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荊斬棘
江聲和秦爭等一眾玩家也沒能幸免,全都被一一審問了。只是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查出來。 可疑的人挺多,有作案動機的人也挺多。只是那些動機在那些大人眼里都不過是小孩子的過家家酒。 就像是聽見幾個一年級小朋友之間吵架之后說的那句“我不和你好了”一樣。他們不覺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以讓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下殺手。 陸時雨雖然沒看見案發現場,但是他也不在意兇手是誰。他兀自向警方提出一個新方向:“你們怎么就這么肯定她是被人殺的?萬一她是自己失足摔下去的呢?” 有些警察怒斥他在警局胡說八道,一口咬定她一定是被他殺的。校方則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一直悶聲不吭,只是也在小心暗示說不定有失足的可能性。 只有她自己的老公孩子在企求警察還他們一個真相。 是時李夢羽正站在江聲他們邊上,對著那個大概還在上幼稚園的孩子的背影小聲說道:“傻孩子,她一直覺得自己在婆家不討喜就是因為生了你這個女孩兒?!?/br> “她一直說她在吃藥備孕,在準備生二胎。等你弟弟出生了,你就一文不值了?!?/br> 李夢羽說這話的時候有些鼻酸。她像是給自己洗脫,也像是告訴自己說自己做的沒有錯。 江聲看出來了她的愧疚,他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游戲罷了,那看著悲傷的表象不過也只是一堆數據。而且如果不是你,會有更多人在她的陰影下走向社會?!?/br> “也總有一天,她會用那精神枷鎖劈死幾個人?!?/br> 李夢羽沒有答話,沉默著,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被安慰到。 …… 時間匆匆地流逝。 江聲原本還想著反正他還在這個游戲里待不了多久,而這個皮囊下也不會有誰的未來被永遠囚禁在這里。所以如果警方懷疑到李夢羽身上的話,他還可以幫忙頂個罪。 血氣方剛的叛逆少年,這本身就是一個最好的動機。 可惜這個案子不知道為什么匆匆就結案了。甚至還沒等到江聲他們離開這個游戲。 第七天,在夜幕即將拉下的時候,陸時雨苦著臉哀嘆:“虧我們都這么緊張,還以為這游戲里隱藏著什么門道,結果還真就是普通七日游啊?!?/br> 他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嘟囔著:“我都好久沒進過養老游戲了?!?/br> 江聲看著十四個完好無傷但是心里指不定有多膈應這個游戲玩家,不知道究竟該不該慶幸。 秦爭沉默著沒說話,尤其是在他看見那個女人的一家老小之后,他的心情就表現地有些不明朗。江聲對于他的圣母病算是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 他抬頭看著李夢羽,說:“或許我們該謝謝她。如果沒有她,說不定這七天之后還不算完?!表槺惆凳灸橙朔忠幌虑嗉t皂白,希望他能主動邁過這個坎兒。 唐易則是在那個女人出事的隔天就回來了,現在正頂著一張紅撲撲的臉往陸時雨邊上走。 他遞給陸時雨一個小禮盒,里面有一張賀卡和一個玩偶,被陸時雨調笑著評價說“丑的很像他”,唐易的臉漲得通紅,不知道是惱的還是羞的。 他說:“等夜自修結束,我出了校門之后你就打開吧?!彼麤]說的是:我怕太晚了你就看不到了。 陸時雨笑嘻嘻地說好,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里面裝著的究竟是什么。 李夢羽笑著走過來在江聲的前桌坐下。她說:“謝謝你,讓我相信還有希望?!?/br> “我會一直在這里等他回來的。等不來也等?!?/br> 江聲轉過頭去看著窗外中間兩指屈起,正在叩叩敲著窗戶的那個男人,那個他前幾天剛在警局見過的心理顧問。他想,你可能已經等到了。 夜自修結束的鈴聲打響,江聲和李夢羽鄭重地道了句“保重”。他不說再見,因為這對于他們兩個人來說都不過是空頭支票罷了。 江聲對秦爭和陸時雨的臨別贈言則是:“希望下個游戲見?!鼻貭廃c頭,出于私念沒有說出“我希望你不要再來這里了”之類的話。 陸時雨則笑著揮揮手,說“一定”。然后轉過去跟唐易抓緊時間最后嘮幾句。 江聲走在出校門的石子路上,看著迎面跑過來的小面團,蹲下把他抱起來舉高高。他的mama挺尷尬地站在車子旁邊解釋:“這孩子在家里睡覺的時候突然哭著醒來說要找哥哥?!?/br> 她的兩只手似乎不知道擺在哪里好,手足無措地揉搓著:“我也是沒辦法,實在是哄不好他,就只能把他一起帶來接你放學了?!?/br> 她嚅囁著,時不時地看向江聲:“他在家里一直哭著說哥哥要走了,我問他去哪里,他不說,就說哥哥要走了……” 江聲沒去看她,只目光灼灼地盯著懷里這個小東西,大概他的mama實在是不愿意分出太多精力在他身上,甚至沒有把他臉上已經干掉的淚痕擦干凈。 他看著他癟著嘴的小臉,又看著走廊上模糊不清的兩個人的綽影,突然相信七天是真的足以讓一個人有牽掛。 他嘆了口氣,把他摟的緊了一點,說了一句“走吧”,然后坐進車子里去。沒有管自己已經被凍得沒知覺了的胸膛。 陸時雨本來打算送唐易到校門,結果他揮揮手說不用,只讓他今天晚上好好看看袋子里的東西,然后就像平常一樣背著沉重的書包離開,留給他一個獨行的背影。 陸時雨在走廊上貼著潔白的瓷磚站著,低頭看著他出現在自己的視野里,然后又漸行漸遠,慢慢地變成一個句點。 陸時雨掏出小禮盒里的卡片的時候魔怔地覺得自己聽到了汽車啟動發動機時的轟鳴聲,即使他們相隔了得有小一百米。 他借著當晚皎潔的月光看清了那個丑不拉幾的娃娃、一張賀卡和一顆荔枝味的果糖。 那張黏著一個太陽、一棵綠樹和幾條藍色海浪的賀卡上寫著: 陸衍: 不知道這是不是你的真名。 但是無所謂,我會一直記得這個名字背后是一個多么柔軟的靈魂。 雖然我們只認識了七天,只相處了五天。 但是我卻覺得我已經把我這一年的話都說完了。 我很開心你能夠在我們的生命里短暫停留, 比認識之前的每一個“陸衍”都要開心。 我不知道未來你會再去什么游戲里, 但是我只希望你都能平平安安地進去,順順利利地出來。 希望你在你自己的世界能快樂。 希望你別忘了我。 唐易 “靠?!标憰r雨紅著眼睛低聲咒罵了一句,看著校門口已經看不到影子了的汽車,和虎視眈眈守在門口的門衛。 他退回教室里,打開燈,頂著被夜間巡邏老師發現的危險,從抽屜底下撕了一張他之前覺得丑了吧唧的綠色手賬本,開始一筆一劃地回信。 膽小鬼唐易: 告訴你,我的真名叫陸時雨。 海陸空三棲的陸,濛濛時雨的時雨。 能夠認識你我也很開心。 然后,我會找機會回來看你的。 所以你給我在這個世界好好的。 不然下次再見的時候我會揍你。 比這個爛皮囊要帥多了的陸時雨 和他們相反的是,秦爭這個明明最心軟的人,在這個游戲里沒有留下任何不能割舍的新羈絆。唯一在意的人正坐在車上思考要怎么把那個渾身冰涼的小鬼帶走。 江聲他看著某個一直在通過透視鏡觀察他的表情,生怕他有一絲不高興的女人,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這個世界還是挺奇妙的。 教師什么都要考,這個測試那個測試的,就是不知道考人品。而家長更絕,什么條件也不用具備就能當mama。仿佛真的每個人都能有與生俱來的母愛一樣。 懷里的孩子已經睡著了。嘴卻一張一合地,江聲湊近了去聽,卻只能聽見幾句含糊不清的夢囈。 懷里的孩子沒有笑,可是江聲卻聽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有孩子的,有成人的,來自四面八方。 他突然感受到了氣溫的驟降,打了個哆嗦,懷里的孩子突然睜開眼,極淺極輕地笑了。他說:“再見,哥哥?!?/br> 然后江聲感覺到了一陣暈眩,再次醒來已經回到了自己現實的房間里,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 他躺在床上,看著自己家里的天花板,突然感覺到有些口渴。他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溫水,耳邊卻仍舊幻聽著那可怖的笑聲。 他看著杯子里的熟悉的倒影,心有余悸地喝了一口水。 他在想,既然那個女人已經死了,那么這個游戲里的學生應該解脫了,為什么他們還是待滿了七天,難道他們完成的其實并不是隱藏任務? 突然有一個莫名的想法擊中了他,他喝水的動作停住,極慢地默念了一遍那首詩,像是要把每個字都揉碎了吞進肚子里。 “鄉下小孩子怕寂寞”,他想,這個怕寂寞的孩子或許就是小號的江聲。 “枕頭邊養一只蟈蟈”,而這個蟈蟈指的則是那些小時候陪他玩的人。 “長大了在城里cao勞”,……他口中的那么久或許就證明著他軀殼的靈魂已經不再年輕。 “他買了一個夜明表”,然后他創造了那個游戲世界。 “小時候他常常羨艷墓草做蟈蟈的家園”,指的或許是他所羨慕的那些孩子都有自己幸福美滿的原生家庭。 “如今他死了三小時”,他死去了,至于那三小時大概只是虛指。 “夜明表還不曾休止”,可是他創造的游戲王國還在繼續前進。 江聲想,或許在那個女人死后,他會再往那個空位填充上千千萬萬個和她一樣的老師,好讓這個夜明表不斷地走下去,永遠不停息…… 江聲被自己的莫名其妙想法刺激地一激靈,只強迫自己上床去睡覺,不愿意再把腦海里那種孩子肥嘟嘟的臉和設計者扯上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