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
對于周勉,秦爭尚且還沒有想好該怎么處置。 畢竟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玩家,或者還有人在現實里等待他回家。 江聲聽了他的想法,在心里暗自翻了個白眼,態度比他果斷地多。 他往嘴里塞了一塊切好的硬桃兒,云淡風輕說:“殺了吧?!?/br> 秦爭手上給另一個桃子削皮的動作頓住,吹著眼睛,睫毛閃爍了兩下,而后裝作漫不經心地說:“我以為你會讓我放他一條生路?!?/br> 江聲面無表情地抬眼看他,回應:“那你可能對我是有什么誤解?!?/br> “我的原則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當然要斬草除根?!?/br> “更何況成王敗寇,有點常識的人都懂這個道理。如果前天晚上打贏這場仗的人不是你,估計你現在尸體都已經涼了?!?/br> 江聲說這話的時候還看著盤子里的桃rou在挑挑選選,最后選了個最紅,最中間位置的。 只是他表面上看起來淡定,心里卻在擂鼓。 他不知道秦爭在脫離了所謂的“前輩濾鏡”之后,還能不能接受他這么冷血的想法。 秦爭的態度倒是出乎江聲意料。他對此沒發表太多的意見,但看樣子是接受了江聲提議的結果。 江聲拿屈起的手指扣了兩下桌面,饒有興趣地反問:“是我哪個舉動給你的錯覺,讓你覺得我居然會讓你放了他?” 他的眼睛里含著點戲謔,說:“我以為我那天描繪他那副欠揍囂張樣兒的時候,就已經把自己的喜好表現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br> 秦爭拿著把小刀,把削好的桃rou切塊裝盤,不知道是吃陳醋還是單純地真這么想,總歸是提到了高凡。 “你不是為了救高凡,都舍得用掉一張道具卡?那么動動嘴皮子就能救一個人的事,你沒理由不做?!?/br> 他說這話的時候垂著眼,眼里晦澀不明的情緒被他長長的睫毛所遮擋。 江聲被氣笑了,不輕不重地拍他一下,開玩笑說:“如果高凡聽到你把他和周勉這種人類比,估計會氣得再進一次游戲來打你?!?/br> 秦爭抿著嘴唇問:“所以高凡對你來說是特殊的是嗎?”臉色卻不太好。 江聲點頭,不咸不淡地說:“有點?!?/br> “畢竟我看過他后來的樣子。如果我們當時沒去救他,他就會留在那個世界里,但是卻無法適應時代的更迭,做一個不切實際的作家夢?!?/br> “然后會混成要和人共用身體的小可憐?!?/br> 江聲回憶了一下在未來幻想那個游戲里看見的高凡,補充:“還會非常丑?!?/br> “所以難免有些惻隱之心?!彼脑捨惨活D,表情嚴肅了一點,“不過我更在意的是我究竟能不能改寫歷史?!?/br> 秦爭見他又提起了未來,默默地沒有插話,而后卻被江聲登徒浪子狀地挑了一下下巴。 江聲腦補著整個王都最萬花叢中過的男人的儀態,沖他邪魅一笑,但是話卻說的認真。 “不過他那點特殊性跟你比起來不過就是鳳毛鱗角。如果是救你,即便是十張道具卡全用出去,我也心甘情愿?!?/br> 秦爭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聽到江聲那么直白且坦蕩地說這些話,只是總歸還是習慣不了,于是臉上又暈上一抹緋紅。 江聲看著他個樣子,輕笑兩聲,感慨:“感覺周勉倒臺前和倒臺后的你像兩個人?!?/br> “前一個不怒自威,比起你,倒像是已經當過兩年帝王的樣子?!?/br> “后一個就和我認識的那個秦爭像多了?!?nbsp;江聲的指尖沾著黏膩的桃汁,于是翻過手來,改用手背蹭了兩下秦爭的臉頰。 “會害羞,會臉紅,還會吃飛醋?!?/br> “而且我隨便對你動手動腳你也不會生氣?!彼nD了一瞬,補充,“最多就是惱羞成怒?!?/br> 秦爭聽了這話之后倒是陷入了沉思。畢竟江聲前后的遠近距離感是不會騙人的。 而他自己,前幾天偶爾也會出現說完話之后才驚覺剛才自己究竟下達了一個什么命令的情況。只是現在卻沒了。 他暗自把這個歸結成‘周川’對他的不放心,所以要時?!俺鲅病?。 只是這么一想,‘周川’身為npc的概念就淡化了一點。 有什么想法突然撞進秦爭的腦子,他啞著嗓子問江聲:“如果我選擇留在了這個世界里,以‘周川’的身份活下去,那么這個世界原本的‘周川’該何去何從?” 江聲聽了這話之后突然心頭一震,這才意識到系統給玩家畫的大餅背后是多大的一個陷阱。 有些玩家死在了這個游戲里,如果他們不再是關鍵npc也還好,可以開始在那個時空里開啟自己的另一段人生。 那些自愿留下來的玩家也是同理。 只是如果他們的身份是某個固定npc呢?是七天一輪,七天一輪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占據,還是等到下一個扮演者同樣自愿留在這個世界里的時候永久地消失。 江聲冷笑一聲:“原來在這兒等著呢?!?/br> 秦爭顯然也和江聲想到一塊兒去了,表情有些難看。 接下來的兩人沉默地待了一會兒,然后門外守著的新任太監主管就來催了,說是宮中還有要事,勸秦爭切勿多逗留,還是早些回去。 ——原先的那個不知道是不是遭了報應,總歸是一夜之間突然發了瘋,于是就送出宮去了。 只是他無妻無子,父母已經故去,原本的那個偏宅已經被幾位兄弟給占了,還不知道他往后的生活會怎樣。 大概看著他“巨額”補貼的份上,態度還不至于太差,吃口飯的待遇總還是有的。更多的就不必奢求了。 不過這些都與江聲無關。 他看著沒待多久就又要走了的秦爭,感慨:“我收回我前天下午和你說的那番話?!?/br> “如果我真是這個世界的人,我既不要上戰場,也不要去山里隱居。我得進宮給你當男寵,每分每秒地看著你,和你待在一起?!?/br> 秦爭的手一抖,水瓢中的水傾瀉而下,除了洗了手之外,還打濕了外衣的下擺。 他問:“那如果你被人說閑話,被……厭倦怎么辦?” 江聲佯裝動搖地思忖了一會兒。 只是他停頓的每一秒都讓秦爭感到有些后悔:反正都只是假設,當作是一句普通的情話聽就算了,又何必深究呢。 他轉身想走,卻被江聲拉住了衣擺,他抬眸望去,撞進了江聲笑吟吟的眼睛里。 江聲彎著眉眼,卻挺正經地說:“每一個人都不是為了別人當目光而活的?!?/br> “我們管不住別人落井下石的嘴,但是卻可以自行把他們的話當作臭屁,不理會就是了?!?/br> “至于后者,”江聲一頓,“從前我就是因為總在想,如果兩個人有很可能走不到最后的話,那么我還要不要去開始一段感情?!?/br> “但是當愛情真正來敲門的時候,我就突然想開了。?!?/br> “我想,管他呢,萬一我們就是那百分之一的白頭偕老呢?” “再說了,”江聲微笑著說,“和你這樣的人談戀愛,談一天就是賺一天?!?/br> “真要厭倦了,我自己乖乖離開,有多遠走多遠就是了……” 江聲的話還沒有說完,話尾就被一只寬大的手掌給堵住了。 秦爭看著他的眼睛,板著臉說:“我不想再聽后續了?!?/br> 江聲眨巴了兩下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后秦爭松開手之后褪去臉上那點假笑,換上了真心實意的。 他回憶了一下舌尖上短暫的觸感,心想:‘周川’的手和秦爭的手終究還是有些差別。 帶著長年習武的薄繭,只是不知道這個世界里有沒有人心疼他。 江聲把自己飄遠了的思緒收回來,然后趕在新太監主管再次進來催促之前和他道別,免得越拖越舍不得。 他說:“下個世界見?!?/br> 秦爭點點頭,沒再說什么,帶著點后知后覺的羞赧。 大概是兩人都以為這是他們在這個游戲里見的最后一面,沒有料想到最后一天上午,徐常會帶著軍隊凱旋。 一路走來,盡是城中百姓的帶著崇敬的問候。 隨行的兩個副將拎著敵軍重將的首級準備回來討賞,浩浩蕩蕩的軍隊在身后跟著,連帶著那個半吊子武將都顯盡了威風。 慶功宴就在當晚舉辦。徐常家里就一妻一子,自然是帶著。 秦爭看過現代裝碼代碼的江聲,也看過穿幾件單衣躺在床上病懨懨的江聲,但是從來沒有見過身穿一身錦繡華服。 一襲白衣上繡著的圖案并不繁冗,但是配上腰間一塊通透的翠玉,倒是別有一番清韻。 秦爭定睛看了一眼,卻覺得視線難收。席間的酒菜瞬間失了顏色。 恍惚間秦爭回憶起江聲自我評價的那句“普通”,算是知道“妄自菲薄”四個字是怎么寫了。 他想,縱然是沒有看見鮮衣怒馬去征戰沙場的小將軍,但是眼前這明眸皓齒、清潤如玉的悄兒郎,也未必不會勾人心。 一來一往的觥籌交錯間,秦爭望著不遠處的少年,感覺自己有些醉了。 不知道是哪位臣子也喝多了,居然搖搖晃晃地當著眾人的面高聲問出:“聽聞先王改遺詔時,徐將軍也在場,可是真事?” 江聲呼吸一窒,垂著眼睛把手伸進了衣袖,摸上了那把冰涼的匕首,唯恐這最后一晚的酒席也吃不安生。 殊不知徐常已經從阮玉那兒知曉了事情的全貌,與那人隔空地碰了一下杯之后回答:“自然是真事?!?/br> “我既做一朝臣,又怎么會違背天下意愿,輔佐不善之人?!?/br> ※※※※※※※※※※※※※※※※※※※※ 如果我說只剩下最后一個世界,馬上就要完結了,你們會揍我嗎……(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