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跟你走?！鞭⑾愦藭r最盼望的便是回仉山，不再受這份兒折磨。

    “你們帶上我?！钡渚艘痪?。

    怎料三人走到山門口，卻被蓮洲尊姥設的經文結界攔下來了。長君連番催動術法，皆不可撼動。想來這結界是他們來時便設下的，修行不滿半年，無可解開。

    “何事喧嘩?！?/br>
    長君目帶煩亂地回首，見來人正是鶊娘。

    鶊娘眉心一蹙，問道：“三位怎么擅自離開霧境？”

    長君握緊了斬霜劍，眼眸望著寒月：“我不留在這兒了，什么《瓣錦令》，也不修了?！?/br>
    鶊娘聽他語氣生硬，如遭斥責，心中不虞：“三位請回罷。這是尊姥設的結界，沒有尊姥的令，便是獅王陛下來了，也破不開?！?/br>
    蔻香惱道：“我且問你，這是什么道理？敢是我們三個犯了錯，來這兒受牢獄之苦的？”

    典君拂了拂她鵝黃的錦袖，低聲勸道：“族姐，慎言?！?/br>
    他想，這結界并不是鶊娘姑娘設的。族姐又何必對她出言不善。

    長君握著斬霜劍的右手驀然一抬，他望了望蔻香，又含著冷笑望了望鶊娘，拂袖離去：“好，既如此，我去尋蓮洲尊姥?！?/br>
    彼時清冷的月華照在蓮花上，又輝映入山洞，留下滿洞銀光。蓮洲尊姥穿一襲棗紅長袍，雪白的發髻上墜下銀灰色輕紗，直垂至足踝。衣衫環佩皆帶著向佛之人的靈動飄逸。

    每一夜，尊姥都要親自點燃九十九盞明燈，供奉在佛經前。

    “長君拜見尊姥?！彼沓謩π辛艘欢Y。

    最是隔輩之親，尊姥卻并不曾對長君顯出幾分熱絡。她淡淡道：“何事？”

    “母后要將鶊娘姑娘賜給我，是不是？”長君也無心寒暄，直接開門見山，“我沒有那個福氣。消受不得她?！?/br>
    尊姥將插在玉凈瓶里的白菡萏握在掌心，指尖輕撫花瓣：“你終究還是年輕。錯過了這么一個命定之人，往后是要悔恨的?！?/br>
    長君朗聲道：“長君命定之人，唯有龍族初九?！?/br>
    字字斬釘截鐵。

    聞言，尊姥心中微有不歡。他既對原本的妻子情根深種，那鶊娘嫁過去，自然不得偏愛。

    “要你娶鶊娘，并不意味著要你放棄家中坤澤?！弊鹄丫従忛_口，“老身知道，你嫌鶊娘是中庸之身……”

    “她是什么我都嫌?！遍L君劍眉冷蹙，“還請外祖母為鶊娘姑娘著想，我這個人，性情不好，也沒什么風度，整日只知道釀酒喝酒。跟了我，豈不是斷送她一輩子?！?/br>
    尊姥哭笑不得。萬萬想不到長君說出這么一席話來。

    “娶不娶鶊娘，不是正經事?！弊鹄延謱纵蛰滩寤厝?，行云流水敘道，“正經的是，你來這兒，跟著老朽練功，便不可半途而廢。說了半年，少一日也不成。你可省得？”

    長君暗想，少不得為了外祖母的顏面，在這兒留半年。他從前也是這番打算。半年之后，再見初九也不遲。

    “長君省得?！?/br>
    “回去罷?！弊鹄演p揚下頦。幾縷霜絲落下來，拂在皺裂的耄老之面上。

    半年里日日相見，興許鶊娘的好處，長君便看見了。不怕他一時抗拒。

    長君去見蓮洲尊姥之后，蔻香與典君二人也不便在結界處守著，二人邊走邊敘，往后山走去。

    “這才過了多久？我的天，怎么這么慢?！?/br>
    “族姐，過了一個月。不，還不到一個月?！?/br>
    “這是什么人間疾苦?！鞭⑾闾ыx影朦朧的月，滿心嘆息。

    “你忍一忍?！钡渚浡晞竦?，“說到底，我們三個在一塊兒呢。走，回去吃魚?！?/br>
    蔻香思忖片刻，心中蕩出鶊娘的面孔。遠山眉，瀲滟眸，鳳紋鈿。古傳鳳族中人，無論男女，皆姿貌昳麗，顧盼生姿。

    “典君?！?/br>
    典君側目，薄唇淡抿：“如何？”

    “你覺得，這個鶊娘姑娘，怎么樣??？”

    “容色頗盛，然心性不通透?！钡渚尖馄?，緩緩開口。

    “緣何這么說？你不喜歡她？”蔻香惑道。

    “非也。我不是不喜歡她，我是憐憫她?！钡渚偷蛧@息一聲，遙望著遠處連綿的群山黛影，“她傾慕族兄，你我皆知。然則這傾慕里，可有幾分真心？她不得不傾慕族兄。我想，鶊娘姑娘是驕傲之人，可族兄已娶妻室，乃是顯赫龍族的二公子。她只有枉屈自己，身為妾室?！?/br>
    “她有什么可憐憫的？她又不是我嫂嫂那樣，身不由己的坤澤?！鞭⑾沩樦难哉Z想下去，“既然要枉屈為妾，何不另配旁人，舍了族兄?！?/br>
    “她別無選擇?！钡渚质且宦曕皣@，“若要為鳳族復族，只得如此?！?/br>
    遠方的黛影中掠過一只鳥雀的影子，留下幾聲哀啼。萬重山闕，并無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