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吻
趙其笑了一下,不以為意,只當江聲是嘴硬在逞強。他說:“不見得吧?江先生如果真的覺得來日方長,又怎么會年紀輕輕地就對世界沒了留戀,決定了卻余生?” 江聲在百無聊賴地扣手皮,聞言不咸不淡地嗤笑一聲:“院長你對我的私事倒是挺了解?!?/br> 趙其輕笑一聲,謙虛道:“略有耳聞?!?/br> 江聲挑眉,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調轉話鋒:“可我指的來日方長,是以我喜歡的人恰好喜歡我這種情況為前提的?!?/br> “如果是那樣,他可以變換一張更好看的臉,我自然也同樣可以換個更年輕的身體。只要足夠有錢,我們的愛情不就可以無限延續下去了嗎?” “但如果是感情中途變了質,那么大概也怪不得科技,是我們之間遲早要經歷的坎兒,應該感謝時間驗證出我和他的不合適才對?!?/br> 說到這里,江聲停下手上的動作,抬眼含笑地看著他:“而我之所以開始那趟告別旅行的原因,應該就是因為認定了艾明遠會一直喜歡徐漾不會動搖吧?!?/br> 趙其對著江聲眼底的笑意裝看不見,秦爭卻被那美色晃了一下眼。 趙其擺手,說:“艾公子和您那是當局者迷,我們這些旁觀者可看的門清。當時我們醫院通知艾公子給徐先生捐贈身體的人是江先生的時候,他可別提多慌張了?!?/br> 他回看,調侃:“那個反應可不像是得知對于心上人即將獲得一個健健康康的新身體的樣子。非要說的話,大概更像是即將失去之后的幡然悔悟?!?/br> 江聲回憶了一下艾明遠前兩天對他的態度,心說悔悟你個棒槌。他唯一的幾個柔情時刻,都是我一個字一個字提醒出來的。 但是面上不顯,只說:“謝謝院長告知,不然我還不知道居然還有這么一層事。只不過指不定那個慌張是在擔心誰呢。這不,徐漾就真的沒能安全活下來?!?/br> 趙其沒想到他軟硬不吃,感覺一口老血卡在喉嚨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他試探性地說:“剛才江先生在外邊似乎對科技不是這個態度?!?/br> 江聲感覺自己當慣了配角,乍一聽他一口一個江先生,實在是別扭得慌。好在這份莫須有的尊敬不是給他的,這么一想,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替別人受了。 他用余光瞥一眼旁邊靜坐著的秦爭,又消無聲息地收回目光,開口:“沒有的事。相對來說,我確實不太喜歡眼下的科技發展狀況。只是現在弄得人心惶惶的,你打算怎么收場?” 趙其冷笑一聲:“你不如問問我打算以什么結局收場?!?/br> 江聲沉吟:“那你打算得到什么結果?”干脆利落地推翻這一切,然后回歸到從前慢的階段嗎?江聲沒說,只問:“你又需要我做什么?不知道艾明遠在其中又扮演著什么角色?” 趙其瞇起眼睛,眼尾傾瀉出危險的光。他說:“看來江先生的記憶確實還沒完全恢復?!?/br> 江聲對于趙其的那些彎彎繞繞終于還是煩了,他站起身,拍一下秦爭的肩,后者也跟著一起站起來。江聲對著他笑一下,說:“要么我們還是先走了,等你真的想說了再聯系我?!?/br> 他停頓一下,目光在趙其身上掃視了一圈,以退為守:“我相信你應該有我的聯系方式,實在沒有就問我的那個醫生要。不過希望下次再見的時候,稱呼能對等一些?!?/br> 兩個人作勢要走,趙其還是伸手攔了,語含歉意地挽留他們,只是其中有幾分真心倒是有待商榷。江聲本來也不打算空手而歸,只是懶得和他打太極罷了,順著臺階下了。 趙其謹慎地開口:“是這樣,從前我也找過徐先生旁敲側擊過艾公子的看法,但是徐先生吧,清冷慣了,不屑于理我們這些小人物。只是如今時代變了,我想托您打聽一下艾公子的看法。支持倒也不必,不要阻撓就行了?!?/br> 江聲挑眉,被他一口一個先生、公子得叫的頭暈。每個人物都得反應個幾秒才能知道他說是誰。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徐漾已經和他談崩了還會選擇在這家醫院換身體。 江聲沒把話說滿,只回了一句:“我試試?!壁w其不緊不慢地遞過來一張名片,江聲垂著眼睛接了,突然用上了敬稱:“不知道您的這個皮囊是您的第幾任?” 趙其語塞,江聲沖他微微一點頭,走了,并不真的在乎他的答案,只是臨走前給他添點堵。而趙其從頭到尾甚至沒有問過秦爭的名字。 出了院長室,秦爭低頭問江聲:“接下來去哪兒?” 江聲仰頭看他,突然在思考當時自己到底是有多著急,居然給他買了一個這么高的殼。 江聲掏出幾張角色扮演道具卡,問:“你知道這種道具卡的時限是多久嗎?” 秦爭點頭:“大致知道,十五分鐘左右吧?!?/br> 江聲塞給他兩張,說:“分頭試試?別久留,每個辦公室待幾分鐘就出來?!碧挚匆谎郾?,報時,“現在是十點半,快進房間的時候用,十一點整我在醫院正門等你?!?/br> 秦爭同意了,讓他保護好自己,安全至上。江聲對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秦爭沒忘了囑咐他如果遇到危險,要及時拿出死亡規避卡保命。 江聲心虛地眨巴了兩下眼睛,回了一句知道了。 江聲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沒告訴秦爭他已經把那張卡用掉了。大概是怕秦爭又塞給他什么道具卡或者是分心去擔心他。 畢竟他是真的不想成為他的負擔。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自己是一個能和他并肩前行的角色。 兩個人暫時分別,江聲繞去了器官移植區。藝不高但是人膽大,選定的扮演角色是趙其。 他一踏進那個樓層,立馬有幾個醫生圍上來,拉著他進了一個雜物間,說是有重要的事要報告。江聲低頭飛快地瞥了一眼他們胸口別著的姓名和職稱卡。 他本著多說多錯的原則,簡潔明了地問:“王主任,發生什么什么事了?” 被點到的那個醫生一個激靈,忙不迭開始嘚啵嘚啵地匯報情況。大致就是經過他們的一番努力,已經聯系到了某某公司和某某富豪等在社會上比較有話語權和影響力的人。 并且他們同意和這家醫院站在一個戰線上了,后續的活動會在近期安排上。 江聲心說你們是美國政斗嗎,還搞利益集團和游說那套。但還是點頭說:“那就好?!表槑牧藘上履俏煌踔魅蔚募绨?,照著那個笑面虎的性格說了一句:“這陣子辛苦你們了?!?/br> 那個王主任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氣,似乎挺怕趙其責怪他辦事不利的。 一旁的許醫師用筆蓋戳了一下李主任,李主任是個看著還算老實的中年男人,他抹了一下額頭不存在的冷汗,有些埋怨地撇撇嘴。 他對著江聲有些支支吾吾地說:“院長,是這樣。我們已經給艾氏集團還有聯合科技公司發了緊急郵件了,但是他們遲遲沒回。您放心,我們會盡快再聯系他們官方發言人的?!?/br> 江聲隨意地瞟他一眼,大概是這副皮囊不笑的時候自帶冷意,他全身一抖。 江聲現在算是大致能猜到趙其私下是一個怎樣的人設了。他斟酌著開口:“艾氏集團那不用你們費心了,我已經找人去打探艾明遠的口風了。至于聯合科技,你們加緊聯系?!?/br> 他思忖著趙其的緊急態度,試探性地催促道:“剩給我們的時間可不多了?!?/br> 沒想到正中下懷,李主任和王主任都急忙點頭:“是是是,我們知道。我們會盡快?!?/br> 江聲在心里默默地盤了一遍剛才點到的那些公司和人,然后低頭看了一眼手上戴著的機械表,十點四十六,果斷地用掉了第二張角色扮演卡。 他想,大概還能再在這兒待十四分鐘左右,他也得盡快了。 他沉聲問:“除此之外,你們還有什么要匯報的嗎?” 王主任和李主任對視一眼,前者遲疑地說:“不知道徐漾那件事您是怎么想的?為什么不直接順了江聲的心愿,送艾明遠一個順水人情,拉他入伙,反而這樣拐著彎地打聽?!?/br> 李主任附和:“是啊,是啊。咱們扣留著他的腦部芯片也是白搭,不如給他再找個身體,找個理由送回艾明遠身邊。不然他遲早會發現身邊人的不對勁,遲早會露餡的?!?/br> 江聲短暫的一怔,被對面不時抬眼看他的許醫師給捕捉到了。江聲沒有注意到,只清了一下嗓子,故作深沉地說:“我自有打算?!?/br> 之后又聊了一些器官移植區的一些態度尚且模棱兩可的達官顯貴,江聲一一記下了。算是意識到背書這種事也是臺下十年功,用時一分鐘。大腦飛快轉動,把那十幾個人的名字塞了進去。 江聲又抬了一下手腕,十點五十七,只剩下三分鐘了。他想,他得趕快找個借口離開了。 他打斷了還在滔滔不絕的王主任,說:“王主任,過會兒我還有事,我先走了。下次再說?!闭f完,停頓了一下,開始慣用的客套,“之后的事情也麻煩你們了?!?/br> 兩個主任都忙不迭地說:“好的,好的。您有事就先走,剩下的事交給我們去辦就行了。我們辦事您就放一百個心吧?!?/br> 江聲拍拍兩個人的肩膀,他們似乎有些受寵若驚。江聲感慨自己的角色刻畫果然不夠到位,但是礙于時間限制,沒空兒再改正了,準備要離開了,卻在這個時候被那個許醫師叫住了。 她有些陰惻惻地問:“不知道院長是有什么急事,竟然這么頻繁地看表?!?/br> 江聲轉身的動作一滯,板著臉說:“我不知道我的事居然還需要和你打報告?” 李主任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他輕推一下許醫師,示意她主動認錯:“院長有事,哪輪得到我們過問。你這一問,要是事情耽擱可怎么辦?我們怎么擔得起?” 許醫師冷笑一聲:“就怕他不是真的院長?!闭f著,舉起自己的手機,上面顯示著正在撥號中,可是房間里卻是一片寂靜。兩個主任對視一眼,又看了一眼江聲,頭上的冷汗唰得下來了。 江聲的呼吸也是一窒。他把手伸進兜里,捏緊了時間暫???,隨時準備在事跡暴露之后逃離??墒謾C卻恰好在這時有電話進來。江聲想,他助我也。 他掏出手機,上面沒有來電顯示,但明明白白地顯示著有電話打進來。 兩個主任都瞬間松了一口氣,尤其是王主任,重重地拍了一下許醫師的背,說:“小姑娘每天腦子里想的凈是些什么東西,快給院長道歉?!?/br> 聽起來似乎是在責怪許醫師,可是話鋒一轉,便說:“院長,她也剛來沒多久,不懂事,最近被那些科技惡聞嚇壞了,盡瞎想。我代替她給您道歉,您別介意?!?/br> 江聲也冷笑一聲,把手機揣回兜里,冷著調子說:“那王主任下次得把自己的人管好了?!?/br> 在“自己的人”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似乎在責怪他結黨營私。王主任沒想到引火上身,叫苦不迭,但嘴上還是恭敬:“是是是,院長快去忙自己的事吧。我們會罵她的?!?/br> 江聲又看了一眼表,十點五十九,馬上就來不及了。于是不再停留,急匆匆地走了。幾乎在他走到拐角的那一刻,醫院十一點的鈴聲敲響,下一分鐘,江聲變回原樣。 江聲做了幾個深呼吸,接聽了電話,是陸時雨的。此刻他正在手機的另一頭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江聲第一次知道陸時雨的麻雀叫可以救命。 他下樓梯到了大廳,沖著門口已經在等待了的秦爭揮揮手,對方也明顯松了一口氣。 另一頭,雜物室內,許醫師正被兩個主任輪流地苦口婆心地教育著。她突然抬頭,說:“還是不對?!蓖踔魅螝饧睌模骸澳膬翰粚??” 她舉起自己的手機,把屏幕亮給他們看,說:“如果剛才那個是院長的話,那么他肯定知道我沒什么要緊事找他,為什么現在還不掛斷我的電話?!?/br> 其余兩個人對著還在撥號中的手機,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