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的靜默之后，因陀羅用一種疲憊的聲音低聲說：“他是不該存在的……”

    是的，這個孩子不該存在。這的的確確是因陀羅此刻的想法。他完全是一場醉酒的意外，不在計劃之中，沒有人期盼他，甚至誕生他的雙親還有著最直接的血緣關系，并且毫無越過親情的情感，這孩子若是出生了，都不用想只會是悲劇。

    最好的解決方法當然是直接解決掉他，這樣所有后續可能的麻煩就都不存在了。

    因陀羅的理智給出了他此刻最好的選擇，但是他無法把這相當于判人死刑的話說出口。按在小腹的手攥緊，查克拉卻沒有收回，那里微弱的律動仍然在不斷傳來，不斷提醒他，這不是什么可以隨便丟棄的物件，而是一個幼小的生命，一個……和他血脈相連的孩子。

    他做不到只是為了避免一些麻煩，就剝奪這個孩子生的權利。

    “但是……我本也不想娶妻，留下他也不是不行?！弊罱K因陀羅閉起眼睛，做了最后的決定。反正他從沒有想過妻子或者孩子的事情，他不覺得這世間哪個女人有能力讓他另眼相看，更何況是為他生下后代，既然如此，由他來誕生自己的繼承人，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父親，您能否答應我，無論如何不能告訴阿修羅這件事？”

    羽衣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墻壁，他當然能不說，反正阿修羅已經全知道了，不過他還是點點頭答應下來，權當是安撫因陀羅了，只是又追問了一句：“這么做的原因呢？”

    因陀羅睜開了眼睛，卻沒有看羽衣，而是對著天花板發呆，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回答：“因為阿修羅他無法承擔后果。我是他的血親，我還是個男人，和他有了孩子的事情若是被外人知曉，會招來多少非議和譴責？那樣的壓力他承受不了?！?/br>
    “而且……他亦沒有做好成為父親的準備?！?/br>
    自己都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如何能做好一個父親？因陀羅對阿修羅寵歸寵，卻不是盲目的寵，可對他的心性還是非常了解的，十九歲的人了卻無憂無慮的像個大孩子，無心于權力，亦對責任懵懂。之前他覺得無所謂，反正忍宗的責任有他來扛，阿修羅只要一直開心快樂下去就行了，可若是涉及到了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那么因陀羅就不會再放任這點，阿修羅擔不起這樣的責任，那么不如讓他一開始就不知道這件事。

    “既然你考慮得很清楚了，那么為父尊重你的決定?！庇鹨曼c點頭算是接受了因陀羅的做法，他也不再提起阿修羅，看因陀羅已經快撐不住了，就決定結束這次談話，“今天到此為止吧，因陀羅你好好地休息，待度過了穩定期，你的身體好轉，為父再詳細和你說明要如何生下這個孩子，以及安排別的事情?！?/br>
    “多謝父親大人?！币蛲恿_簡短地道了謝，目送羽衣離開便放松身體軟倒進被褥里，體內環境的改變導致他確實難過得不行，剛才的談話和思考已經耗光了他的精力。

    出門的羽衣沒有去隔壁拆穿羽村和阿修羅，徑自到書房去了，他還得就陰陽遁和那個孩子成長中可能的狀況做個整理，讓他和因陀羅一個教一個學不現實，寫好了他講個核心重點，剩下讓他回去自己慢慢看比較好。

    在另一個房間，由羽村全程提供了偷聽服務，把羽衣和因陀羅的對話聽了全套的阿修羅臉色十分的糟糕，羽村看著他在那里掙扎糾結，也不理他，就坐在那任由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等了好一會兒，隔壁的因陀羅都再次睡著了，阿修羅身上的低氣壓也加重到了似乎沒法再嚴重的程度，羽村才淡淡地開了口：“阿修羅，因陀羅的話你都聽到了，那么你想怎么做？”

    阿修羅沒有出聲，就坐在那低著頭咬著嘴唇。他不是不能理解因陀羅的做法，可他還是難過，想不出緣由的難過。因陀羅說他承擔不起后果，他不知道他行不行，因為他從沒想過，也沒見過類似的場景，至于后面說他做不好一個父親，他卻是完全的認了。

    可是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被因陀羅排斥的感覺，一點也不喜歡。

    就在這時，羽村淡然的聲音響起，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他頭頂，讓他瞬間清醒萬分。

    “你若連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沒有任何獲得它的可能?！?/br>
    他想要什么……他其實一直很清楚啊。只是根本不敢去想，因為他知道他不配。

    轉過頭看著空白的墻壁，阿修羅知道因陀羅就在那后面，衰弱地躺在床上，臉色非常糟糕，都是被他的孩子折騰的。

    他的孩子……和因陀羅的孩子……

    閉起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阿修羅知道，他再也沒有猶豫和遲疑的時間了，若是錯過了這一次，他一輩子也不會再有能擁有因陀羅和他們的孩子的機會，而他可以想見的，會后悔一生。

    “叔父，請您教我！”阿修羅恭恭敬敬地伏身叩首，他相信若是羽村不想幫他就不會和他廢這么多話，既然如此，既然他自己不知道要如何做，那么就向他求助吧。

    還不是完全沒救。羽村稍微地給阿修羅拉高了一些評分，對他說：“大筒木家的人，從來也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只做我們認為對，想去做的事?！?/br>
    “若你有心，明天來書房找我。至于今天……去看著因陀羅吧，他晚上若是醒過來，多少勸他吃點東西，不然等不到穩定期過去，他就會撐不住的?！?/br>
    “是！”阿修羅一瞬間驚喜得連聲音都高了幾度，可很快就又重新擔心起了因陀羅，他聽得出來因陀羅這段時間會非常難熬，想想他喝個水都嘔吐不止的狀況，他有些猶豫地求助羽村，“那……我應該為哥哥準備些什么食物才好？”

    “粥之類軟一些清淡些的食物，可以試試備點酸味的果子?！庇鸫咫S口答道，接著就讓阿修羅走了，他自己則來到書房。

    書房里，羽衣正在一邊思索著一邊書寫，羽村湊到他身邊看了一眼內容，就另取了紙筆幫他一起做整理。

    整理的途中，羽村忽然開口問：“兄長，之前你是不是說，想用神樹那幾條斷枝作為那兩個孩子的試煉？”

    “對，但因陀羅這個樣子已經沒辦法去了。你想帶阿修羅去？”

    “我想兩個地方都去。畢竟拖太久對那些人也不好，在神樹沒有恢復更多的力量前，徹底結束它吧?！?/br>
    “那么我之后就把地圖畫給你?！?/br>
    之后書房里便再沒有說話聲了。

    ☆、6

    因陀羅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他的狀況比起白日里好了很多，至少頭不怎么暈了，但依然覺得全身乏力，胃里空蕩蕩的難受得很。

    按了按疼得發緊的胃部，因陀羅覺得他應該去找點吃的東西，兩天沒吃沒喝，還被身體反應折騰得精疲力盡，再不補充些體力，他明天還能不能起得來床都是兩說。

    緩了緩神，因陀羅坐起身來，到這時他才分出些注意力給外界，雖然已經明顯入夜了，但他的房間里并不黑，桌上點著燈，外面套著燈罩讓光線不那么明亮。

    阿修羅就坐在桌旁，手撐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聽到因陀羅這邊的動靜，他立刻抬起頭來，見因陀羅醒了便湊上來輕聲問道：“哥哥？你好些了嗎？”

    被注視的因陀羅微微移開視線，阿修羅看到他原本隨意放著的手輕輕覆上小腹，看起來像是無意識的行為，心里瞬間有些堵。

    默默地在內心里嘆氣，阿修羅強迫自己把落在因陀羅小腹的視線的移開，他現在不能表露出任何知情的跡象，在他沒有確認自己能為那個孩子負起責任，為他們之間的關系承擔一切后果之前，他什么都不能說，什么都不能做，否則對因陀羅對他們的孩子都不是好事。

    “哥哥，你想吃點什么嗎？這兩天你都沒吃過東西?！卑⑿蘖_轉移開話題，不再去想孩子的事。

    “嗯?！币蛲恿_淡淡地應了一聲。

    阿修羅立刻就轉身去取食物。吃的都是現成的，老早就備好了在桌上放著，有白粥和一點水果，粥用火屬性的查克拉溫著，不用擔心涼掉，這手筆當然不是阿修羅的，是羽村隨手給他附上的，說不上是結界還是什么，總之確實非常實用。

    阿修羅給因陀羅盛了一碗粥，將碗和勺子一起遞給他。只是因陀羅雖然明白他需要補充體力，可粥只吃了小半碗他就實在咽不下去了，惡心反胃的感覺不斷上涌，他按住胸口，強行把這感覺壓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只是這一折騰他徹底沒了胃口，胃里有了東西不像剛才那么難受，他索性就把剩下的放在了一邊不準備再吃了。

    阿修羅全程在旁邊看著，因陀羅就吃了那么一點他還是很擔心的，只是見他難受的模樣就沒有繼續勸，想了想，他拿起被因陀羅忽視掉的裝水果的碗遞到他面前。

    “哥哥，不想吃的話，就試試這個吧?！?/br>
    碗里是幾枚浸泡在糖水里的腌制梅果，是阿修羅下午特地跑去找他的好友幫他去討來的，忍宗東邊有一戶人家的女人正好也懷了孩子，前幾天閑聊的時候他聽太藏說，那個婦人自懷孕以來就特別喜歡吃一種酸到可怕程度的酸梅。在羽村讓阿修羅去準備些酸味的果子時，他就想到了這個，雖然因陀不是女性，可他的癥狀似乎是一樣的，所以他就拜托朋友去討了一些。

    深紅色的梅果散發一種獨特的味道，談不上多好聞，因陀羅只是不忍心拂了阿修羅的好意，隨手拿了一顆放進嘴里，果子的酸味和糖水的甜味在嘴里蔓延開，順著喉嚨流進胃里，竟然讓他覺得出奇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