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情
白先生沒說話,他旁側的阮卿聞一直盯著臺上劍風橫掃,眼神都沒施舍過來一個。 阮重笙也就看著他的側臉。 “……可以?!?/br> 那頭傳來聲音:“但我不知道什么叫點到為止?!?/br> 阮重笙撫掌,“巧了?!?/br> “你發什么瘋?”賀搖花問。 他笑了笑。 這會落家姐弟都投來目光,落星河不會開口,落瀟瀟卻傳音問起來:“別意氣用事,他怎么了?” 阮重笙統統一個笑容回答。 他握住扈陽劍柄,嘴角微翹,眼角下垂。 “木搖露爬了他的床?!眳乔飳λf:“她求一個一生一代一雙人,他想給她?!?/br> “我?她不肯為妾,我又憑什么卑微至此?” 吳千秋說:“我偏不成全?!?/br> ——阮重笙舉劍,“請多指教?!?/br> 阮卿聞天賦不及阮卿時,可阮家的根骨傳承下來,也是個棘手的天才。 他出手一開始還算利索,阮重笙卻比他更狠,處處直指要害,端得是個不管不顧的架勢,自身壓根不做防護,阮卿聞一劍刺向他胸襟,卻見這位分毫不避,眼角染上緋紅,發絲掠過眼睫,露出狠色,手中劍破空而來,直奔喉頭而去。 有所顧慮的就所漸漸落了下風。 直到劍尖親吻頸側,勝負已定。 阮重笙擦身之際在他耳畔道:“我出身蓬萊,是師父一手養大?!?/br> “所以,護短得緊?!?/br> 他這次發瘋發得實在聰明,事后賀搖花揪著他頭發笑瞇瞇問:“跟我換牌子就為了打阮卿聞?” “白先生看出來了吧?!比钪伢系溃骸熬褪浅隹跉獾氖聝??!?/br> 賀搖花:“你替吳三姐抱不平?” “你說我從木搖露那里下手怎么樣?” 他看了一眼賀搖花,慢慢把頭發掙脫出來,笑了:“開個玩笑。我不對姑娘家下手,你知道的?!?/br> 賀搖花說:“你現在已經很不冷靜了?!?/br> “嗯?” “你這種心思深的人,一向不愿大露鋒芒,當著眾人的面非贏阮卿聞這個族兄不是你的風格?!?/br> “心情不太好?!?/br> 望了會天,阮重笙開口:“花花,木搖露是怎么樣的人?” 賀搖花沉吟,“……我不喜歡她?!?/br> “我記得我是見過她的。模樣不說,別的怕是比不得她jiejie吧?” 要求一個有未婚妻的世家子弟“一生一代一雙人”,他心里覺得清高造作了些。 賀搖花道:“和我一樣吧?!?/br> 阮重笙驚訝。 “整個靈州,沒人喜歡?!?/br> 這坦坦蕩蕩的態度阮重笙還真是震撼了。 然后他看見不遠處的人看了過來,欲言又止。 這會子他們在林子里,釋尤被拖著等他。方才賀搖花那句話聲兒大,惹人直接回頭。那小眼神復雜的,讓阮重笙油然起敬,不由佩服道:“不愧是我們小荷花?!?/br> 賀搖花冷笑:“客氣,都是學你?!?/br> 阮重笙眼珠子往兩個人中間轉來轉去,最后低頭一笑。 “我不了解木搖露,但主觀上不喜歡?!彼f:“三姐要嫁,我攔不住,但我得讓她嫁過去不堵心?!?/br> “阮卿聞心里沒她?!?/br> “這回我倒是不這樣覺得?!叭钪伢系拖骂^看了看自己的劍柄,“讓三姐撞上他和木搖露干那檔子事,倒是更像故意為之?!?/br> 之前被沖昏頭腦有些沖動,但冷靜一下,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當初在鏡花塔上,阮卿時曾提過這兩個人。他那樣聰明的人,也就易山歲的事兒上糊涂了一遭,可卻不會看不透自己弟弟的心思。 之前沒想太多,可今日阮卿聞表現出來的守勢讓他生疑。聯想起之前的話,阮重笙忽然有了個猜測。 “我在想,他大抵是既喜歡三姐,又厭棄三姐?!?/br> 賀搖花挑眉。 “三姐心里裝的是我那位大哥,后來他自個兒結了孽緣,就讓阮卿聞承了這份婚約,阮卿聞那個心氣高的人不會稀罕這種婚約。三姐心里沒他,又為了阮家的權勢必須嫁給他,他就覺得自己被當個玩物利用了,心里不忿,這時候一個楚楚可憐的木搖露出現……” 賀搖花道:“去青樓就去青樓,別老聽戲看話本?!?/br> 阮重笙:“……” “我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啊,你看啊——哎哎哎輕點!” 阮重笙捂著耳朵,半邊身子都給吊了起來,疼得連連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松手!” 那頭的釋尤張張嘴,還沒說話就給吼了回去:“你閉嘴!” 釋尤小師父默默轉過腦袋。 阮重笙只覺得萬念俱灰,心里把認識的人呼喊了個遍,就盼著有人能救他脫離魔掌。 “喲,賀少主教育我們小阿笙呢?” 想來是上蒼顯靈,伴著一串笑聲,一位扛著刀的妙人大步而來,臨近時摸著下巴笑道:“勞煩松個手,我借他一用?!?/br> “三姐!” 阮重笙大喜過望,趁機掙脫束縛沖了過去,抱著人無比委屈地哀嚎:“你看看他!老欺負我!” “得了得了,你們兩個這感情我可管不了?!眳乔锿现掳妥屑毑榭?,皺皺眉頭,“不過你這下手也忒重,看看他這耳朵都紅腫了?!?/br> 賀搖花往后一靠,輕蔑地冷哼一聲。 吳千秋見狀又忍不住開口:“木七還尋你呢,你們靈州的事兒你多少管一管?!?/br> 賀搖花:“不勞費心?!?/br> 吳千秋咬牙:“誰稀罕管你啊,要不是看在——算了。你們靈州那位搖露姑娘現在還跪在白先生門前呢,你不管管?” 阮重笙:“……哈?” 賀搖花被逮去了白先生處,阮重笙卻跟著吳千秋一路步行,去了她的院子里。 “嘗嘗這是什么?!眳乔锿票K。 阮重笙挑眉,一飲而盡后驚奇道:“糊涂仙?好jiejie,你何處尋來的?” “當時在金陵喝過,覺得味道不錯,便托人捎了些許上來?!眳乔锩奸_眼笑:“就知道你喜歡?!?/br> 阮重笙果真喜歡,一連喝了大半壇,一擦嘴角才想起另一回事,“方才三姐說的木搖露是怎么了?” “那個呀?!眳乔飬s是心情極好的模樣,風輕云淡:“她想當阮家的女主人,邀明月平素最恨男女之情,便要將她逐出師門。她去求木搖霜給她撐腰,但木七維護我了些,她便自個兒動了小心思把這回事鬧開了,想逼我呢。白先生厭惡這等做派,直接把事戳穿了,發話讓她滾回家去,靈州也不認她,所以嘛……” 阮重笙驚奇:“這石頭把腳給砸腫了吧?那三姐你這是打算……” “打算去求情啊?!皡乔锏?。 阮重笙直接站起來了,踱步幾番,恍然:“明白了,三姐這是以退為進!” 用落落大方的態度彰顯自己名門之后的風范,襯得那位小家子氣,又可翻轉他人閑言碎語,真是個好法子。 “那三姐為何還帶我來喝酒?” 吳千秋撫掌而笑:“不著急,阮卿聞今個兒跟你對上受了些傷,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呢。她一時半會起不來。來來來,咱們再溫一壺酒吧……” 阮重笙默默咽下那句“其實我也受傷了“。 姐弟兩個說了會話,阮重笙道:“這酒也喝了,咱們該去了吧?” 吳千秋挑眉,伸個懶腰,“走吧?!?/br> 走到一半阮重笙問她:“三姐,你如今怎么看阮卿聞?” 吳千秋沒立刻回答,她想了想說:“這么說吧,他就是吳家的依仗,我呢得討好他,本本分分當好我的二夫人,未來或許還能成家主夫人。我跟他相敬如賓最好。舉案齊眉我自個兒也覺得有些磕磣,還是別了?!?/br> 阮重笙:“那三姐打算本本分分當他媳婦兒?” 吳三姐看了他一眼,抬著下巴笑了,“當然是明面上如此,他心里沒我,我也不給他守身如玉,各玩各的,橫行霸道才是jiejie本色?!?/br> 這話說著說著就到了白先生院子前。吳千秋遠遠看著,見個玄色的身影挺直地跪著,同阮重笙交換一個眼神,邁著小碎步湊到那影子身邊,然后一撩衣擺,徑直跪了下來。 這一跪就讓附近湊熱鬧的紛紛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吳千秋頂著阮卿聞厭惡的目光,面不改色地對木搖露笑了一笑。然后雙手交疊,額頭相貼,扎扎實實磕了三下。 阮重笙早有準備,跟著一起跪了下去。吳千秋磕完頭看見這個倒霉玩意兒,沖他使了個眼色,對方就傻笑,便傳音道:“你跪什么!給你jiejie貼個符讓我跪著舒服點最好!” 阮重笙傳話回去:“你跪我也陪你,反正我是阮卿聞弟弟,就當給嫂子求情?!?/br> 吳千秋橫他一眼,心里暗道你這求的哪門子情,又尋思自己不能浪費這磕的頭,便轉過頭揚聲道:“白先生,吳三替木姑娘求情!” …… 簡單直白,驚倒一片。 里頭共白先生喝茶的某位也是一頓。 白先生聲音響起:“為何?” “千秋少時也共木姑娘有一段緣分,當年初見,見那位落魄小娘子就覺得漂亮可人得緊,今夕果真出落成了個美人,也怨不得阿聞喜歡?!彼活D,繼續笑道:“這樣的佳人,千秋不忍心?!?/br> 這話說得木搖露已經睜著眼睛落下淚來,阮卿聞見狀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側首瞪過來,眼里的火幾乎要化作實形,他甚至直接怒斥出聲:“少來說這些風涼話!滾回去!” 吳千秋道:“我還是你的未婚妻子?!?/br> “我不承認!” “那我也是老爺子認定的人?!眳乔镎f:“你這般待我,實在誅心,可我卻是不忍心你難過的?!?/br> 她繼續道:“——千秋還請白先生三思!” 阮卿聞不知聽哪句話愣住了,一時半會都沒反應過來,旁邊的木搖露卻怒道:“我還不需要你來惺惺作態!” 這話說的,旁邊的人臉色都變了。 ※※※※※※※※※※※※※※※※※※※※ 三姐的線因為節奏原因有刪減,所以可能不太明顯。 笙笙在乎她是因為她和姑姑一樣是給予了他女性長輩關懷的人。譬如不時給他送小東西,給他找凡界的酒帶上來。她確實是在各種細節上都把笙笙當自己親弟弟,而阮重笙都發覺了,加上他的護短,所以吳三姐真的就是他一心護到底的jieji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