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我把它給干碎啦!
畫面一直在晃動,很明顯是偷偷拍攝,其中每個人的說話聲忽高忽低,只能聽個大概,卻也不難聽出,這拍攝之人的身份。 藥劑師。 專門給這些小孩子定時打針喂藥的“醫生”。 所以孩子們見到他出現才發出哭聲。 ——這種把人變得不男不女,再用其精血供養各種尸煞的方式,正是殮門傳出來的,所以這殮門成立之初,曾有一段時間瘋狂招攬信徒,甚至從非法渠道——比如人口販子手里買來婦女兒童,強行給他們注射性激素扭轉性別,達到煉煞的目的。 金迉的話猝然自腦中閃現,沈子契內心狂跳著,眼看畫面中的小孩一個個被人強行拖上前,任憑如何哭喊都無濟于事,終是要挨那一針,挨完了,才給個饅頭吃。 包括吳泠。 只是吳泠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掙扎,就如他一貫軟乎乎的模樣,被粗魯地拎到鏡頭前也不哭不鬧,像是搞不清狀況般,順從地將破棉襖都掀起來,露出半截屁股。 沈子契一眼就看到他腰后與其他小孩一模一樣的圓形刺青,卻顧不得多想,又看見他打完針,拿過饅頭后,轉身悄悄用手背抹了下眼角。 他哪里是懵懂無知,他還是害怕的。 沈子契沒注意自己渾身都在發抖,眼眶紅了一片,想要移開視線,卻克制不住地緊盯畫面中,那個縮回角落慢慢啃著饅頭的小身影。 卻見他啃著啃著,又停下了。 順著他的視線,沈子契才注意到畫面另一邊,趴著一個因反抗過于劇烈而遭到踢打的小女孩,那女孩自然也已經被強行打了針,只是作為懲戒,并沒有給她吃的東西,此刻正趴在地上凄慘地發出聲聲哀嚎。 眼見吳泠愣愣看了看她,就站起身,沈子契竟下意識自私地想,不要管別人,你他媽不是也怕得偷偷掉了眼淚嗎?其他比你年紀大的哥哥jiejie,不是都沒有管嗎? 可畫面中的吳泠盡管有遲疑,卻還是一步步挪到那女孩身邊,把手里剩下的半個饅頭輕輕塞進她的手心,沈子契聽不清他說什么,但看著他認真安慰她的樣子,也大概猜得到內容。 那曾踢打小女孩的男人果真過來,一把拎起吳泠,罵罵咧咧地甩到一邊,抬腳踹過去。 吳泠被踹得直撲向前,卻也不躲不閃,只在又挨了一腳后轉身跪在地上,雙手合十著,明顯在乞求他。 沈子契“騰”地站起來。 只是他顯然忘了自己雙手還掰著吳泠的頭,致使正一臉美滋滋蹭他掌心的吳泠猝不及防摔下去,有些疑惑地看向沈子契。 沈子契就急促喘息著,又見畫面中鏡頭一晃,顯然是拍攝之人已經給所有孩子都注射完畢,起身準備走了,再看不到吳泠的方向。 “差不多行了,這個別打壞了,秀姑娘說還有別的用?!?/br> 畫面結束之前,只聽這拍攝之人輕描淡寫留下一句。 隨即一段視頻結束,畫面定格在木屋外滿是積雪的暗巷。 “……” 沈子契此時卻滿眼血絲,瞪著不動的屏幕,只覺胸腔仿佛要炸開。 他不能相信吳泠真的曾被拐去了殮門,還被強行注射過那種變態的藥物,更對這種眼睜睜看年幼的他受到欺凌而無能為力的感覺充滿自我厭棄和憤懣。 他想要看看吳泠還有沒有繼續挨打,想沖進去將吳泠帶走,想殺了那些禽獸,甚至想夷平這間破爛的木屋。 可是,事實就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二十幾年前的他,除了埋頭苦尋,什么都不知道。 “這只是其中一段,”而秦彧冷硬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如果不能控制情緒,那你就出去,只不過接下來,我會用我的方式來看住他?!?/br> “你要是還能冷靜,就不要再制止他看這些畫面,他雖然中了千魂煞,但除了性情會出現偏差,原本的記憶并不會消失,這里有很多問題需要他來確認——” “你他媽說得輕巧!” 沈子契不等秦彧說完,伸手朝屏幕憤怒一指:“你讓他去看自己怎么被欺辱?你說的是人話嗎?你心被狗吃了!你就這么恨他!” 沈子契已然快要喪失理智,想要弄清所有事實卻害怕無法接受的矛盾情緒幾乎將他淹沒,他一時也不確定自己該做什么,只好將鉆心的疼痛盡數發泄出來。 “要說恨他,你難道不應該比我恨?”不料秦彧只嗤笑一聲,一針見血道,“你那十二年的監獄,果然還是判輕了?!?/br> “……”沈子契被他說得一怔,卻緊接著目光微頹,有些艱難地反駁,“那是他欠我的,怎么報復,我說了算?!?/br> “可笑?!?/br> 秦彧面無表情地看著沈子契:“我不管你怎么看他,但我們的目的并非是為你解惑他的過去,讓你在這里做毫無意義的感傷?!?/br> “我不妨就直接告訴你,這才只是開始,他在殮門,待了將近七年?!?/br> “被神風局上一任執掌者——我師父救出來之時,就是你已經能想到卻不敢想的模樣?!?/br> “你確定,要繼續留在這里看下去?” 沈子契聞言剎那間便明白他的意思,震驚僵在原地。 他只下意識瞪著前方如有無數鬼怪張牙舞爪襲向他的屏幕,腦中嗡鳴,遲遲做不來任何反應,連眼前變得模糊不清都不知是何原因。 直到一聲巨響乍然傳來,飛濺的細小碎片落了他一身。 他愕然擦了把濕潤的眼眶,視線變得清晰,才看到——墻上屏幕,破了一個洞。 吳泠費力把腳從冒著火星子的洞里拉出來,迅速沖回他的身前,一邊伸頭以臉頰蹭去他眼角殘留的淚跡,一邊沖他吐出舌頭。 那搖頭晃尾的神態分明在說,不要難過,我把惹主人哭的妖怪給干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