自己的小秘密呢。

    不過他對此也沒那么大的好奇心，和宋珍珠說完了話，蹬著自行車就要離開。

    宋珍珠躊躇片刻，又攔住程舟，語氣有些不自然，“你和他，最近有沒有鬧別扭？”

    算算時間，霍越澤的那個孩子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瞎折騰出來的，可惜她也不知道那個孩子的生母是誰，不然早就悄悄提醒程舟注意防備那個女人的趁虛而入。

    宋珍珠后來聽聞程舟居然也很喜歡那個孩子，三口之家過的其樂融融，極為和睦，可是她反倒替程舟感覺到有些不值……

    程舟難得不好意思地垂下眼，低聲說道：“沒有啊，我們好著呢?！?/br>
    幾個月之前被宋珍珠委婉提醒了一次，害的程舟接連幾天都不敢正視宋珍珠，被人看出來自己貪圖享樂的某些反應，饒是程舟臉皮再厚也忍不住燒的慌。

    宋珍珠左右看了看，壓著聲音提醒他，“我知道你們兩個感情好，你好好盯著他，別讓有些女人鉆了空子，免得留下某些東西，平白無故讓你膈應一輩子?！?/br>
    “什么？”程舟滿臉懵逼，他怎么不太明白這些話的意思呢？

    “總之你多注意一點，別總是傻乎乎的，我走了，大勇還在那邊等著我呢，別把我的話當耳邊風，知道嗎？”宋珍珠不放心的叮囑道。

    程舟懵逼的點了點頭。

    飛來橫禍，霍越澤渾然不知自己被潑了一身臟水。

    到了晚上，程舟盤腿坐在床上，抱著搪瓷缸喝牛奶的同時，眼神也不忘悄悄瞟向旁邊來回忙活的人。

    他默默想著，霍越澤總不可能給他戴個綠帽子吧？

    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簡直太玄幻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程舟不再去想宋大姐提醒他的話，晃了晃腦袋壓下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一心一意低頭喝牛奶。

    霍越澤察覺到他之前悄悄瞟過來的眼神，三兩下控制著浴桶里的水快速流進水池，徹底收拾完一地狼藉，這才慢悠悠爬上了床。

    “偷偷看了我半天，你這小腦瓜子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程舟當即否認道：“我哪有？”

    此地無銀三百兩。

    霍越澤輕飄飄看了他一眼，接過來程舟手里的搪瓷缸，放到床頭說道：“天天晚上一杯熱牛奶，我給你買的那兩大桶是不是快喝完了？”

    “沒，還有一桶沒動呢?！背讨壅f。

    霍越澤俯身親上他的唇，不出意料嘗到了甜香的牛奶味，不禁眼含笑意，他怎么覺得自己反倒把程舟養的越來越孩子氣了呢？

    程舟和他親了半晌，最后推開他的腦袋，喘氣說道：“我還有正事要和你說呢?！?/br>
    霍越澤把他抱到自己的身上，言簡意賅：“說吧?！?/br>
    “你囤的那些糧食，都在哪里放著？”

    “一部分是放在沒人住的破院子里，或者就是在一些不易被人發現的地窖里，還有一部分搬到城郊那邊的深山老林里去了?！?/br>
    程舟生氣，“你什么時候跑去那邊的？你怎么都不帶我去玩玩？”

    霍越澤瞥了他一眼，“就是平時抽空去的?！?/br>
    有了強大的精神力，他現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肆無忌憚，完全不用像以前那般束手束腳。

    帶著這個不省心的小調皮蛋去，他都不見得能在短時間內把糧食徹底搬完……

    “行吧，”程舟不悅地拍他胳膊，繼續問：“你囤的糧食多不多？夠不夠咱們吃的？”

    “放心，絕對餓不到你的?！被粼綕尚Φ?。

    “我是想給大姨寄點糧食，但是我也不敢寄太多，如果每個月給她們寄十斤的紅薯，多不多？”

    “你說多不多？”霍越澤反問道，他倒是不缺這點糧食，可寄糧食寄的這么頻繁，只怕也要惹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

    程舟皺著臉，“可是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姨她們一家人餓肚子啊?！?/br>
    “他們也不一定餓肚子，”王豐收父子兩人可不是吃素的。

    霍越澤想了想，“回頭我抽個時間，親自去趟王家村看一看，順便幫你送點糧食，不要用寄的，糧食經手的人太多，可能會有些麻煩?！?/br>
    就當是徹底還清了他們對舟舟的恩情。

    “好啊，”程舟喜得抱緊他，“你幫我送，也不需要送太多，先送十幾斤紅薯就夠了?！?/br>
    他不是傻子，糧食送的太多太爽快，反倒會引來沒必要的猜疑，這樣就不太好了。

    兩天過后，霍越澤便去了懷山縣，臨走時把程舟送到了霍大哥家里住，免得他總是放不下心。

    第二天恰好是禮拜天。

    程舟堂而皇之搶先占用了房間里的藤椅，舒服地躺在上面繼續睡懶覺。

    又被小兔崽子搶了藤椅的霍大哥：“……”

    方曉婷憋著笑，拉著他去陪小崽子，兩人在客廳說著話。

    “向蘭是不是快要回來了？越澤的生日快到了，她應該也要提前回來了吧？”方曉婷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問道。

    霍向蘭在上海讀大學，如今算算時間，也該放假回家了。

    “對，我收到她發的電報了，應該是在月底那幾天回來?！被舸蟾缯f道。

    正在這時，有人敲響了院子大門。

    方曉婷尚未起身，霍大哥搶先跑去開了門。

    “你怎么又找過來了？”霍大哥忐忑地回頭瞟了一眼。

    房間里還睡著一個小兔崽子呢，讓這兩人碰到一起，他可摁不住程舟使勁鬧騰。

    來人正是余佳佳，眉目清秀，笑著揚了揚手里的挎包，“大嫂最近肯定有些無聊，我來給她送兩本解悶的書，順便陪她說說話?！?/br>
    “……”伸手不打笑臉人，霍大哥也沒轍，只能讓這個不死心的小姑娘進了屋。

    方曉婷也驚了，下意識就把程舟睡的那個房間門關上，干笑著說道：“你先坐，我這里也沒什么好東西，只有白開水，你別嫌棄?！?/br>
    自家的好茶葉還是別拿出來浪費了，她能不清楚這個小姑娘打的什么鬼主意嗎？

    余佳佳笑了笑，“沒事，大嫂，越澤不在這里嗎？我剛剛去他那個小院子敲門，發現里面好像是沒人？”

    霍大哥：“……”你又是怎么知道那個小院子住址的？還真讓你找上門去了？

    方曉婷摟著小崽子，應付道：“越澤出去和他朋友散心了，這大禮拜天的，他肯定不在家里啊?！?/br>
    “算了不提他了，我專門給你帶了兩本解悶的書，”余佳佳從挎包里拿出來書，緊接著拿出來了白蛋糕。

    “明宇要不要吃白蛋糕？”余佳佳誘惑道。

    小崽子rou眼可見的咽了咽口水。

    霍大哥見狀，直接把自家小崽子抱了起來，睜眼說瞎話拒絕道：“早上明宇吃了不少飯，肯定吃不下去白蛋糕，還有那兩本書你也拿回去?！?/br>
    余佳佳面不改色，笑著說：“這也不是什么貴重的書，里面的內容挺有意思的——”

    方曉婷看著她假惺惺的笑臉，語氣有些不耐煩，“你還有別的事嗎？我們家還有其他事要忙呢，就不招待你了?！?/br>
    吱呀一聲，程舟揉著眼睛推開門，“大嫂，家里來客人了嗎？”

    余佳佳看了程舟一眼，上次她在礦區見過這個人，似乎和霍越澤挺熟悉，也不知道他和霍家是什么關系？

    霍大哥急得擋住他視線，“你怎么出來了？回去再睡會，下午吃飯的時候，我再叫你醒來?！?/br>
    小兔崽子，早不醒晚不醒，怎么偏偏這個時候醒過來了？

    “不要，”程舟氣鼓鼓推開人，他早就看見那個女人了！還是在礦區見過的那個纏著霍越澤的女人！

    程舟也不傻，生氣歸生氣，怎么會不管不顧當場鬧騰起來？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他皺著眉，直接略過了余佳佳，拉著方曉婷的手撒嬌：“大嫂，我想吃酸菜面，我能不能現在就去廚房做飯？但是我做的酸菜湯沒有你做的好吃……”

    方曉婷好笑道：“行行行，我幫你做?！?/br>
    霍大哥見他安安分分和自家媳婦進了廚房，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余佳佳被忽視的有些尷尬，干笑道：“大哥，他是誰呀？我以前好像沒在霍家見過他?！?/br>
    霍大哥笑了，“你別叫我大哥，我們家和你也沒多熟，行了行了，你趕緊走吧，以后也別上門了?！?/br>
    不等余佳佳開口，霍大哥認真道：“今兒我就把話和你說明白了，越澤明顯對你沒意思，我們家也不歡迎你，你趁早死心，不然再繼續這么糾纏下去，我就得去找你爸媽好好聊聊了?！?/br>
    余佳佳不甘心的抿了抿唇，不得不帶著滿心的郁悶和憋屈，被霍大哥催著離開了霍家的院子。

    崔家齊之前碰巧看到她進了隔壁院子的門，特地站在自家門口等著余佳佳，嘲笑道：“呦，這么快就被趕出來了，我估算著這時間也沒多久吧?！?/br>
    “你——”

    “你什么你？大禮拜天的，呆家里睡覺多舒服啊，”崔家齊伸了個懶腰，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他就是閑著沒事，專門等著惹人厭的余佳佳出來嘲笑兩句呢。

    傍晚時分，霍越澤風塵仆仆趕了回來。

    一進門，程舟迫不及待跳上來，親了他一口說道：“你怎么才回來？”

    霍越澤托著他的屁股往上抱了抱，“我去忙了點別的事?！?/br>
    程舟說：“今天我有點生氣?！睌[足了要開始告狀的架勢。

    霍越澤：“怎么了？”

    程舟叭叭叭的說清楚了白天的事情，霍大哥聽的有些牙酸，也看不下去他們旁若無人一般的親昵動作，分分鐘把兩個不省心的扔出了門。

    “滾滾滾，你們兩個最好別在我眼前晃?！被舸蟾绾谥樥f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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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被宋珍珠潑了臟水的霍越澤：“……”那就是程舟的崽，他們三口之家當然過的其樂融融極為和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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