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手牽羊
江聲趕到的時候,高凡還沒出咖啡店。他預計那個偷芯片的人也還沒被發現,于是在陪著高凡等咖啡的間隙找了個假ip,給那個男人發了條提醒短信,以防萬一還設置了閱后即焚。 他當時雖然只是匆忙看了一眼,但是卻對那個張臉有些印象:也是他們辦公室里的玩家,坐的不算太遠。于是很快在部門群里找了他的資料卡,電話號碼明晃晃地在上面掛著。 可惜他似乎不信邪。在江聲提醒過他之后,也依舊選擇要帶著那個假芯片通敵。 不過或許是因為在關鍵時刻分神看了一眼某未知用戶發來的短信,略微遲疑了幾秒,所以他還沒進行到跳樓的那一步就被抓住了。 說不定他在被按倒在地的時候,還在以為那條短信是有人故意發來干擾他的。不然眼神中怎么透露出那么強烈的不甘與憤怒。 不過結果自然是被公司開除,然后扭送公安機關。連帶著昨晚聯合作案的帽子也被扣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新官上任的某位副總撿起他被按倒時掉出來的手機,強行開了鎖之后試圖從里面找到什么蛛絲馬跡,可惜除了妻子發來的幾句噓寒問暖的短信之外別無所獲。 高凡倒是在樓下的咖啡店里把他罵得夠嗆。旁邊那個唯唯諾諾的年輕女孩兒即使沒看見邊上有人,也沒敢搭腔,只勸高凡消消氣。 也多虧了高凡自己的一通胡亂發泄,江聲連問他“為什么在大中午的下樓”的必要都省下了。 眼看著高凡等待那杯咖啡快做好了,在不知道自己的提示短信有沒有發揮作用的情況下,以防萬一,江聲以大中午的太熱了為由,要請他們倆喝果茶。 那個女生似乎有些拘謹,擺擺手說:“不用了,怎么能讓你們破費呢?”接著她咬了一下下嘴唇,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而且新總裁看著脾氣不是太好,晚回去的話他可能會生氣?!?/br> 高凡本來也沒想喝果茶,一聽這話就來勁了:“這有啥,我今天還非喝不可了,讓他等著去吧?!苯又妥詠硎斓乩幌履莻€女生的胳膊,“小尤,我們走?!?/br> 于是四個人轉場到了隔壁的果茶店。江聲在點單的間隙注意著身后的動靜,在確定沒聽見什么突然的巨響,也沒看見地上的死尸之后才收回眼神。 秦爭站在他旁邊,問:“在看什么?” 江聲實話實說。秦爭皺了一下眉頭,江聲開個玩笑,寬慰他:“雖然不知道一個游戲里的小游戲贏了能不能獲得獎勵,但是別擔心,我會把那張用掉的聘禮賺回來的?!?/br> 秦爭掃他一眼,垂下眼睛,問:“你對誰都這么好嗎?” 江聲自然地露出一個微笑,接話:“當然不是。只有你才有這個待遇,別人哪兒能……” 秦爭打斷他:“可是你剛用了一張道具卡救高凡?!?/br> 他不想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太過絕情,于是沒有補上那句冷酷的“而你們其實是競爭對手”。 江聲怔愣了一瞬:“我以為能救更多的人應該是你所希望的。畢竟你后來面對著成群的喪尸時,還特意去保護其他玩家的安全。我讓你別管,你當時還不高興來自?!?/br> 秦爭一聲不吭。江聲看著他臉上明顯不太愉悅的表情,勾了一下他的手指,放柔了語氣:“我錯了,我這不是害怕一步挽救不回來,步步都挽回不了了嗎?” “要是替你省下那沒必要的兩年奮斗時間,豈不是美滋滋?”他俏皮地眨兩下眼睛,和平時那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恍若兩人。 秦爭看著江聲煞有其事地說著那些虛無縹緲的未來,悶聲問:“撒這個謊究竟對你有什么好處?還得時時刻刻提?!?/br> 沒等江聲回味過來這話里的深意,高凡已經從店員的手里接過了四杯果茶,向他們走過來,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高凡兀自把另外三杯果茶分了,接著又把自己的那杯戳開。期間沒忘了保持紳士態度,單手提溜著咖啡和和裝著吐司的袋子,好讓那個女孩空出手來。 那個年輕女孩兒的臉上染上一點紅暈,說不清是害羞還是不好意思。 江聲卻琢磨出點別的意味。他問高凡:“就這么兩樣東西,他為什么要讓你們兩個一起下來買?” 高凡回答:“還能為什么,想找茬唄?!闭Z氣雖然沖,但是表情卻不似先前那么氣鼓鼓的,反而顯得有些沉悶。 江聲走在他旁邊,側目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了個模糊的猜測。 四個人在走近辦公樓的時候看見了路邊停著的一輛警車,兩個警察一左一右地押解著一個男人走出大樓。經過的時候,江聲看著那個鮮紅的眼睛,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他想,我給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要。 四個人踏進網絡部的大門時,那個副總正被幾位主管圍著。那些人似乎在和他匯報什么大事,只是他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直到他看見高凡手里提著的東西才感覺提起了點興致。他嘴上嘲諷著:“你們這回來得再慢點,我們都可以動手再抓一個偷東西的賊了?!?/br> 高凡沒吱聲,把東西塞進他手上,以自己還有事要忙為理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個年輕女孩兒略微解釋了一下,說是買咖啡的人太多了,這才耽擱了。 他瞇一下眼睛,饒有興致地盯著女孩兒手上只降了幾厘米水位的果茶:“哦?那等待的時間里你們不多喝幾口涼的解解悶?” 女孩聽出他話的意思,漲紅了臉,無話可說,向江聲他們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秦爭沉默著,倒是江聲開口替他解了圍:“果茶是我買的。剛好在外面遇上了他們,就提前給他們了?!?/br> 那個空降的副總勾一下嘴角,話里露著些嘲諷:“那可真是巧?!痹掍h一轉,“那你中午不在公司是干嘛去了?喝果茶?” 秦爭抿緊了嘴唇,表情有些不耐,似乎準備開口。江聲先一步把他往身后拽了一下,回應:“我記得現在還沒過午休時間。而且,我記得我是特聘,做什么不用告訴你吧?” 孟獲給江聲使了個眼神,江聲卻假裝沒接收到,不打算吃這個啞巴虧。 他咬著吸管,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果茶,說:“雖然系統給你的金手指比我大,給了你一個虛職當當,但是我是無所謂。反正大家都是玩家,有本事就來硬碰硬?!?/br> 江聲不知道諸如系統、玩家這些詞,究竟會在那些npc的耳朵里被替換成什么,只知道他們在世界觀完好之余都顯得有些格外震驚。 結果那個副總聽了江聲這話之后倒是來了興趣:“哦?你知道我是玩家?” 江聲嗤笑一聲:“就沖你行為那簡直要溢出來的惡意,你就有八成可能性是腦殘玩家。加上你的反問,你就基本已經被認證了?!?/br> 似乎是怕他不信,江聲指了一下旁邊扎堆站著的那群npc,說:“不信你就問問他們到底有沒有聽懂我們在說什么?!?/br> 那人看了一眼邊上一臉茫然的眾人,被氣笑了:“行,你贏了。我承認你夠厲害,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官大一級壓死人?!?/br> 江聲則沖他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我知道你的任務是什么。所以托你的福,我也知道那東西藏在哪兒了?!?/br> 秦爭拽一下他的袖子,大概是擔心他把話說這么明白會惹人懷疑。 江聲卻自然地向后退一步,略微一仰頭,靠在秦爭的胸膛上,開始飆演技:“不過對我來說那已經不重要了。我放棄任務了,我決定要留在這個世界里?!?/br> 對方的表情陡然惡劣了一點,笑:“為了你身后的這個npc?” 江聲點頭,替秦爭坐實了局外人身份。 那人冷笑一聲:“你愿意主動放棄,那當然是最好的?!闭f完,帶著那些跟屁蟲走了。 殊不知剛才那段充滿了替換詞的對話落在別人的耳朵里變成了什么驚人場面。 之后的幾天,江聲果然如他所說的那樣,按時上班,按時下班,在午休時出去逛了兩回超市,在晚上不需要留在公司的時候也果斷地離開了公司,回家里睡覺,或者找小飯館吃飯。 那個副總或許是不太信江聲的說辭,偷偷找人跟蹤過江聲幾回。但是在看到幾張江聲帶著秦爭和高凡坐在街邊擼串的照片時候陷入了沉默。 照片上,三個人點了幾大盤子的rou食,只有邊上零星的幾串素菜,但是統統都灑滿了孜然和辣椒面。 秦爭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手里拿著一串青菜,嘴唇被辣得有些腫,但是鮮艷得很好看。搭配上小巷盡頭夕陽點染上的余暉和周圍人來人往的環境,就像是拍市井電影宣傳。 如果能把旁邊狼吞虎咽、毫無形象的高凡去掉的話,大概會更像。 不過大多數電影里也總是在主角旁邊安排個丑角來抖包袱,抖好了也能吸粉,所以畫面也不算太突兀。 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兀自做著點評。 他拿起照片,又看了一眼坐在秦爭旁邊的江聲。其中有在吃東西的,也有湊過去和邊上的倆人聊天的。只是無論哪張照片里的他都是微笑著的,眼里裝滿了愛意。 以至于他突然覺得有些礙眼,后來這件事也就作罷了。 那個副總用指尖敲了兩下桌面,盤算著,既然這個世界里有人鎖著江聲的心,那么江聲總歸是翻不出什么風浪來的。除了自殺之外,似乎也別無其他路可走。 那三天里,也有看不清真相的玩家照例摸索著下了十二樓,決心去偷芯片。只是比之前謹慎的多,有差點成功了的,也有差點死了的。 只是他們的防備越是嚴密,玩家之間就越是深信不疑。于是也就產生了一個真正得手了的玩家。只是他的狂喜背后是那個副總故意設下的陷阱。 他讓公司內部放出消息,說還沒試驗完畢的最新研究成果被偷了。臉色鐵青地在一樓一樓地搜查究竟是哪個玩家失了蹤跡。 剩下的玩家要么懷疑他們是把東西轉移了,仍舊不死心地在公司里找。要么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高凡混在其中,假裝苦中作樂:“至少咱們還在公司不是,那些被趕出去的才慘,指不定什么下場呢?!?/br> 實際上他自從看見那天中午空手而歸的江聲之后就已經不在意那最后的獎勵了。 倒是江聲表面上云淡風輕,暗地里拜托榮光科技的人黑過好幾次聯合科技的電腦,純粹是為了給秦爭找事做。免得他最后貢獻值太低。 第七天的晚八點如期而至。 江聲刻意地打了個哈欠,露出一副困倦的樣子,慢慢吞吞地和秦爭他們走在后面??桃夂湍莻€副總玩家拉開了一段距離,似乎是懶得在最后一天應付他了。 可是他卻偏偏要放慢了腳步湊上來。 他露出一個惡劣的笑:“怎么這么沒精神?是到了最后關頭又改主意了?” 江聲輕笑一聲:“不勞你費心?!笨礃幼铀坪跏钦娴男那椴诲e。 沒等他繼續說下去,江聲拉著秦爭加快了步伐,上了一輛??吭诼愤叺某鲎廛?。汽車很快發動,逐漸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他收回目光,吹著口哨摸了一下內側口袋,準備回到自己的豪宅去迎接勝利的到來。只是伸手的那一摸卻讓他瞬間失掉了所有的興奮感:芯片不見了。 他靜下心來仔細回憶了一下: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它還在,出電梯的時候它也還在,甚至出來大樓的門、準備拐去停車場的時候還在。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個可能了:他在靠近徐漾的時候被偷了??墒欠旁谀莻€位置,被偷的時候他絕對會發覺的…… 他突然想起來江聲在他靠近的時候一直是雙手插兜的。一反常態地沒有去拉秦爭的手。 他有些咬牙切齒地說:“說什么放棄游戲了,他那個時候一定是在使用道具卡,類似隔空取物之類的。我就說怎么可能會有人為了區區一個npc放棄生命!”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不止江聲放棄游戲是假的幌子,連那個使得他放棄游戲的人都是個假的npc。論心機,他還是差了那么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