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
回答江聲的問題的只有小一喵喵叫的小奶音,不知道它說的究竟是想還是不想。 江聲換作單手摟貓,另一只手則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兩點四十五。 而昨晚他大概是十一點半睡的。也就是說當他在造夢游戲里的時候,現實的時間并不是靜止的。但時間也不是一比一的流速,比率應該更接近于游戲里一天,外面一個小時的。 江聲打開手機刷了會兒朋友圈,看著里面照常的曬美食曬對象的動態,才有了自己回到了現實的踏實感。 然后江聲猛地想起來這時候他最該做的是看看自己的賬戶余額。 再然后,他就突然有些懂了為什么會有人前仆后繼地愿意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與系統進行一場豪賭。 雖然江聲最終得到的游戲獎勵對于那些有些人來說不值一提,但是對他自己來說卻也能抵他好幾年工資了。而換算成現實,他就像做了一個普通的噩夢一樣。 比起說是用努力換來的,更像是一覺醒來之后就被一堆錢砸中了頭。 他想,如果他以后的欲望大一些,那么最后能得到獎勵是不是也更豐厚。他嘆了口氣,最終的決定是隨遇而安。 他把手機和貓的安置好之后被蒙上被子睡了,少見的一夜無夢。結果第二天早上差點沒趕上學校的早讀時間。 而江聲最終本著家里就一只貓都養不黏人的情況,沒有給家里再添貓,但是就像他在游戲里承諾的那樣給小一在網上訂購了一長串的貓玩具和貓零食。 而目前江聲最大的疑惑是為什么他覺得學生對他的態度似乎比以往熱情了一點。 該不會變得受學生喜歡一點也在他的愿望清單之列吧。第一次意識到還能有這個可能性的江聲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我可能并不了解自己.jpg 但是這個猜想很快就被現實否定了:當他再次站在教導主任辦公室的時候,他才突然想起來上個周四周五學校月考了。 而今天要出成績了。并且不出意外的話他的班級又是一路飄紅,在年紀里穩穩地充當基座。他在無聲地嫌棄著在空中飛行的唾沫星子想,到底什么時候他才能翻身把歌唱。 之后的幾天,江聲帶的班級都彌漫著一種誤以為暴風雨要來之前的寧靜。而暴風雨本人并沒有打算罵他們。 江聲在周五臨近放學的時候給這次的月考作了個總結:“這次月考什么情況你們自己也知道了,學校會安排家長會,你們自己回去反省就行了?!?/br> 江聲頓了一下,補充:“但是我們自己班單獨的家長會就不開了。畢竟我比你們還怕你們的家長?!苯暤脑捓飵е┐蛉?,有些同學忍不住笑出聲。 “然后下次再考試就是期中考了。我不想說什么你們考的好與不好都與我無關,畢竟你們如果真的最后能考好點的話我還是能有點面子?!?/br> “但是有一句話我還是得再強調一遍:成績最終還是屬于你們自己的。未來也是。你們要做到對自己問心無愧?!苯暤恼Z氣嚴肅了一點。 “所以相應的,你們沒必要給我、也沒必要給學校一個交代。你們自己只要確認你們的未來不會后悔就夠了?!边@已經是江聲能想到的最中立的勸告。 底下有些沉默,沒有人抬頭看他。江聲想,或許又有人在心里罵他呢吧,但是這些已經是他在努力維持和諧的師生關系之外必須要說清楚的話了。 “放學吧?!苯晣@氣,自己走了,沒有管教室不斷傳出來的歡呼聲。 江聲其實不太懂究竟怎樣的教育方式對那些孩子來說才是最好的。他也還在路上。 但江聲一直很贊同東野圭吾寫在《惡意》里的一句話: “老師和學生的關系是建立在一份錯覺上。老師錯以為自己可以教學生什么,而學生錯以為能從老師那里學到什么。重要的是,維持這份錯覺對雙方而言都是件幸福的事。因為看清了真相,反而一點好處都沒有。我們在做的事,不過是教育的扮家家而已?!?/br> 江聲回頭看著那些還在走廊上亂跑,在教室里大笑的學生想:或許這樣也挺好的。誰也不會去過度干預誰,大家都在自己選擇的軌道上平穩前進。 而他的這個想法在當晚得到了更深刻的印證。 江聲回到家,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沒有預兆地再次進入了造夢游戲。這次也同樣是在一個陌生房間里醒來,只不過這次的房間似乎和他本人的意志沒什么關系。 臥室的墻上貼滿了某個籃球運動員的海報,鞋架上也滿滿當當地擺著某名牌的各款運動鞋。書桌上的書包里除了語文書之外什么也沒有。 江聲看著鏡子里那張陌生的臉,知道這大概就是陸衍說的扮演模式了。他迅速給這個角色找好了定位:熱愛籃球的學渣。 他注意到了地上有一張卡片??ㄆ蠈懼航巧缪?。他不知道這張道具卡有什么用,但是他能在上個游戲結束后得到一張卡片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而他目前還處于對現狀一無所知的地步,不得不決定先走出房間再說。 他剛邁出房門,就有一個女人迎上來,往他手里塞了飯團和牛奶,她說:“漾漾,拿著車上吃,快,快坐上你爸的車走?!?/br> 然后江聲就被她推出了大門。江聲看著門后面她逐漸看不真切的面容,意識到了那或許是他看著過分年輕的mama。 江聲剛下了小區樓,就看到有一個男人已經在門口等著了,面容和他現在占據的這個身體有幾分相像。他猜想這個應該就是他在這個世界的爸爸。 但是意外地,那個男人對江聲表現地并不熱絡,看見他下樓了,皺著眉微微一點頭就率先坐進駕駛座了。 江聲在后排坐下,啃著飯團的時候偷偷看了一眼書包里語文書扉頁上寫的名字。挺張揚的兩個字:徐漾。 江聲突然在思考,系統這是真不知道他的名字還是故意在替他掩藏真實姓名。但是還沒等江聲想出個所以然來,車就已經開到了學校。 江聲把車門拉開就往外走。在他短暫思考要不要和他爸爸說聲再見的瞬間,他已經開車揚長而去了。手機里的簡訊提示音響了一聲,上面寫著:“放學別亂走,我來接你”。 來自一個沒有署名的已存號碼。江聲即使再遲鈍也意識到他們之間的關系并不好,甚至是可能正處于冷戰狀態。至于什么原因,或許也是他在這個游戲探求的內容之一。 江聲沒再分出心思去想這件事,轉身往校門口走。等他按著自己課本上寫的找到了高三十四班的教室,已經快到早自習開始的時間了。 江聲在教室里找他的位置,而周圍的人卻對他找不到自己位置的行為視而不見。久違的系統廣播響起,“歡迎各位玩家來到本次游戲:少年游。請各位玩家現在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br> 在系統催促的倒計時倒數到三的時候,江聲才終于成功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于是系統停止了它的倒數,接著介紹游戲規則:“本次游戲的任務就是在這個世界里平安度過七天。而成功完成隱藏任務的玩家可以提前離開?!?/br> “祝各位好運?!?/br> 教室里的多數人似乎都聽不到廣播,而聽得到的那些大概都是玩家。 有些人罵罵咧咧,也有些人一臉驚恐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有特別鎮定的,但是在一堆奮筆疾書里的人里面,那些停著的筆尖已經暴露了他們的身份。 江聲掃視了一圈教室,發現這次的玩家或許比上次還多。就在他打算認真數一下的時候,就聽見身后傳來了答案:“十四個?!?/br> 江聲回過頭來看他,向他伸出手來:“徐漾?!?/br> “江川?!彼斐鍪謥砦丈狭私暤氖?。 江聲在心里說了一聲果然,然后眼珠子轉了一下,問他:“陸衍呢?沒在這個游戲里?” 江川讓他往講臺邊上看,陸衍正坐在那兒咔吱咔吱地吃薯片。 江聲感慨了一句:“他還真是心大啊。隨時隨地不是困就是吃的?!苯]接話,只問他這一局有沒有領到道具卡。 江聲點頭,沒什么避諱地把卡片掏出來給他看。江川看了一眼,沒說話。 “怎么?這個道具卡沒用?”江聲問。 江川:“有用。而且在這種本身就是角色扮演的游戲里,應該可以幫助你獲得關鍵線索?!?/br> “哦。那還挺好的?!苯朁c點頭,“我看你那反應還以為自己拿到了什么一言難盡的道具卡?!?/br> 江川沒說的是:可是關鍵線索總是和危險相伴。如果可以的話,我不希望你去冒險找什么線索,保護好自己就足夠了。 很快,這個班的班主任就來了。進教室的第一件事是陰陽怪氣地吐槽這個教室怎么一股怪味,肯定又是哪個學生在教室里吃垃圾食品了。 陸衍聽了,把沾著薯片調料的手指頭在紙上用力地揩了幾下。 然后他們就看著她扭著她的水桶腰,走到教室前面的白板前把班里這次模擬考的成績單用吸鐵石黏上了。 又扭著水桶腰回來,兀自在陸衍的筆盒里抽了支紅筆在那張成績單上圈出了幾個人的名字。然后用完之后又把筆甩回他的桌上,有些陰陽怪氣地說:“這筆可夠難用的?!?/br> 然后她又尖著嗓子,點了幾個人的名字,叫他們去教室外面談話。期間不斷有侮辱性的話語透過半開的窗戶傳入江聲的耳朵。 江聲已經被她這番猛如虎的cao作弄的有些服了。他擅自把桌子往后拖了,并在江川的桌子邊上,說:“我突然希望我耳背?!?/br> 江川擰著眉欲言又止,估計是怕江聲的這個舉動會觸發什么死亡條件。但是又舍不得這不過幾個拳頭的距離,最后也就隨他去了。 江聲小聲地和他咬耳朵:“你說,不會這個游戲的任務就是聽這個女人嗶嗶一周吧?”江川搖頭:“肯定不止這么簡單?!?/br> 他透過窗戶去看門外的女人:“但是她肯定是個關鍵npc,甚至可能就是動手殺人的boss?!?/br> 江聲點頭,他看著這整教室的鵪鶉就料到了這個班主任估計不是好惹的。 下課鈴聲打響,那個女人把幾個學生趕鴨似的趕回教室,自己邁著大步走了。教室里原本還安安分分坐著的人們立馬沖到那塊白板前,搶著看自己的排名。 江川看他,說:“走,我們也去看看?!苯曁裘?,問:“我們也有成績?” 江川抿唇:“我們既然是學生,那么上面肯定就有我們的成績?!彼D了一下,“而且或許成績的倒敘就是死亡的順序?!?/br> 江聲不置可否,心里想著這個設定也太舊了吧。但是一想到上次的狼人殺,突然也覺得合情合理了。 只是布告欄前擠著的人太多,把那塊地方圍得水泄不通。江聲仗著身高優勢都沒辦法看見這里三層外三層的白板上貼著的那張東西上到底寫著什么字。 一個女孩從包圍圈里擠出來,正對著江聲,眼眶立馬就紅了。她說:“徐漾。我又考差了?!?/br> 江聲看著她的表情感到有些頭疼,猝不及防又有些語塞,最后只能象征性地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強扯出一個笑容,有些局促地說:“徐漾,我能和你去外面聊一會兒嗎?反正下節課自修,她不會來的?!苯暡滤炖锏乃傅氖撬麄兊陌嘀魅?。 江聲在心里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對江川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待會兒替自己看看排名,然后跟著那個女孩出去了。 外面的太陽曬的江聲有些熱,而站在他旁邊的女孩卻突然地打了個激靈。 她說:“那天考完試的時候我打電話給我mama,她說她忙著招呼客人,讓我隔天再打回去??墒沁@話我已經聽她說過太多次了?!彼难劬τ行┘t。 多么逼真的npc啊。他看著她的臉想。逼真地讓人慶幸辛虧她只是一個npc。 她說:“徐漾。你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在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