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把李仁易折騰得不輕，顧溪朝他笑了笑，微微頷首示意：“李導, 辛苦了?！?/br>
    “不辛苦不辛苦——不瞞您說，這兩天是我過得最痛快的日子了?！?/br>
    李仁易不迭擺手，整個人的精氣神也比之前好了許多，臉上笑意分明, 殷切地轉向一旁的陸輕舟：“請陸先生放心, 您對劇組可以全權指導干涉, 絕不會再有陽奉陰違的事情, 我們慢慢拍，爭取能有幸磨出一部好作品來……”

    再怎么也是做導演的，即使實力平平，為人也懦弱，李仁易也依然是在心里渴望著能做出一部足以證明自己的作品的。

    現在圈子里彌漫著速成的風氣，熱門大IP，流水線的本子和演員，只要有當紅流量就不愁收視率。有配音演員和后期頂著，兩三個月就能出一部電視劇，省時省力，幾乎成了整個熒幕的常態。

    有了捷徑，還愿意辛辛苦苦繞遠路的人就越來越少了。

    人人都清楚這樣的弊端，卻有太多人都不得不捏著鼻子向資本屈服，他能得到這個機會，心里無疑是極為知足的。

    陸輕舟回頭望向顧溪，在后者眼中尋到些溫然笑意，輕抿了唇轉回身，朝李仁易笑了笑。

    只要開了個頭，和生人好好相處其實并不難，更不要說顧溪還在身后。

    陸輕舟放心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淺笑開口：“我不懂拍攝，只是跟著看看熱鬧，這些事還要多麻煩您來費心了?！?/br>
    顧溪眼里浮起些笑意，不著痕跡退開半步，穩穩護在他身后。

    小總裁自己應對生人的時候也明明進退有度。不知是不是從小離群索居的緣故，陸輕舟的氣勢溫淡，卻分明透出不遠不近的疏離，和自己在一起時尚且不顯，對上外人，倒真隱隱有些公司總裁的威嚴架勢。

    “應該的，一點都不麻煩——您盡管放心，劇組一定好好的，一點兒糟心事都不會有?！?/br>
    cao心劇組原本就是導演分內的事，李仁易受寵若驚，不迭謙辭保證，又把兩人往劇組里讓，小心翼翼詢問：“陸先生一直待在劇組嗎？我們原本是想給您也定一個房間的，穆先生說他已經給您安排好了……”

    舅舅臨走時沒說過這件事，陸輕舟眨眨眼睛，隱約顯出些疑惑。

    李仁易一見就知道他大概也毫不知情，才總算徹底放了心，謹慎地瞄了一眼立在不遠處的顧溪，深吸口氣壓低聲音：“陸先生——請您單獨借一步，我把房卡拿給您?！?/br>
    他已經說得很明白，陸輕舟不由微怔，本能地看顧溪，卻見后者眼中也同樣茫然不解，顯然也絲毫不清楚這里面又有什么文章。

    “借一步就不必了?！?/br>
    陸輕舟抿抿唇角，停下腳步，神色認真下來：“有什么事，可以請您在這里說嗎？”

    兩個人原本就是一起的，他有什么事，都可以讓顧溪知道。

    李仁易怔了怔，迎上他眼里的認真神色，面上不由泛起些為難，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轉個不停。

    這兩天他忙得腳打后腦勺，根本顧不上外面出了什么事，連寧飛平倒霉都是聽副導演說的，更沒看到顧影帝在直播里承認把人給潛了的畫面，只當兩人是因為那次中暑才認識?，F在遇到這種事，也被唬得沒了主意。

    “李導這么為難，看來是關于我的事?！?/br>
    見他為難得幾乎掙扎，顧溪啞然輕笑，開口解圍：“有話直說就好，再憋下去，頭發本來就不多了?！?/br>
    大概是導演普遍的標志，李仁易頭頂原本就稀疏，現在滿臉都愁得皺在一起，頭發就更顯得寥寥，為數不多的幾根也有要隨風而去的架勢。

    早晚都是要說的，長痛不如短痛，索性一起說了也好。

    李仁易深吸口氣，不敢去看顧溪神色，埋了頭低聲開口：“穆總還說——說花錢的地方多，讓我們省著點，把您的房間撤了……”

    劇組里這種事不多見，卻也并不算太少。

    有時是惡意針對某一個演員，可更多的時候，撤掉某一個演員的住處，讓他在拍戲之余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其下都是藏著某種更深的暗示含義的。

    穆瑾初一邊幾個億地往劇組砸，一邊和他一本正經說著缺錢，任誰都不會相信。仔細想想顧溪也沒做過什么對劇組不利的事，無非是和陸輕舟走得近了些，不撤別人的住處，偏偏撤他的，就只能往另一個方向推測過去了。

    李仁易糾結得眉毛緊皺，幾次欲言又止，卻也越發生出不解。

    他原本還以為，是這位小陸先生給他舅舅出的主意，想把顧溪給趁機潛規則了的……

    顧溪吃軟不吃硬，比一般人還要多幾分寧折不彎的脾氣，這樣一撤住處，說不定就要自己開車出去回家住，說不定又要被無孔不入的狗仔纏上，平添不知多少事端。

    李仁易原本是抱著暗度陳倉的打算，想著把兩人分開，再動用劇組的力量暗中替顧溪找出個新住處，卻沒想到這位小陸總竟然也不知道這回事。

    或者這是場……包辦潛規則？

    李導演正在憂心忡忡的胡思亂想，陸輕舟的眉峰卻已微蹙起來，抿了抿唇，上前一步就要說話。

    “輕舟?！?/br>
    顧溪輕咳一聲，把人拉回來，單臂圈在他背后攏住，噙了笑意湊下去，壓低聲音湊在耳畔：“急什么？這是舅舅讓我去你的屋里呢……”

    這種暗示他早聽說過，卻一次都沒來得及見識，沒想到第一次居然叫他給親身趕上了。

    溫熱氣流打在耳廓，陸輕舟心口輕跳，轉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臉上忍不住泛起紅暈，目光漸次亮起來。

    “舅舅給咱們包的，準是特別好的地方。我得享享福，你可得給我留著門，不然我半夜爬窗戶進去?！?/br>
    小狗仔太懂事，處處都只知道替他著想。趁著他擔心自己之前，顧溪先開口堵住了他的話頭，礙著李仁易在邊上，沒做得太親密，只稍稍攬著人側了側身，避過旁人視線，嘴唇有意無意輕輕碰他耳垂：“舅舅一片苦心，我就替你應了，行不行？”

    他的手臂箍得穩當，陸輕舟躲都躲不開，心跳愈發輕快，往日清潤的眸光都微微發眩。仰頭望他半晌，才終于抿了嘴角，無聲點頭。

    清秀的眉眼拂開了一點柔柔軟軟的弧度，觸得顧溪心里一燙，淺笑著捏了捏他熱乎乎的耳垂，朝李仁易伸出手：“李導，房卡直接給我吧，我替我們總裁收著?！?/br>
    他不是第一次半開玩笑地叫陸輕舟總裁，明明是生疏客套的兩個字，叫他念出來卻浸透了溫沉情愫，倒像是早就熟稔得交心，只是剛剛才從焐得暖融的心口里倒出來。

    噼里啪啦倒了一地，不看都不行，還非得按著頭一樣樣講清楚。

    李仁易錯愕，半晌恍神，遲疑著把房卡交了出去。

    *

    房卡真好看。

    陪著陸輕舟面試了一批演員，顧溪盡職盡責的對著戲，揣在口袋里的左手把玩著那張磨砂的精致黑卡。

    昨晚弄合同沒留意時間，折騰得太晚了，今天起得又早。面試看起來有趣，時間久了其實很枯燥，循環往復地看著固定的幾場戲來回來去，陸輕舟已經有些打不起精神，卻為了尊重來面試的演員，依然盡力認真地看著。

    上下午安排的人選是固定的，總會有意外，時間難免超出，照這個勢頭，大概過了一點也弄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