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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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下課,大批學生涌出南中校門,成群地去“垃圾街”吃飯。 南中以前原則上禁止學生出校用餐,但因為通校生可選擇是否參加晚自修,傍晚放學,校門需要為部分學生敞開。 “憑通校證出入”這個口子一旦開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總有渾水摸魚的非通校生。 時間一久,學校也默認了傍晚學生可以短暫出校。 垃圾街附近餐館日常爆滿,隔了兩條街的地方人流才漸漸變稀疏。 徐冽和施嘉彥坐在一家生意不忙的小炒店,挑了個有隔斷的偏角桌位。 施嘉彥翻著店里的手寫菜單本,回憶徐冽對食物的喜好。 兩人是北城明哲私高的同學,從前混一個圈子。不過施嘉彥本身家庭條件勉強,在明哲那種以家境論親疏的地方,算圈子里的邊緣人物,雖然叫徐冽一聲“哥”,也偶爾跟他和其他幾個小少爺出去玩,交情卻沒真到稱兄道弟的程度。 高二上學期開學,施嘉彥因為父母工作調動轉學來了南中,跟徐冽就沒怎么再聯系。 后來就聽說徐家出事了。 去年秋天的事。徐家經營多年的珠寶公司破產,徐爸爸欠了一屁股高利貸。 徐mama眼看形勢不妙,卷走家里最后一筆流動資金,帶徐冽跑路到了國外,母子二人從此失去音信。 幾個朋友想聯系徐冽,發現各種通訊都被拉黑了。 徐爸爸是二婚跟徐mama生下的徐冽,和已故的前妻還有個女兒。 徐mama帶徐冽跑路后,徐爸爸和徐冽那位同父異母的jiejie也銷聲匿跡,不知去了哪里。 但想來境況不會太好——母子一逃,高利貸債主都知道徐家完蛋了,哪能不追著父女討債? 當時大家都在傳,說徐mama和徐冽沒良心,不是東西。 不過施嘉彥總覺得徐冽不像這種人。 他翻著菜單,看了眼小炒店簡陋的裝潢,問徐冽:“哥,咱真在這兒吃?你吃得慣?” 徐冽倒了杯開水燙碗筷,似乎笑了一下:“沒什么吃不慣?!?/br> 曾幾何時金尊玉貴的天之驕子,看到油膩臟亂的小炒店避之不及,現在卻成了“沒什么吃不慣”。 施嘉彥想問他這小半年到底過的什么日子,又不敢,點好菜問:“哥,搞酒嗎?” 徐冽搖頭。 “喝兩杯不上臉也聞不出來,沒事兒?!笔┘螐┱f。 “不想喝?!?/br> 施嘉彥只好作罷,沉默等菜的時候,忍不住打聽:“你是戒酒了嗎哥?” 徐冽把著手里的空杯子轉,眼瞟著玻璃窗外,沒答他。 施嘉彥疑惑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發現外邊是蘇好和陳星風。 陳星風不知說了什么欠揍的話,被蘇好捶了一拳小腹,夸張地彎下身去,看嘴型像在嗷嗷呼痛。 兩人鬧得起勁,沒注意這里。 施嘉彥跟文銘李貌陳星風,還有苗妙都是一個班,知道這四人和蘇好是小團體。 記起中午食堂的插曲,再看這會兒徐冽落在蘇好身上的目光,施嘉彥好奇起來:“哎哥,你跟蘇好關系很好嗎?” 徐冽回過神,收回目光,擱下把在手里的杯子:“沒有?!?/br> “那你中午跟她吃飯……” “看她逗而已?!毙熨读讼伦旖?。 “所以你倆就普通同學關系?” “同桌?!?/br> 施嘉彥“哇哦”了一聲:“了不得?!?/br> “了不得?” 徐冽難得發問,施嘉彥覺得這可能是個破冰的機會,滔滔不絕地說:“就是想到蘇好前任同桌了,叫許芝禮,本來挺文氣一姑娘,跟蘇好打成一片以后,和她一起出去混,在外邊跟個武校的男生談了對象?!?/br> “那之后許芝禮就經常逃課,有一回半個月不見人,最后被老師家長在一破出租房抓著了,”施嘉彥輕咳一聲,“那男的也在,你懂的?!?/br> “被抓著以后許芝禮還不肯回學校,直接休學了。蘇好那時候被許芝禮爸媽鬧得挺慘,后來作風就收斂了點,不那么明目張膽地違紀了,不過學校也不給她安排同桌了?!笔┘螐┣们米雷?,“現在你成了她同桌,這是學校對你的信任?!?/br> “信任什么?” “信任你一身正氣,不會被她帶壞唄。哥你可別重蹈許芝禮的覆轍,辜負學校對你的信任?!?/br> 徐冽又扯了下嘴角。 施嘉彥瞅他這意思,可能有點不屑? 也對,蘇好那幾下子,估計都是這位哥玩剩的,真要說帶壞,到底誰帶誰還不一定。 關于蘇好的話題就到這兒結束了。 施嘉彥隨口問起其他:“哥你現在住哪???” “宿舍?!?/br> “周末也在宿舍?南中這條件……”施嘉彥目不忍視,“你要是住不慣,去我那兒吧,我爸媽給我在附近租了套房,我一個人住太大,還挺浪費?!?/br> “不用?!?/br> “你別跟我客氣。以前在明哲受你照顧,我都記著,有什么要幫忙的你盡管開口?!?/br> 施嘉彥以為徐冽又要冷冷淡淡拒絕,沒想到他真的“盡管開口”了:“知不知道在哪辦假證?” “???”施嘉彥一愣,“哥你做啥?違法的事可別……” “不違法?!?/br> “你……”施嘉彥有點哆嗦,“你要什么證?” “附近高校的學生證,隨便哪所?!?/br> 哥就是哥,聽聽這口氣,好像哪所都能隨便弄到。 “那我回頭給你打聽打聽……”施嘉彥說。 徐冽點頭。 菜剛好上了,施嘉彥知道徐冽吃飯不愛說話,有那么點食不言寢不語的意思,不再跟他閑聊。 等回學校路上,施嘉彥想再問問徐冽近況,沒想到在垃圾街被兩個妹子攔了下來——準確地說是,一個妹子攔了徐冽,另一個扯著她胳膊,讓她別多事。 后邊那個怯怯的,眼睛泛紅的女生,施嘉彥知道,是高一的翁敏兒。 “學長,”翁敏兒旁邊的妹子杵在徐冽面前說,“我想跟你說件事?!?/br> 徐冽停下腳步,平靜地看著兩人。 “沒有沒有,學長我們沒事,”翁敏兒拼命扯這妹子衣袖,“快走了!” 妹子不肯走,義憤填膺地說:“學長,敏兒知道你不打算交女朋友,本來就沒想再打擾你,可是今天中午蘇好學姐找了一幫人,把敏兒騙去小樹林,堵在那兒罵她威脅她,話說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這么欺負人也太過分了,敏兒回來眼睛都哭腫了!” 施嘉彥努力不動聲色。 這信息量好像有點大? 徐冽緩緩眨了眨眼:“所以?” 那妹子一愣,噎住了。 翁敏兒趕緊擺手:“學長你別聽她胡說,蘇好學姐也沒把我怎么……” “還不是你說好話求她們,人家才放過了你?你這委屈總不能白受,好歹拿這事給學長提個醒?!蹦敲米痈堂魞赫f完,又轉向徐冽,“學長,我意思是,蘇好學姐今天這么仗勢欺人,以后肯定也會糾纏你不放,你要當心點,這種人臉皮厚慣了,而且你不知道,她以前那個同桌……” “我知道?!彼拿鎸W生來來往往,徐冽打斷了她的話。 “那學長你還跟她當同桌……” 徐冽有那么幾秒鐘時間沒有表情,也不說話。 作為跟徐冽混過的人,施嘉彥明顯感覺到,他不耐煩了。 沉默一會兒,徐冽淡淡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同桌既然到了我這里,就不給別人添麻煩了?!?/br> 第13章 二月雨 晚自修,藝術館三樓。 偌大的畫室靜悄悄,十幾個美術生圍成半圓,人手一個畫板一支鉛筆,眼瞟著正中央長沙發上充當模特的速寫老師。 燈火通明里,只聽到鉛筆掃在紙上的沙沙輕響。 蘇好背靠窗,窗邊的紗簾被夜風吹得飄飄落落,邊角時不時蹭到她壓在膝上的畫板。她像沒察覺,手中鉛筆依然輕快地打著陰影,過了會兒,把鉛筆夾上左耳,又從右耳摘下另一支。 沙發上的鮑春生看了眼蘇好,對她的專注力露出滿意的神色。 蘇好是鮑春生近幾年最得意的一位門生。 剛進南中那會兒,蘇好并不是美術生。那時候鮑春生在美術課上發現她繪畫功底非常深厚,應該從小就學畫畫,問她既然學了這么多年,為什么不走藝術道路。 蘇好當時怎么說的來著?哦,她說畫膩了。 可后來鮑春生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蘇好的父母不希望她繼續學美術。 這事有點奇怪。鮑春生理解很多家長對藝術存在偏見,認為畫畫不務正業。但如果蘇好的父母也是出于這樣反對,之前就不會培養她那么多年。 何況聽說,蘇好的爺爺生前曾是一位油畫老師,蘇家分明是藝術世家。 鮑春生不知道其中有怎樣諱莫如深的故事,不過幸好,蘇家父母在蘇好升高二之際松了口——因為蘇好實在太渾,天天翹課,到處胡鬧,靠文化課根本考不上像樣的大學。 蘇好也是爭氣。一個學期就把荒廢的東西全都拿了回來。 鮑春生從往事中回過神,掃了學生們一眼:“我手已經開始麻了啊?!彼谏嘲l上支肘側躺著,“等我全身都麻了,你們要還沒交上來,回去加罰二十張速寫?!?/br> “老師您怎么又來這套……”苗妙抱怨,“這才多久,您身體素質也太差了,換個人給我們當模特吧?!?/br> “就是……”有人低低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