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
江聲不慌不忙地見招拆招:“如果竊取別人的研究成果這么容易的話,那貴公司也不用設什么研發部了,全部都派出去偷芯片和拷程序就行了?!苯z毫沒有要放低自己的姿態的意思。 對方冷哼一聲,沒有反駁。 他用手指點了一下桌子,目光落在茶盞里逐漸消散的青煙上,問:“不喝茶?” 江聲挑一下眉,反問:“我該喝嗎?” 對面坐著的那個男人被他氣笑了:“我如果愿意讓你走,你就是喝一壺也照樣能離開。但如果我有意要扣下你,你就是一滴不碰也走不出這個房間?!?/br> 說罷,旁邊兩個強壯的保鏢上前一步,怒目橫視。像是在為他的話增加可信度。 江聲百無聊賴地轉了一下杯口,四兩撥千斤:“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托你的福,平白坐了趟長途車,現在什么也不想喝?!?/br> 江聲原本只是隨口一說,結果就看見對方到了臉色在瞬間閃過一絲怪異。 他說:“我怎么不知道你暈車?” 江聲轉杯子的動作頓住,終于知道那種莫名的違和感是來自哪里了。 ——在設定里,這個男人和他應該是認識的,所以說話時的語氣才會在官方中帶著一點熟稔。而系統擅自刪去了他的那段記憶,甚至沒有補上自己的細節人設。 這樣一來,他說的話里,就難免有和對方記憶對不上的地方。 而他記得,聯合科技公司新研發的那個芯片里藏的就是他親身感受過的換腦技術,只是還沒有完全成熟罷了。 這個認知讓他對系統的惡劣有了更深的認識。 不過,小陷阱罷了,倒不至于到無法回轉的地步。 江聲抬一下眼皮,決定將先前漫不經心的人設貫徹到底:“我倒不知道我暈車還要向你報備?!?/br> 他停頓一下,按照自己和榮光公司之間的設定接上:“我以為我們只是普通雇傭關系?!?/br> 對方的態度倒是有些出乎江聲的意料。 他設想過對方自知沒趣冷淡接話的,也設想過自己猜錯關系定位以至于對方怒不可遏的。 但是卻沒想到對方只是揚了一下眉毛,回應:“你說得對。畢竟我們的關系只是利益關系,我不了解你是正常的?!?/br> 平淡到江聲快要推翻自己所以為的系統陰謀論了。 可惜他的話卻經不起仔細推敲。 如果他真的對自己扮演的這個人一點都不了解的話,那么壓根就不會問出那句話。 但是江聲本著這七天內應該不會再見面了的想法,懶得想太多。只面無表情地轉移話題:“所以,你讓我這么大老遠來這兒就是為了質問我怎么還沒拿到芯片?” 對方淺酌了一口茶:“說不上質問,就是提醒你一下該抓緊時間了?!?/br> “順帶請你喝個茶?!彼f,“只是沒想到今天你暈車?!?/br> 江聲迎上他審視的目光,暗自耍賴:“你給我一周時間。如果一周后我還拿不到碎片,我再來找你謝罪?!闭f完,飲盡了杯中茶,起身離開。 在包廂門闔上之前,江聲聽到的最后一句話是:“如果遇到不必要的麻煩,可以丟給孟獲去解決?!?/br> 而孟獲這個名字,江聲今天見了不下三次了。 那個大腹便便的網絡部主管胸前的銘牌上,刻著的就是這兩個字。 江聲離開后,那個男人又品了口茶,情不自禁地輕笑兩聲:“他倒是有意思。還七天后來謝罪,那也得我七天之后找得到他才行?!?/br> “不過我都已經拐著彎把重要人物提示給他了,總該會成功的吧?” 另一頭,距離江聲請假的時限還有一個多小時。除去路上需要耗費的時間,江聲還有四十分鐘時間可以逛一圈邊上的商業街。 最終掃蕩的結果就是江聲拎著兩大袋子吃食上了出租車。 回到公司后,江聲按著上午的猜測給那些玩家分了奶茶和燒烤,拉攏的意味不言而喻。順帶著幫其他玩家也認了一下人頭。 倒是給高凡多分了幾袋膨化食品:為了勸他在辦公室里好好待著。 江聲把分剩下的零食袋子往秦爭桌上一堆,就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打開瀏覽器開始搜索榮光科技公司。 而盡管秦爭的手上動作沒停,還在敬職敬業地敲擊著程序代碼,但是眼神卻抑制不住地往江聲那邊飄。 江聲彎一下嘴角,頭也不抬地問:“不吃零食嗎?” 秦爭意思性地打開一包薯片,試探性地問:“那個人沒為難你?” 江聲否認過后調侃:“我還以為你要問我為什么沒買你那份燒烤?!?/br> 秦爭順著他的話問:“為什么?” 江聲看的差不多了就關閉了網站,順帶著清除了訪問記錄,然后給轉椅轉了個方向,正對著秦爭:“為了在玩家中間把你偽裝成npc?!?/br> “且不說玩家之間的競爭是否激烈,會不會有人防著你。光是你中午勸退三個玩家的事,他們心里總會不舒服的?!?/br> “但是如果你是npc的話,一切都會變得截然不同。他們巴結你還來不及,更別提無緣無故找你茬了?!?/br> 秦爭象征性吃了幾口薯片就不再吃了。他問:“我以為玩家之間只有競爭關系。結果幫助他們排除競爭對手也觸碰到他們的逆鱗了?” 江聲挑眉,對于這種主戰言論出自秦爭感覺有些訝異。 畢竟以往陸時雨提這種性惡論的時候,秦爭表現地都不是太高興就是了。 他自然地接過秦爭手上不合他口味的薯片,說:“我以為依你的性格,會覺得玩家之間是可以和平相處的?!?/br> 秦爭撇過臉去,否認:“玩家之間怎么可能一直和平相處。每個人都是帶著愿望進來的,沒人愿意永遠只拿一份安慰獎?!?/br> 聞言,江聲心里的感慨更甚。他想,原來秦爭也不是生來就慈悲的。 他開玩笑地問:“你是在說你自己嗎?那個只拿安慰獎的小可憐?!?/br> 秦爭的眸色黯淡了一瞬,沒有否認。 江聲默默地嘆一口氣,雙腳蹬地,坐著滑椅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秦爭沒有預料,被江聲摟了個正著,他的腦袋被別扭地摁在江聲的肩膀上。他聽見江聲說:“不管你信不信,你從今天開始要轉運了?!?/br> “你就當你的活菩薩,前面的路有我來替你踩平?!?/br> 事后,又是沉默的一個下午。 但是這份沒能沉默太久。因為又到飯點了。 由于高凡接收到了江聲“愛的下午茶”,現在還撐著。所以只有江聲和秦爭兩個人去員工餐廳吃飯。 身后不知道是哪個玩家問了一句:“徐哥怎么和那個npc一起吃飯???” 高凡極有靈氣地小聲回答:“害,近水樓臺先得月嘛。這些游戲里真正的老員工,總比我們知道的多些。說不定一來一往之間,就打聽到那東西藏在哪兒了?!?/br> 那人作恍然大悟狀。邊上的幾個有心人聽了,也開始和路過的npc聊天。只不過醉翁之意不在酒。 另一頭,江聲和秦爭相對而坐,兩個人沉默地吃著晚餐。 秦爭其實不太信江聲說的那些話。畢竟兩個人從認識到現在還不到十二個小時??墒悄筒蛔〗暡粩嗟卦谧约憾呑鲋兄Z,心里總歸生出了期盼。 撇開前提不談,萬一他真的只是善意地決定幫助自己呢? 這個想法一冒頭,就在心里不斷地滋生開來,迅速纏上了身體里的每一根神經。 江聲瞥一眼沉思中的秦爭,無言,但是覺得不難理解。畢竟從前當他們告訴自己,說自己就是那個幫助秦爭的前輩時,他除了荒唐之外別無他念。 任憑誰被突然出現的人硬塞了一段回憶,第一反應總是不可置信的。 江聲把盤子里的最后一口rou塞進嘴里之后放下筷子,擦了兩下嘴,然后極其嚴肅地看向秦爭,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倒是可以猜測一下你的愿望?!?/br> 秦爭點頭:“你猜?!睌[出一副愿聞其詳的態度。 江聲視線下垂,落在秦爭包裹在牛仔褲里筆直的腿上:“我猜是因為你的腿是嗎?” 他像是回憶起了什么畫面,眼尾突然暈上一點紅,聲音也啞了點:“具體怎么了我就不說了。我怕說多了想哭?!?/br> 秦爭抬眼,眼睛里倒映著窗外的霓虹燈光。他問:“怎么猜的?算命?” 江聲那點眼淚差點被他一句不解風情的話逼回去。 他沒好氣地回:“我要有那本事早就賺大錢了?!苯Y果又對上了秦爭寫滿了不相信的眼神。 江聲掩一下眼睛:“還能怎么知道的,我親眼看的!” 對著四年后那個秦爭,江聲說不出自己去s市看過他,但是一個人哭了一路原路返回了,這種純粹給對方添堵的話。 但是對著眼前這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江聲卻只想一股腦地把那個故事說出來。 事實證明,說出來之后他確實覺得心里好多了。只是還是抑制不住地覺得鼻酸。 秦爭沉默著聽完。直到有幾滴眼淚從對方的指縫間流下。 他無聲地嘆一口氣,把江聲捂著眼睛的手掰開,用拇指替他擦干了眼角的濕潤。 他啞著嗓子說:“別哭了,我信還不行嗎?” 他想,就沖動一次吧。既然造夢游戲這種超自然事件都能存在,那么區區穿越時空也并不是不可能的。而且,即使那是假的又如何,他喜歡這個可愛的謊言。 至少在這個謊言里,有一個人把他排在序列里的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