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惡
書迷正在閱讀:老攻暗戀我[重生]、功名路(科舉)、所有人都以為我開創了修真、我被騙婚了?。?!、戀一世的愛、穿進年代文里的女軍醫、打野總想gank我[電競]、暴君搶來的公主失憶后、當天道親閨女重生成捉鬼大師后、夫人笑靨美如畫(重生)
勉強吃了幾口飯,陶九思放下碗筷,盯著還在吃飯的少年,心道衛負雪上輩子攻城略地、殺人如麻,我況且還有勇氣與他為敵,現在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還能比從前更殘暴?況且我此番回來,不就是想悉心教導他,讓他存一絲善念? 思來想去,陶九思重決定打精神,下午繼續孜孜不倦的給衛負雪上課。 不過,還沒讀幾頁書,衛容與帶著一串下人出現在了書齋。 衛容與一進門便嘟著嘴,湊到陶九思身邊,趴在桌上撒嬌道:“陶先生,聽說父皇讓你做了翰林院修撰?陶修撰,你也教我吧?!?/br> 陶九思還未開口,衛負雪卻冷道:“你不是也有了先生?” 衛容與道:“方宗奇好生古板,我不喜歡。還是陶先生好,大哥我真羨慕你,就把陶先生分給我半日吧?” 衛容與在宮內無論沖誰撒嬌,誰都難以招架,無論是九五之尊,還是最低等的奴才。 衛負雪卻不吃這一套,嚴厲道:“方宗奇學貫古今,父皇都贊他是圣人嫡傳,你還不知足?” 衛容與哪撞過這樣的硬茬,委屈巴巴道:“我就想要陶先生?!?/br> 衛負雪皺眉,還要訓斥弟弟,陶九思忙按住他的手,又對著衛容與溫言道:“二皇子,眼下還是上課的時間,你先回去好好上課,別的事情我們下課再說可好?” 哪知衛容與不依不饒,起身倚著陶九思,軟糯道:“陶先生,你就是做不了我的老師,時常去看看我,陪我玩玩也成?!?/br> 陶九思上輩子最吃衛容與這套,倆人本有親人之情,師徒之誼,而且衛容與從始至終對自己都是掏心掏肺的好,陶九思焉能不知。 想到這么個仁厚、敏感甚至有些懦弱的孩子,最后落得個瘋魔跳崖的下場,陶九思心中不忍,輕聲應了個:“好?!?/br> 答應過后就有些后悔,自古天家最忌皇子與大臣私下結交,況且這一世他和衛容與注定要成兩個陣營,衛容與和自己不相熟,日后才不會傷心。 可衛容與沒給他反悔的余地,得了自己想要的承諾,開心的帶著一串人回了自己的書齋。 衛容與一走,衛負雪的情緒卻低落起來。 陶九思還未察覺,準備翻開書繼續上課,衛負雪卻伸手啪的一聲按住那書,惡狠狠問道:“人人皆知我是衛國之恥,你為何教我?” 陶九思坐直身體,凝視衛負雪,反問道:“你覺得是為什么?” 衛負雪哼道:“沽名釣譽,博個好名聲,其實心里想著衛容與那小子?!?/br> 陶九思從衛負雪手中扯出被壓倒皺巴巴的書,一邊仔細的撫平,一邊正色道:“為了沽名釣譽要和皇上作對,豈非得不償失?二皇子炙手可熱不假,我也確實對他心存憐憫,可我不做他的老師,自有千千萬萬人等著教他。而你呢?我若是不忤逆圣上來教你讀書,你到死都未必有先生!大殿下,你是不是覺得世上沒有人是真心為你?” 衛負雪直視陶九思,滿眼還是懷疑。 陶九思見狀,嘆了口氣,心知衛負雪十六年的遭遇太過離奇悲慘,不輕易相信人也是正常,便道:“你就當做孔夫子給我托夢,讓我有教無類,方能成一世盛名罷?!?/br> 桂嬤嬤見衛負雪和陶九思二人漸成僵局,連忙出來說和:“先生,少主子還小,他不知道你的用心,奴婢都懂的。陶先生,你別和他計較,大殿下是個好孩子,只是,只是……” 眼見著桂嬤嬤要哭出聲,陶九思急忙道:“嬤嬤別急,大殿下只是一時鉆了牛角尖,我不會同他計較?!?/br> 陶九思又發誓、又安慰,好半天才勸好桂嬤嬤,轉頭卻見衛負雪一動不動的坐在原處,沒有半點觸動。 連關愛自小照顧自己的嬤嬤,這點人間小愛都沒有,如何愛天下萬民?看來教育大皇子這條路,任重而道遠。 第二日,輾轉反側一夜的陶九思又是一大早進了宮。 誨人不倦,陶九思心中默念這四字,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同時也做好了被衛負雪冷言冷語相待的準備。 誰知今天衛負雪到的比他還早,陶九思憂心忡忡進入書齋的時候,衛負雪早已看完了一本書。 陶九思坐在書桌前端詳衛負雪,后者好似什么也沒發生過一般,照例擺好筆墨紙硯,催促道:“先生既然早來了,就早些開始上課吧?!?/br> 陶九思見衛負雪翻了篇,心想大概是少年人臉皮薄,便也不與他計較,翻開書開始上課。 接下來一段時間,都是風平浪靜,衛負雪乖乖聽話,陶九思傾力而為,師徒二人一個才高八斗,一個聰明伶俐,彼此教學相長,倒也妙趣無窮。 衛負雪學了些詩詞歌賦,重讀了孔孟之道,自覺熟稔在心,這天上課,便對陶九思說:“先生,圣人之言我已熟讀,我想學些別的?!?/br> 陶九思:“哦?你還想學什么?” 衛負雪合上面前的《孟子》,坦然道:“我想學兵法、學歷史、學權謀?!?/br> 衛負雪本就是人間鯤鵬,早晚都有展翅遨游的那天,有此一問,陶九思覺得實屬正常。 陶九思想了想,便推開桌上書本,取來一張紙,用筆沾飽墨,畫了幅簡易版的四國地圖。 衛負雪一見地圖,立馬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用心聽講。 陶九思指著地圖:“我華夏大陸分裂已百年有余,數十年前大衛滅涼,便只余四國,我大衛在大陸西北,又與東齊平分中原,文強而武弱;東齊除一半中原,東北還有廣袤國土,國富兵強,乃如今第一強國;西華、南周皆在大陸東北,這兩國從國土來看皆是小國,但二者存活至今又有細微差別。西華依附東齊,茍活至今。南周湖泊縱橫,大江環抱,易守難攻?!?/br> 陶九思頓頓,想到上輩子衛負雪雖然一統四國,但過程殘忍嚴酷,以至于人人自危,天下民不聊生,眼下衛負雪年紀尚小,不知心性到底如何,于是試探問道:“我且問你,若你率兵攻打東齊,東齊子民負隅頑抗,你待如何處之?” 熟料,衛負雪眼睛都不眨一下,面色如常道:“忠于舊主乃是大患,自當殺之?!?/br> 陶九思皺了眉,連心也跟著不舒展起來,不過十六歲的少年,就能氣定神閑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陶九思想到上輩子衛負雪的行徑,頓時心涼了半截,半天不言不語,衛負雪奇怪道:“先生,我說的不對?” 陶九思茫然嘆道:“你披堅執銳,意氣風發,他們不過是強弩之末,駭于你的名聲,只能負隅頑抗。若能早修仁德,又何至于此?” 衛負雪不知陶九思此言何意,還道:“人心向北能載舟覆舟,若不能除惡務盡,豈能安睡臥榻?” 陶九思望向衛負雪:“各為其主而已,何來惡人一說?百姓無辜,你讓他們血流成河,又能安睡?” 陶九思的話不知道撩撥了衛負雪哪根心弦,一雙眸子雪亮到驚人,抿著嘴盯著陶九思不放。 二人對視許久,各不相讓。忽然,衛負雪一字一頓道:“這世道沒有什么無辜仁義,只有強者為王?!?/br> 衛負雪驀地剖開自己的心思,擺在陶九思眼前,陶九思一看那顆心,早已是堅不可催,冰冷黑暗。 今天桂嬤嬤沒來,沒人替衛負雪圓場,兩人的氛圍也更劍拔弩張,陶九思只覺得搖搖欲墜,身子仿佛又在朝萬丈懸崖下跌落。 他上下打量著衛負雪,實在不知這孩子怎么會如此歹毒。 這一打量,陶九思發現衛負雪瘦的可憐,而且不合身的衣服上似乎又多了兩個補丁。 皇上的嫡長子,身份貴重,卻如此短褐穿結,瘦骨嶙峋,陶九思不由想到衛負雪的故事。 衛負雪一出生,就有人說大皇子生而不祥,怕是要克父克母。衛無月寧信其有,想要遠遠的送走這個兒子,奈何是皇后所出,又是他第一個兒子,因一言便送出宮去,于禮不合,只好依舊養在宮里,不過心結橫亙,鮮少去看他們母子。 沒過多久,東齊毫無預兆的大軍壓境,放出話來要三月掃平衛國。 衛國本就重文輕武,唯一能震懾邊關的兩位大將,一個在攻克涼國后沒了蹤影,另一個楚王倒是有蹤跡可尋,可眼下他正在國境最西的封地,馳援京洛至少要兩月,可謂是鞭長莫及。 無奈之下,衛無月勉強湊了支軍隊,向東迎擊敵人。 草班臺子哪里抵得過虎狼之師,半月下來,東齊便已磨刀霍霍兵臨城下。 東齊勢如破竹,本可一舉拿下京洛,可隆冬已至,補給不足,軍士們也各個思歸心切,無心戀戰,加上東齊朝內明爭暗斗,無法全力攘外,東齊彼時的皇帝,思來想去,決定議和。 大衛免去滅國之災,也許是幸運,但對于衛負雪母子則是不幸的開始。 東齊皇帝除卻要走了各類金銀珠寶,還要求衛國也像別國一樣,送來皇子當質子,衛無月當時膝下三子,偏偏送了嫡長子去做質子。 更過分的是,東齊皇帝聲稱,衛國皇后艷絕天下,要求隨質子一起入齊,好讓東齊上下一睹風采。明眼人都知道,這那里是想一睹風采,明明就是要羞辱衛皇。 這些要求引的大衛舉國上下不滿,段皇后的父兄亦是據理力爭,可衛無月生怕惹得東齊不悅,將衛國斷送在自己手里不說,自己也沒什么好下場,況且對皇后皇子本就沒什么感情,于是不顧眾人反對,先是貶黜皇后父兄,接著廢了皇后,送母子倆一起去了東齊。 衛負雪就這樣在東齊度過了五年,直到十歲那年母親死了,加上楚王的全力斡旋,才得返京洛。 陶九思想到這些,惻隱之心暫時壓過了憤怒之情,衛負雪到底是個孩子,且是個有過如此經歷,又小心翼翼活在深宮里的孩子。 陶九思不欲再與衛負雪爭鋒相對,只留下一句:“抄《論語》五遍,再好好想這個問題,明日我還要再問?!北闾崆跋铝苏n,頗為郁悶的準備打道回府。 可剛出了書齋沒幾步,卻有小太監來傳話,說皇帝陛下傳喚。 陶九思收拾起方才的情緒,整理好衣冠,跟著往正心殿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