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無CP]_分節閱讀_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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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新近越發覺得力不從心, 好似陳年舊疾一下子全都爆發起來,頭痛欲裂,氣若游絲, 多少個太醫來來去去,就是查不出毛病,無非說的還是那一套,陛下有頭風,又有心疾,不宜勞累,要靜養云云。 但皇帝從十年前開始感覺不適,到如今,身體每況愈下,勞不勞累,靜不靜養,毛病都在那里,從來沒有痊愈過。 終于到了不得不考慮儲君的問題了,腳步聲遙遙傳來,皇帝微微睜眼,模模糊糊瞧見跟在內侍身后的人影,卻看不清面容,不由暗嘆自己眼力也不行了。 “陛下,魯王來了?!瘪R宏悄聲道。 皇帝總鬧頭疼,久而久之,他也學會如何控制說話的音量,讓皇帝能舒服些。 賀泰快步上前,跪倒行禮:“陛下圣福萬安!” 皇帝:“陪朕走一走吧?!?/br> 賀泰原以為皇帝在跟馬宏說,誰知馬宏很快將皇帝的手杖拿來,他這才明白,忙上前攙扶,入手就微微一驚:“您的手怎么這般涼!” 老父霜白鬢角入目,賀泰心頭一酸,將皇帝的手捂得更緊一些。 “兒子的手凈是骨頭,您別嫌棄?!?/br> 皇帝難得一笑,笑容里多了些暖意,忽然問:“你在房州十一年,恨過朕嗎?” 賀泰一愣。 皇帝:“說實話?!?/br> 賀泰自問在老爹面前無所遁形,只能硬著頭皮道:“時日一久,看著家徒四壁,茅廬遮身,難免追憶從前,生出一點點怨望,但怨的也是自己無能,若說到恨便陛下,則萬萬不敢,臣自知犯下大錯,能保住性命已是陛下大恩,說到底,要不是臣當年搖擺不定,想著左右逢源,也不至于被賀琳他們蠱惑,一步錯,則步步錯……后來陛下恩準臣一家回京,臣當時真是大喜過望,感激涕零,心想這輩子能在京城終老就滿足了,沒想到您還復了臣的爵位……” 說及此,賀泰哽咽起來:“臣越想從前,就越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不忠不孝,辜負了陛下一片用心良苦!” 皇帝靜靜聽他傾訴,過了半晌,方道:“若是不僅復你的爵位,還要立你為太子呢?” 賀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雖然他早就從裴王妃轉達殷貴妃的話里聽出些許提示,但這從親耳聽見皇帝說出來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他的心口怦怦亂跳,失了原有的節奏,但賀泰不敢伸手去摸,他感覺自己全身瞬間僵硬起來,連如何走路,先踏出哪只腳都忘了。 “陛、陛下?” “出息!”皇帝輕斥一聲,“朕問你話呢!” “是是!”賀泰勉強自己定了定神,干著嗓子答道,“臣一定兼聽則明,禮賢下士,當一個明君……” “你當不了明君!”皇帝毫不客氣打斷他,“知子莫若父,你耳根子軟,沒有當斷則斷的魄力,更沒有洞察先機的能耐,你充其量,只能當一個守成之君,如果能做到像你自己說的那樣兼聽則明,也許這份守成的基業,還能多延續幾年?!?/br> 賀泰被數落得滿臉通紅,難堪不已,訥訥道:“是臣無能……” 皇帝嘆了口氣:“你知道,為什么朕屬意你嗎?” 賀泰剛才被罵懵了,這會兒還沒回神,下意識就回答:“因為臣有幾個好兒子……” 皇帝終是沒繃住,被逗笑了,旋即又拉下臉:“你有好兒子,跟你有什么關系,難不成日后是你兒子幫你聽朝理政,處理政務?” 賀泰苦了臉,他覺得老爹的脾氣實在捉摸不透,一會兒笑一會兒罵的,自己完全不知道說什么才合適。 皇帝走了好一段路,身體有些支撐不住,馬宏上前要攙扶,被他擺手制止,又站回一段距離以外,賀泰忙停住腳步,扶著皇帝,好撐住對方大半身體的重量。 “因為你居長,自古以來,上至天家,下至寒門,立嫡立長,乃不變之理?!被实劬従彽?,一字一頓道,“更重要的是,你不折騰。不折騰,就少了許多事端,你須記住這一點?!?/br> 賀泰忙道:“是,臣記住了!” 皇帝:“周瑛和張嵩他們,是朕留給你的股肱之臣,老成持國,可信之任之,武將則有張韜、季嵯、李寬等人在,遇事不決時,多問幾個人,不要偏聽偏信,但當斷則斷,不要猶豫不決,許多事情一旦錯過時機,就悔之莫及……” 賀泰越聽越不對勁,這不是在說立太子么,怎么聽著像在交代遺言,他忙道:“來日方長,兒子許多事都不懂,往后還要多賴您教導呢!” 皇帝搖搖頭:“朕近些日子,時常夢見太子?!?/br> 賀泰啊了一聲,脫口而出:“太子托夢讓您立臣為太子?” 要不是沒有力氣,皇帝真想把這個兒子暴揍一頓,他嘆了口氣:“太子說想朕了,說他等了許多年,孤零零的,與朕抱頭痛哭,朕每日醒來,枕邊全是濕的?!?/br> 賀泰憂心忡忡:“您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得多休養才行,您可一定要保重龍體,兒子從來沒當過太子,也不知道怎么當太子,還想讓您多教教我……” 皇帝氣笑了:“你沒當過太子,這天下有幾人當過太子?不會就學,不懂就問,難不成這都要朕教嗎?從今日起,但凡送上來的奏疏,由你先作批復,朕再看?!?/br> 賀泰不敢再磨嘰,忙應下來。 皇帝沉吟:“至于齊王和衛王,日后你打算如何安置他們?” 賀泰忙道:“臣定當兄友弟恭,善待兄弟們!” 皇帝哂笑:“若他們圖謀造反,你也善待?” 賀泰語塞。 皇帝:“你優柔寡斷,心腸卻也軟,這是好事,也是壞事,為君可為仁君,亦可為庸君,如何抉擇,就看你自己了,朕不可能牽著你的手,帶你走一輩子的?!?/br> 賀泰含淚道:“您別這樣說,臣聽著,心里難受?!?/br> 從前那些怨望,此時此刻,在他心中俱都煙消云散,只剩下父親對自己的看重和厚望。 皇帝暗嘆一聲,拍拍他的手,兩人慢慢往回走。 縱使帝王,亦有無可奈何之事,譬如太子的死,譬如自己的壽命,天地光陰,一去不可回頭,曾經的意氣風發,躊躇滿志,如今不過化作鬢角霜白,眉間細紋。 “秋風起兮白云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被实廴滩蛔〉偷鸵鞯?。 賀泰聽出這首詩的來源,便奉承道:“漢武一生,功彪史冊,您又何曾比他遜色分毫?” 若是故太子健在,必能聽出其中深意,以詩相和或勸慰父親,但賀泰不是故太子,他內心充滿了即將被委以重任的激動,和擔心自己無法勝任的惶恐,興奮與忐忑兩相交織,令他無法去體察父親那種英雄垂暮的心情。 皇帝有些失望,但并未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