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無CP]_分節閱讀_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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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響頭,是感激她在竹山縣十一年的養育之恩。 她只是妃嬪,并非皇后,賀融無法堂堂正正叫她母親,只能以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感恩。 三個響頭之后,又是三個響頭。 “這是代四郎叩的,他生性頑劣,離家出走,至今未歸,但想必他對您的心意,與我是一樣的?!?/br> 說罷,賀融又叩了三個響頭。 “這是代五郎叩的,他雖然遠隔萬里之遙,一時半會無法回京,但他同樣從未忘記您的教誨養育之恩?!?/br> “快、快起來!七郎,快扶你三哥起來!”袁德妃哽咽道。 她情緒一激動,就忍不住要咳嗽。 裴皇后為她順背,責備道:“你方才也聽太醫說了,不可大喜大悲,怎么又激動起來,孩子孝順重情,難道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嗎?” 袁德妃流著淚笑道:“我這是高興,也是慚愧,皇后在此,我何德何能……” “但你們在竹山吃苦的時候,我還未在陛下身邊,你教導了他們十一年,擔得起他的禮?!迸峄屎蟮?。 袁德妃接過她遞來的帕子,拭淚道:“三郎打小不聲不響,卻外冷內熱,我還記得有一年,我幫著陛下編草鞋,夜里在燈下編得太久,隔天眼睛就開始難受,一直流淚,他不知從哪兒聽說枸杞明目,就讓二郎帶著他上山采了許多枸杞回來,給我泡水喝?!?/br> 賀融低聲道:“那是應該的?!?/br> 袁德妃唏噓:“你覺得應該,我卻至今未忘。三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想來想去,只能托付你了?!?/br> 賀融:“德妃請講?!?/br> 袁德妃:“我死后……” 賀熙臉色一白。 但這個字一旦說出口,袁德妃接下來的話反而流利許多。 “我死后,唯恐賀熙年紀尚輕,無依無靠,又怕他就封之后,沒有長輩管束,走了歪路,在你有閑暇時,還請給七郎多寫寫信,督促勸導他,讓他像你一樣獨當一面,頂天立地,可好?” 賀融問道:“長兄如父,德妃緣何不托付太子?” 袁德妃苦笑不語。 裴皇后出聲:“三郎,這也是德妃最后一點心愿了,你就應了她吧?!?/br> 賀融拱手應是。 袁德妃道:“七郎,我有些乏了,你陪你三哥出去走走,你們兄弟倆,好好說會兒話吧?!?/br> “是?!?/br> 目送兩兄弟離去,袁德妃嘆息一聲,對裴皇后道:“我是真放心不下七郎?!?/br> 裴皇后安慰:“七郎已經大了,陛下說,待他就封之前,會為他挑選一門合適的婚事,你就放心吧?!?/br> “正因為陛下這樣說,我才不放心?!痹洛嘈?,握住裴皇后的手,“但您的眼光,我卻是信得過的?!?/br> 裴皇后點頭:“我也會幫忙看著?!?/br> 她還記得,當年她剛入魯王府,以魯王妃的身份主持府中事務時,袁德妃哀戚又隱含恨意的眼神。 裴皇后還知道,當時袁德妃仗著自己是王府里的老人,給自己制造了不少麻煩,也下了不少絆子。 時過境遷,兩個昔日相看兩相厭,怎么也湊不到一塊兒去的人,居然能心平氣和坐在一起,拋開皇后與妃子這層身份,她們甚至能成為交情不錯的朋友。 這一切,源于袁德妃對嘉祐帝的死心,也源于裴皇后的清醒與理智。 帝后相敬如賓,后宮涌現的新鮮面孔,帝寵有加的新嬪妃,讓袁德妃徹底明白,就算沒有裴皇后,自己與嘉祐帝,也不可能再回到過去。 像平民百姓那樣夫妻患難與共的日子,終究像滔滔江水一般,再不復返。 一場大夢,做得再久,也總有醒來的時候。 但早年的磨難和艱苦,后來的憤懣不平,種種隱患累積起來,徹底擊潰了她的身體,袁德妃不肯屈服,掙扎著想從老天爺那里多搶一些時日過來,希望能夠眼看著兒子成親,生子,去封地,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輩子。 “長安兇險,我知道七郎,年幼無知,容易誤入歧途……”袁德妃咳嗽道,“太子也好,紀王也好,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連三郎都選擇急流勇退了,七郎這孩子,我再清楚不過,他根本不會是別人的對手?!?/br> 裴皇后道:“你也別想太多了,太醫說你的病情正是因為殫精竭慮所致,只要七郎低調行事,遵紀守法,誰也不會平白無故與他過不去?!?/br> 袁德妃:“那要是,有人逼他非得站某一邊呢?” 裴皇后不語。 袁德妃苦笑:“其實您清楚得很,只是不想讓我擔心而已,我都明白,現在想想,我真是對不住您,從前鉆牛角尖的時候,一心一意與您過不去,給您添了多少麻煩,您大人大量,非但不和我計較,還不計前嫌幫助我……現在我想開了,卻已油盡燈枯,沒法幫您打理宮務。這一輩子,我沒有欠過誰,唯一對不住的人,就是您?!?/br> “說這些干什么!”裴皇后拍拍她的手,嗔怪道。 袁德妃含淚道:“若是有下輩子,就罰我為您做牛做馬,哪怕是化作您身邊的一棵草一朵花,讓我守著您,由我站在您身前,為您遮擋風雨,好不好?” 裴皇后微微濕潤了眼角:“好?!?/br> 她想起一句話,心下忽然一沉。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觀風殿外,兄弟倆一路朝宮門走去。 “往后有什么事,就給我寫信,不要悶在心里,如果是宮里的事,自己解決不了,就去求皇后,她在陛下面前,是能說得上話的?!辟R融道。 “多謝你,三哥?!辟R熙眼眶紅紅的。 賀融想了想,又道:“不要覺得裴皇后搶走了德妃的位置,也不要怪罪大哥和二哥,他們都不容易?!?/br> 賀熙沉默良久,低聲道:“我知道,罪魁禍首,從來就不是裴皇后,更不是大哥和二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