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嚴文博聞言,無奈地斜了笑得開懷的童年玩伴一眼,嘆了一口氣,聲音漸低,“我們都已經長大了,你說我變了,你又何嘗沒變呢。曾經肆無忌憚的年紀一去不復返,現在我們唯有遵循成人世界的規則才能獲得其他人的認同?!?/br> 不再是可以手牽手一起調皮搗蛋,可以邊過家家邊大聲昭告天下他是泥娃娃的爸爸,她是泥娃娃的mama,可以做錯事互相袒護的童年摯友。 時光流逝,最大的悲哀就是一切終成過去,而他們,卻是只能向前看。 她有了男友,他也承擔起其他的責任。 告訴孫小柏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掙糖、換玩具,他才能成為男子漢,不再受縛于大人的規矩,只是因為他偶然間發現孫小蝶為了省錢給弟弟買零食買玩具,連一件最喜歡的連衣裙都舍不得買,笑容燦爛地說著自己不適合穿裙子,眼中的艷羨卻騙不了他。 孫小柏吃的用的,大部分都是孫小蝶張羅的,對于小十歲的弟弟,她比父親對他還要疼,還要寵。 她們的母親因為生孫小柏時難產去世,孫小蝶心疼弟弟從來沒有享受過母愛,所以要把母親的那份疼愛一并灌注到他身上。 皮膚微褐,濃眉大眼,笑起來就露出標準的八顆小白牙的孫小蝶,嚴格意義上算不上第一眼美女,但越看越耐看,人們慢慢都會被她內里的靈魂吸引,進而深深喜歡上這個開朗活潑的姑娘,這也是她周身圍繞著許多朋友的原因吧。 耀眼的人格魅力,讓人無法抗拒。 嚴文博松開拉著孫小蝶手腕的手,把牙膏揣進褲子口袋,撂下一句感慨,假裝云淡風輕地邁開大長腿上樓。 海風般清爽的味道撤離,孫小蝶奇怪地望著他筆挺的背影,不解地撓撓頭,“不就是逗逗他嘛,說一堆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干嘛?顯擺你的文學造詣么?我也是有高中文憑的好不?!?/br> 她暗自嘀咕幾句,然后抬頭對著嚴文博的背影喊了一句:“喂,你別走啊,記得把用剩的牙膏皮給小柏留著!” 嚴文博的腳步一頓,下一秒好像生氣一樣氣勢磅礴地大步跨上臺階,自始至終沒再回頭看孫小蝶一眼。 范晴雪反倒像是看穿了什么,捂著小嘴一個勁兒的笑,孫小蝶依舊不明所以的撇著嘴沖嚴文博離開的方向糾結牙膏皮的所有權。 * “兒子一死,孫子孫女又不管我們,讓我們老兩口子以后怎么活啊,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算了!” 范晴雪下班剛走進樓道,就聽到一個老太太撒潑打滾的嚎哭聲,不明就里地繼續向上,到了拐角處看見一大群人擠在自家門口指指點點,才后知后覺的發現是她家鬧出的動靜。 “我不管,別的我可以不要,國峰的撫恤金必須給我們!我們老兩口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才享了幾年福就白發人送黑發人,他的撫恤金就當是他給我們的養老錢了,這錢誰都別惦記!” 屋里不停傳來老太太扯著嗓子的假哭和蠻不講理的討債聲。 這是誰???難不成是書里提到的原主的極品爺爺奶奶? 范晴雪摩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要打臉極品的模樣走進人群中。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出場了……男主又默默離場了,哈哈哈,不知道小天使們有沒有失望呀? 預收文《圍觀仙界微博》求收藏 。感謝在20200303 10:56:58~20200304 10:54:47期間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說和奶茶 10瓶;田曼 2瓶;男男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十九章 張桂芝十幾歲嫁給范晉良, 為他生了三兒一女,那時候條件十分艱苦, 兩人為了養大孩子受了不少罪,甚至坐月子時張桂芝還要下地干活,是不是赤腳泡在冷水里澆地。 別人歇晌,她抓緊時間替人洗衣服做活賺取微不足道的零花錢, 早早落下一身病。 范晉良是木匠,經常晝夜不休地給東家干活, 因為太過勞累,一次走神不小心削掉了兩根手指。 大約是過夠了苦日子, 三個兒子長大各自娶媳婦后,他們雙手一撤, 什么活都不管了,只管伸手跟幾個兒子要錢花。 開始時,吃喝花銷, 三個兒子平攤, 光是這樣,兒子們為了孝順父母自然什么也不說。但是自從范國峰成了市里機械廠的正式工, 這種平衡就被打破了。 那時候農民一年下來平均收入僅三四十塊錢, 范國峰一個月工資加上各種補貼能達到二十元左右, 后來娶了人人羨慕的售貨員當媳婦, 夫妻二人一個人的收入就跟他們一年的收入持平。 張桂芝和范晉良不再盯著老二和老三要錢要糧,而且轉移視線專門搜刮老大一家子。隔三差五就來市里索要生活費。 范國峰和蔣書蘭每次都是掏錢掏票,再好吃好喝地伺候二老。 按照二老的說法, 二弟和小弟在農村出人出力伺候老人,身為大哥的范國峰既然不能在他們身邊盡孝,那便出錢出票好了,很公平??偛荒芩谑欣锵砀?,把父母扔在農村受罪而他什么也不管吧,可沒這等好事。 范國峰和蔣書蘭商量過后,一致同意每個月給張桂芝和范晉良七塊錢生活費加兩張工業票。 糧票不能給,他們自己的糧食尚且不夠吃,再說農村糧食比城里稍微寬裕點,張桂芝和范晉良想了想同意了。 后來范國峰長工資,他的父母鬧過幾次要加生活費,被他沉著臉拒絕了,因為他自己家連著生了兩個兒子,需要的花銷太大,負擔不起過多的生養費。 張桂芝和范晉良因為這件事四處宣傳大兒子大兒媳婦不孝順,差點弄臭了兩人的名聲。 鬧了幾次,見范國峰態度堅決,二老也就不了了之了。他們不趕真的惹急了大兒子,免得一分錢都撈不著。 憑借從大兒子那得到的生活費和工業票,二老成功成為村里最富裕的、被其他人嫉妒得眼紅的老夫妻。光大兒子一年給的錢就比人家農戶辛苦一年掙得多上不少。 老家的兩個兒子和兒媳婦對他們更加上心,伺候的也更加精心,特別是小兒媳婦,嘴巴跟抹了蜜一樣,天天把他們哄得心花怒放。 有錢在手,大權在握,二老使喚起兒子兒媳婦來越發理直氣壯,腰板邦邦硬。 經濟欲望被老大一家滿足,擺譜和控權的欲望在老二、老三家得以釋放,張桂芝和范晉良的小日子過的美滋滋的。 他們整日不上工,只四處溜溜達達,看著村里同齡的老人還在餓著肚子為兒女們拼命干活,一個個憔悴瘦弱、滿臉溝壑的模樣,得意地嘲諷幾句,然后瀟灑離開。 后來,老兩口掏錢給家里翻蓋五間青磚大瓦房,在村里一時風頭無兩。 當然,錢基本都是范國峰兩口子省吃儉用攢下的,被張桂芝和范晉良心安理得地“借”走了,十幾年了他們完全不提還錢的事,也沒打算還。 在他們心里,花兒子的錢就是應該的,談什么還錢,生恩養恩大過天。如果范國峰不給他們花錢養老,當初何必生他,直接溺死得了。 兒子養老子,天經地義。 老子花兒子錢,也是天經地義。 要是張桂芝和范晉良對三個兒子一視同仁還好,可是他們的心偏到了咯吱窩里。 對范國峰需索無度,對范國茂和范國棟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僅一分錢生活費不要,還倒貼錢給兩個兒子的孩子們買零食買玩具,范衛東、范衛華和范晴雪從小到大沒感受過爺爺奶奶的丁點關愛,更別說收到他們送的玩具和吃的了。 他呢簡直是趴在范國峰一家身上吸血的血吸蟲。 “奶奶,您別吵了,我們又沒說不給您和爺爺養老,至于父親的撫恤金,這不是還沒發下來嗎?您再鬧幾次也是沒有?!焙卧娐p聲勸慰。 范衛東頭疼地揉揉太陽xue,鋒利的眉尾隨著他的動作移動,平添幾分黯然。 在父母的葬禮上,他們已經大鬧過一次,弄得場面很糟糕。 說不怨恨他們是不可能的。 這么多年,孝順的父母對他們幾乎是掏心掏肺的好,要錢給錢,缺票掏票。 有次母親想置辦一身新衣服,才湊夠布票,在奶奶表示想穿新衣服后二話不說就把布票送給了她,自己則穿著舊衣服縫縫補補著勉強過了一年。 爺爺喜歡抽煙,尤其喜歡遼北煙葉的嗆辣味道,父親有次到那附近運貨,忙完公事,又撐著兩天兩夜每合的眼睛,開了三個小時車替爺爺到處收煙葉。 父親母親沒有一星半點對不起他們,可是最后換來了什么?為什么他們為了一點撫恤金就要大鬧葬禮現場呢。 范衛東只想安靜地送父母最后一程,這么一點小小的愿望被爺爺奶奶無情地打破,變成遙不可及的奢望。 那天天空陰暗低沉,雷聲轟鳴,像是暴雨將至。兀然騰起的大風帶起了街道兩側的泥土灰塵,吹得人抱頭捂臉,根本睜不開眼睛。 范衛東至今記得范衛華當時的表情,一貫明亮的眼睛生起兩簇火焰,眉頭皺的死死的,氣息低沉,仿佛黑云壓境,山崩欲摧,儼然下一刻就要暴起傷人。 伸手重重抓住范衛華肌rou卉張的手臂,范衛東隱忍著默默沖他搖了搖頭。 范衛華將牙齒咬的“咯咯吱吱”直響,眼神兇狠,像要擇人而噬的狼崽子,但當他觸及范衛東壓抑到極點的目光后,下一秒,大腦慢慢清明起來:他們是自己這具軀殼的爺爺奶奶,不是仇敵。 抬起右手貼在范衛東手上,手指用力收緊,然后驟然松開,他嘴角牽強地扯出一絲苦笑,低頭沉默不語。 發現兄弟二人之間沉寂的悲傷氛圍,何詩曼不得不推著兩人去繼續完成葬禮,自己則拖著疲憊的身子周旋在兩個自私冷血的老人中間,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終于在她精疲力竭之前說服了他們不再發難。 豆大的雨滴突然撕開天幕傾倒而下,砸在臉上有種冰冷刺骨的痛楚。 比起范衛華的意難平,范衛東看向張桂芝和范晉良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兩個不想干的陌生人。 張桂芝和范晉良雖然常年在農村生活,但優渥的生活讓他們養出一身迥異于其他村戶的白皮膚,皺紋也比同齡人少很多,加上穿著講究,走在大街上,所有人都會認為他們來自大城市而非偏僻的小山村。 歸根結底,是大兒子范國峰“寵”出來的。 乍聞大兒子出事死了后,老兩口也悲傷過一瞬,但緊襲而來的恐慌填滿腦海,直接把悲傷擠走。 他們心里清楚,如今美好的生活都是靠著大兒子的孝順堆砌出來的,沒有大兒子和大兒媳婦給予的錢和好東西,他們在家里什么都不是。 二兒子家和小兒子家愿意捧著他們,不過是看中他們手上源源不斷的錢和物,一旦這些消失,肯定會棄他們如敝履。 在那之后,不僅要拼命辛苦地勞動從兩個兒媳婦手里討要不足以飽腹的野菜糊糊,還要承受同村人無休止的嘲諷和譏笑,想想就覺得恐怖。 為防止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到來,他們在聽說什么“因公殉職”的人員,國家和工作單位會給家屬發放撫恤金,大兒子有470元,大兒媳婦有405元后便開始一而再再而三地討要撫恤金。 擔心要的太多,大兒子的子女們狗急跳墻,老兩口商量過后,就只索要大兒子的撫恤金,大兒媳婦的留給她的孩子們。 470元加上以前攢下的幾百元,勉強湊夠1000元,安度晚年完全沒問題。 老兩口小算盤撥的啪啪響。 范晴雪在人群中靜靜地看著張桂芝和范晉良眼中不加掩飾的小算計,柳眉輕蹙。 昨天何詩曼和她閑聊時提起過她們爺爺奶奶做的一些事,真是讓人氣憤。 一雙白皙得過分的手慢條斯理地把襯衫袖口往上打了兩折挽起一點,露出酥軟玉滑的皓腕。 “我跟我孫子說話,你個外人插什么嘴,這是范家,哪兒有你說話的份?”張桂芝白了何詩曼一眼,不客氣地推了她一把。 何詩曼沒想到張桂芝會粗俗地直接動手,她不小心被推了一個趔趄,后腰差點撞到桌角,要不是范衛東手疾眼快地摟住她,后果不堪設想。 回頭沖范衛東安撫一笑,何詩曼穩住瘦小的身軀后,向前一步離開他的懷抱,示意自己無礙。 可她微微泛紅的眼角卻騙不了日夜相伴的愛人。 范衛東冷肅著一張臉,不容拒絕地扶著何詩曼骨感十足的手臂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她現在肚子里懷著他們的寶寶,大夫說她胎象不穩,身子又虧的厲害,要是再繼續天天吐下去,很可能會因為嚴重的營養不良而流產,她的身體也會垮掉。 握著何詩曼只剩一把骨頭的手腕,范衛東心里難受的厲害。 如果張桂芝動手讓何詩曼出一點意外,他想他一輩子都不也會原諒她。 “奶奶,我敬你是長輩,可你也別太過分,詩曼是我的妻子,她說的話就代表我的意思。依我看,這個家里最沒有話語權的是你和爺爺?!?/br> 范衛東出言維護何詩曼,態度強硬。 聽到他的話,張桂芝氣的捂住胸口,聲音尖銳:“范衛東你個小兔崽子,敢跟奶奶這么說話,翅膀硬了是不是?我今天就替你死去的爹媽好好教訓教訓你,讓你知道什么叫‘尊老’!” 說著,她細長的眼睛亂瞟,試圖尋找趁手的武器。 發現櫥柜上的牡丹花瓷瓶里插著兩個毛色鮮艷的雞毛撣子,張桂芝眼睛一亮,短腿兩個蹬躥間來到櫥柜邊,踮起腳尖,身手敏捷地掏出一個雞毛撣子,作勢欲打范衛東。 范衛東擋在何詩曼身前,不躲不避,雙手張開護住身后受不得刺激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