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的嗓子有些啞，大概是對剛才的突發的事件還有些心有余悸。他對著李夢羽說：“我說一下我的看法，你可以挑著聽聽?！?/br>
    “首先，那個玩家告訴你的是真的。雖然這個游戲為你構架了一個完整的世界，但是我們在這個游戲之外確實存在著另外一個真實的世界?！?/br>
    “而這個世界，不管你對它的記憶究竟有多少，都不過是設計者創造出來的一堆數據罷了?！?/br>
    “我原本以為你可能是遺留玩家，只是無限的七日循環讓你忘了你正在進行游戲，誤以為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一個組成部分?！?/br>
    “不過，現在我不這么想了?！苯ǘ⒅?，“因為你在這七天之外也有玩家進入這個世界闖關的記憶?！?/br>
    “而我不覺得這個游戲關卡的設計者會憑空捏造出來一個不幸者。所以我更傾向于你是一個死去的玩家，而不只是一堆數據?！?/br>
    他說這話的時候，李夢羽的的唇咬得很緊，眼眶是紅的，但是卻沒有插話。

    “至于你認識的那個徐漾，兩種可能?！苯ǖ哪抗鈴慕暚F在套的那層皮囊上掃過，

    “一，你們倆是一起進來的玩家，只是你死了，系統把你設計成了這個游戲的npc，而他還在現實里存活著。所以你沒有了任何在現實世界的記憶?！?/br>
    “照理說，他回到現實之后就會慢慢忘記你。但是他沒有，他可能在回到世界的那一瞬間立馬給自己留了提示。在洶涌的回憶消失之前給自己留下了一定要回來救你的信號?！?/br>
    江聲看著李夢羽眼里打轉著的眼淚，心里想著如果她待會兒要是吧嗒吧嗒地掉眼淚的話，他們要不要冰釋前嫌去安慰她。

    江川接著說道：“還有第二種可能?！彼涯抗馐栈貋?，垂著眼眸，語氣里有種晦澀不明的情緒，“不過這種比較浪漫?！?/br>
    江聲和李夢羽同時抬起頭來看他，實在無法想象他嘴里的浪漫具體是指什么。他說：“第二種可能就是你和那個徐漾從前真的沒見過，你們的相識就是在這個游戲里?！?/br>
    “如果你第一次見他也是向看見他一樣就是一頓訴苦的話，那么他應該在第一次平安度過這個游戲之后放心不下你，想辦法再次回到這個游戲里來了?！?/br>
    “不過短短七天，你卻成了他在這個游戲副本里的牽掛?！苯ㄕf，“畢竟你渾身上下都在散發著求救的信號?！?/br>
    只是不管是這兩種可能性中的哪一個，對李夢羽來說都是美好的。都證明著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那么真誠地在意著她，甚至愿意為了她而留在這個仿佛被詛咒過的世界。

    李夢羽的眼淚終于還是落下來了，滴在了她的手背上：“那他后來為什么不來了？他累了嗎，放棄解救我了嗎？”

    江川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還是兩種可能。第一，他在最后一次見你的時候真的死了。第二，他可能快窺到這個游戲的核心秘密了，所以被系統限制入內了?！?/br>
    “無論是哪種可能，你們最后一次一起探索游戲的歷程對我們來說都很重要?！?/br>
    江聲適時提問：“你說的那個要去我們的世界看看是怎么回事？”

    李夢羽抹了一把眼睛，回答道：“這是有一個人告訴我的。他說，只要幫助系統多殺死一些人，提高這個游戲的難度，那么我們這些人就可以升職了，可以獲得更大的權限?！?/br>
    “到時候，去你們生活的那個世界，或者變成這個世界的主宰就都不是問題了?！?/br>
    江聲打了個寒顫。他看向江川，問他：“這是真的嗎？”

    江川的眉頭緊緊擰著，眉間擠出一個“川”字，就在江聲看著他的反應以為他要否認的時候，卻聽見他說：“我不知道”。

    江川：“我只聽過，在游戲里表現好的，不管是玩家還是npc都可以被吸納到系統里去，成為決策者?！鄙踔劣H眼見證過。

    “不過我不知道單靠殺戮也可以達到優秀的判定?！彼櫭?，“至于那個反向回到現實世界甚至是主導現實世界的規則，我更懷疑那個玩家宣揚這個理論的居心?！?/br>
    他看著李夢羽，說：“我更傾向于那些游戲決策者應該都是不可能回到現實了的?！?/br>
    “因為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已經知道了關于這個游戲的核心秘密，甚至可能知道了要如何抵抗回到現實后記憶刪除的問題，系統是不可能放縱他們回去的?！?/br>
    李夢羽有些沉默，不知道信了沒有，又信了多少。過了一會兒，她才吸了一下鼻子，對著江川說：“知道了。謝謝你替我解答這些疑問?！?/br>
    江川沉著嗓子問她：“或許你能告訴我們你和那個徐漾最后一次發生了什么嗎？”他叫徐漾的時候瞥了一眼江聲，大概是覺得有些別扭。

    李夢羽露出一個笑容，眼淚卻從眼角滴落。她說：“我現在思緒太亂了。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告訴你們，行嗎？”

    江川看著她明顯有些心緒不穩的樣子，沒有勉強，點頭表示同意了，兩個人道了聲謝就走了，沒有再多留。

    臨走前江聲沒忘了要送給她一句話，算是改編自電影《步履不?！?。那句話是：“你才18歲，你可以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人?！?/br>
    李夢羽的表情說不上是感謝還是別的什么，但是江聲知道她聽進去了。

    在兩個人走出去一段距離之后，他們隱約聽到了李夢羽在和別人說話的聲音。他們回頭，發現是她mama，兩個人正在簡短地告別，眼睛里都含著點淚水。

    江聲突然說：“我忘記告訴她班級里是真的有人會和她班主任打小報告了?！?/br>
    江川只聽了他們之間一半的對話，但是聯想到中午看到的那個場景，也大致能腦補出前因后果來。他說：“下次吧?！?/br>
    江聲點頭，問他：“為什么那個徐漾死了之后她的時間就停止了？”

    江川停下腳步，江聲還以為是怎么了，有些警戒，卻聽到他說：“你叫自己的名字不別扭嗎？”

    江聲語塞，思考一會兒之后憋出一句：“這不是我真名啊，我有什么好別扭的。我用這個名字的時間攏共不過三五天?！?/br>
    江川側過頭來看他，月亮的余暉映在他的臉上，在他的臉上灑下一層柔和的月光。他目光灼灼地看他：“那你在現實叫什么？”

    江聲語塞了一秒，但是想著反正陸衍都知道了，也沒什么不能告訴他的，于是回答道：“江聲?！闭f完還沒忘了補充具體是哪兩個字：“江河湖海的江，聲音的聲?！?/br>
    然后江聲又感慨道：“說來你這名字和我還挺像，和雙胞胎似的?！?/br>
    江川看了他一眼，沒說為什么，只是神情有些不自然：“秦爭。先秦的秦，爭搶的爭?！?/br>
    江聲愣了一下，呆呆地回了一句“哦”，沒有預料到某人會突然禮尚往來地自報姓名。他點點頭，說：“知道了。秦時明月的秦，不爭不搶的爭?！?/br>
    然后在秦爭反應過來之前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催促他：“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呢?！?/br>
    秦爭回頭抓住某人不安分的手，說：“我不知道。大概是她自己不想往前走吧。她或許以為她只要一直都停留在原地，她就一定能等到他的歸期?！?/br>
    江聲的心被這個答案戳了一下，心想：幸虧我淚腺不發達。

    江聲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和秦爭并排走著：“那陸衍的真名叫什么？”說完才突然意識到在別人背后打探消息的行為或許有些不妥。而且秦爭應該不會在沒得到本人同意的情況下告訴他。

    結果就看見秦爭低著頭，似乎有些悵然若失地看了一眼空了的手心，回答：“陸時雨?！?/br>
    江聲裝作沒看見他的舉動，想了一下，開玩笑地說：“該不會他還有個哥哥叫陸停云吧?！苯Y果就看見秦爭點了一下頭。

    江聲愣了一下：“他跟我說他沒有兄弟姐妹?！鳖D了一下，想起來他當時說的是沒有女朋友，對兄弟姐妹這個問題采取的態度則是避而不談，仔細想想明顯有鬼。

    于是江聲臨時改了口：“靄靄停云，濛濛時雨。還挺有詩意?！彼肓艘幌?，問：“怎么沒在游戲里見到他哥哥？他哥哥沒愿望嗎？”

    秦爭接著扔出了一個更重磅的炸彈。他說：“有。而且愿望更大，能力更強，所以已經進入系統成為仲裁者了?！?/br>
    江聲有些驚訝，問：“他哥哥多大了？很強嗎？”

    秦爭用有些奇怪的目光看他，說：“他們是雙胞胎?！比缓蠖虝旱赝ｎD了一下，用一種很堅定的語氣肯定說，“很強?！?/br>
    江聲沉默，只要聯想到陸衍，不對，現在應該叫陸時雨了。

    他只要一想到他頂著那張娃娃臉每天懶懶散散和傻笑的樣子，就覺得有些難以想象另一個和他長著一模一樣的臉的男孩可能現在正在某個游戲副本里進行手動清除剩余玩家的工作。

    江聲感慨了一下：“他才十七歲?！?/br>
    秦爭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他問：“誰說他才十七歲？”

    江聲語塞：“他自己跟我說的?！闭f完自己就想清楚了，不由地感嘆：“我還是太年輕。沒想到不單名字是假的，職業是假的，就連年齡都是假的?！?/br>
    他抬起頭來，說：“那他現在肯定也不是什么男高中生了。他在干嘛？讀大學？”

    提到這個問題，秦爭的情緒似乎不太高，他悶著嗓子回答：“沒有，他高考的時候考砸了，就沒上大學了?！?/br>
    江聲“哦”了一聲：“緊張嗎？可以理解，我的高考也算是我人生的滑鐵盧?！?/br>
    “不是這樣的?！鼻貭帗u頭，“他在最后一天考試的前一個晚上被拉入了造夢游戲。而且偏偏進入了七日循環。等他從游戲里出來再趕過去的時候，考場都已經空了?！?/br>
    世事無常。江聲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他的家長難道就沒發現他沒去考試？”

    秦爭搖頭：“他們家本來挺窮的，家長就在外地打工，本來聯系就不多。后來兄弟倆相繼進了造夢游戲，賺錢的機遇來了，家長更是分身乏術了?！?/br>
    “聽說老師倒是打了很多電話來催，只是沒人接?！鼻貭庮D了一下，“不過換個角度想，幸虧沒人把他叫醒，不然強制退出游戲的懲罰估計是他更難承受的?！?/br>
    江聲嘆氣：“他其實可以復讀再考一次。加上有造夢游戲的加持，考上他心儀的學校應該不難?！?/br>
    秦爭瞥了他一眼：“g外？算不上多心儀，他哥哥曾經待過的地方而已。而且誰能保證復讀了這一年，就能正常參加考試了？”

    江聲有些感慨。換位思考，如果是自己班的學生拼命學了三年，卻因為無法抗力而不能參加高考，并且最終和大學失之交臂，他們自己和他們的家長都該是多么的崩潰。

    他突然意識到什么的bug：“他哥哥待過是什么意思？”

    秦爭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回答：“據說是他哥哥拼命的自學，然后跳級進的g外。而且聽說他本來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只是他不想留陸時雨一個人在家里，就留在了本省讀大學?！?/br>
    “陸時雨快高考的時候，他都大三了?！鼻貭幍恼Z氣有些悶，“等他復讀一年，他哥都已經畢業了，那么陸時雨再去這個學校的意義也就沒了?！?/br>
    秦爭的瞳孔里映出這夜晚的漆黑，他說：“或許陸停云不斷跳級背后也有這造夢游戲的功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