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想他

    聞晏背脊挺直，鶴立雞群。

    似有紅繩牽繞，林寶絨忍不住跟了上去。

    穿過一條條街巷，來到聞晏下榻的客棧。

    聞晏側眸睇她一眼，面無表情走進客堂。

    林寶絨揪著裙帶上的繡花，硬著頭皮跟過去。

    身后的扈從牽著小公子，亦步亦趨，一臉問號，又不敢多嘴。

    店小二笑著跟聞晏打招呼，瞧見他身后的小尾巴，問道：“姑娘是打尖還是住店？”

    林寶絨指指前面的男人，示意自己是跟他一道來的。

    店小二撓撓頭，心想這位青衣布衫的公子，怎會有佳人相伴？

    不是他勢利眼，而是林寶絨的穿著打扮過于明艷，不是尋常小門小戶能養出的嬌娥。

    聞晏走到客棧后院，舀了一瓢水洗手。

    林寶絨站在后面，輕聲問：“恩公怎不用熱水？”

    聞晏：“熱水不要銀子？”

    “......”

    她抓抓自己的錢袋，“我有......”

    聞晏看過來，目光凌厲。

    她不敢再說下去，低著頭盯著繡鞋。

    聞晏下了逐客令：“回去吧，這里人多口雜，別讓人瞧了去?！?/br>
    林寶絨囁嚅：“我想看看你的住所?！?/br>
    有什么好看的，地字號房，一張床板，一個書案，外加一個沒有屏風遮擋的浴桶。

    聞晏看她實在難打發，轉身坐在后院的石墩上，以冷漠拒絕她的靠近。

    林寶絨走過去，坐在他對面。

    聞晏斜睨冷硬的石墩，沒說什么。

    林寶絨察覺到他的不耐煩，但腳下生根，就是不愿意離開。

    她掏出紅繩，自顧自玩起翻花繩。

    聞晏：“......”

    紅繩在她蔥白的小手上翻轉，變幻著形狀。

    她抬眼，“要玩嗎？”

    幼不幼稚。

    聞晏不理。

    她笑笑，“很難的，你未必會?！?/br>
    聞晏：“林姑娘，聞某不知哪里得了你的青睞，但聞某無意于兒女私情，還望見諒?！?/br>
    林寶絨手上動作頓住，心里苦澀。

    “況且......”他與她對視，“你還小?！?/br>
    林寶絨舒口氣，心又舒坦了，只是因為年紀，那不是問題。

    “等我及笄，就能嫁給你了?！?/br>
    看她歡喜的模樣，聞晏輕嘆一聲，覺得不可理喻。

    *

    回到府宅，林寶絨帶著煥然一新的林衡出現在林修意的書房。

    林修意剛好處理完公牘，見兒子拘謹地站在門口，不悅道：“要進來就進來，干嘛杵在那里當木頭樁子？”

    林衡嘟囔道：“還不是怕您說我不守規矩?！?/br>
    林修意放下筆，雙臂環胸靠在椅背上，“別的沒學會，學會頂嘴了?！?/br>
    林衡：“祖父教導我，凡事不能慫，您要覺得不對，跟祖父講理去?！?/br>
    “你！”林修意氣得站起身，見兒子往后縮，嘆口氣又坐下，捏著眉心道：“真是被老兩口慣壞了?！?/br>
    林寶絨見父子倆你一句我一句，頗為頭大，從亮格柜上取下紫砂壺和茶葉罐，又提著紅泥小爐，準備燒水沏茶。

    林修意看著乖巧的女兒，心中柔了柔，起身拿過橄欖炭，“為父來吧?！?/br>
    林寶絨把小火爐遞給父親，拉著弟弟走進來，坐在羅漢床上，隨手打開掐絲琺瑯匣，里面盛著各式各樣的零嘴。

    林衡雖生活在鄉下，但林修意會定期給祖父祖母送銀子，他的伙食不算差，可以說十里八鄉，屬他家吃的最好。

    林寶絨拿出松籽，一顆一棵剝開，擱在小碟中，推給他。

    林衡從口袋里掏出祖父塞給他的rou干，遞給她，“喏?！?/br>
    林寶絨不愛吃rou干，但還是笑著吃下，姐弟倆相視一笑。

    坐在馬扎上燒水的林修意，不自覺翹起嘴角。

    林寶絨忽然提醒：“爹爹，你是不是該去答謝恩公了？”

    提起這事，林修意挑眉，“咱們才剛回府，至于那么著急？”

    以為他看不透她的小心思？

    林寶絨堅定道：“您明日不去，女兒自個兒去?！?/br>
    見女兒沉下臉，林修意趕忙道：“為父說不去了嗎？你乖乖呆在府里，我明日散職就去?！?/br>
    話說，他下榻在哪里？

    林修意心里泛著嘀咕。

    林寶絨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想到日后的首輔大人可憐兮兮住在客棧里，她就恨不能快點及笄，早點嫁給他。

    這時，孫輕羅出現在門口，小心翼翼往里望。

    林修意見到她，招招手，對于這個便宜“女兒”，雖從未上心，也不厭煩，畢竟孫輕羅總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惹人憐。

    她梳著單螺，額前留了一些頭簾，穿著一身碎花襦裙，遠遠看去，像個小家碧玉。

    林衡捏住鼻子，總感覺孫氏母女身上的香氣極為難聞。

    孫輕羅抿唇笑著，將一碟丹紅色染料放在炕幾上，對林修意道：“上次聽您說買不到這個顏色，這是我娘親手調制的，您看合不合心意？”

    小孫氏是調配燃料的高手。

    林修意笑笑，“你娘的手藝，我信得過，稍后我再試，坐下來喝杯茶吧?！?/br>
    孫輕羅露出一副艷羨又見外的表情，搖搖頭，“我在跟娘親學刺繡，就不打擾你們了?！?/br>
    說完福福身子，恭敬地退出書房。

    林衡朝她后影比劃個鬼臉，恰好被林修意逮到。

    林修意哼道：“劣童?！?/br>
    林衡嘟嘴，也不喝茶了，朝東廂房走去，途中又遇見幾個妾氏，更為惡心那股子脂粉味。

    林修意是真的看不上這個嫡子。

    林寶絨看向父親，淡聲道：“爹爹，您為何會接納孫姨娘？”

    官宦人家的家主，怎會不在意女子的清白。

    從不過問父親風流史的女兒突然問話，讓林修意避無可避。

    他摸摸鼻尖，“小孩子家家，問這么多作甚？等你及笄后，就明白其中的道理了?！?/br>
    林寶絨靠在引枕上，透過敞開的門扉，凝視黑夜。

    無非是情滋味，醉人心。

    她提醒道：“爹，孫姨娘不是省油的燈，您要加以防范?！?/br>
    林修意愣了下。

    林寶絨走出書房，站在游廊上凝望蒼穹，櫻白色裙衫隨風輕揚。

    稍許，對扈從交代道：“明日去打聽一下，孫姨娘進府之前，與哪些恩客有過往來?！?/br>
    扈從：“......大小姐，你說什么？”

    林寶絨耐著性子又重復一遍，不信他沒聽明白。

    扈從傻眼了，這是他們不諳世事的大小姐嗎？

    怎么忽然關心起小孫氏的風流韻事了？

    翌日，林寶絨等了許久，也不見父親回來，她在挑廊上來回踱步，直到夕陽西下，才等回醉醺醺的父親。

    去喝酒了。

    那便是沒有去答謝聞晏。

    氣咻咻跑下樓，攔住不走直線的父親，問道：“爹爹食言了？”

    “嗯？”林修意快斗雞眼了，眼前怎會出現兩個女兒，笑道：“寶貝疙瘩，別晃，為父眼花?！?/br>
    林寶絨避開，捂嘴鼻子，“臭?！?/br>
    “小妮子，跟林衡學的吧，嫌棄爹爹了？”

    林寶絨揪著正事問：“您去酬謝恩公了嗎？”

    “啊......”林修意拍拍大腿，“忘了忘了，改天為父一定給你打聽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