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否則,國將不國。 “還有更雪上加霜的呢?!?/br> 這么說著,太子從桌案上抽出一份奏章,扔到了弟弟的懷里。 “上次經你提醒以后,我差人去了前線,這便是結果?!?/br> 楊鴻軒聞言打開奏章,一目十行的看完,“西蠻的封山大雪果然化了嗎……” “不止如此,”火燭在太子臉上打出明明滅滅的光影,“兩國邊境的山脈已經有了被踩出來的獸道?!?/br> 他低聲說道:“那群家伙,要來了!” 抬手接住狂風揚起的碎雪,楚允注視著精巧的冰凌在溫熱的掌心漸漸融化,變成了一滴水珠。 他正踩在西蠻皇宮前的空地上,濕漉漉的地面有著冰雪殘留的痕跡,在不遠處,幾名長著狗耳朵的仆從正用鐵鏟將碎冰鏟到一邊。 然而,整個廣場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他們,而是占據了整片空地的獸人。這群半人半獸的怪物即便在寒風中也袒胸露乳,唯有幾名像頭領的家伙穿著簡單的盔甲。 “歡迎從冬眠中歸來,我的臣民們?!背蕪堥_雙臂,“你們睡了太久,睡到了改天換地?!?/br> “六殿下,”一名似獅又似豹的獸人上前一步,甕里甕氣的說道,“我等是接到皇令才趕來,為何不見陛下?” “大統領,稍安勿躁,”楚允擺擺手,“我這不正要說到嘛?!?/br> “實不相瞞,在諸位沉睡期間,我楚家出了一件令祖宗蒙羞的丑聞啊?!?/br> “我的四哥仗著父皇寵愛,調戲宮妃被抓個正著,引得父皇勃然大怒,”他一邊說,一邊裝模作樣的搖著頭,“誰知道,四哥早有不臣之心,自知被捉后必死無疑,就聯系自己在宮中的黨羽,竟然把整個宮廷殺的片甲不留,并把父皇打成了重傷?!?/br> “還好本皇子即使趕到,手刃了此獠,可惜父皇傷勢過重,撐著一口氣傳位于我后,便駕崩了……” “你撒謊!” 還沒等他說完,一道尖利的聲音便插了進來,眾將領望去,就見發言人身上浮出塊塊墨綠鱗片,正是四皇子的親舅。 “四皇子不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楚允笑容不變,“哦?聽你的意思是,你們青蜥一族對四哥的了解比我深,該不會是他的同黨吧?” “你胡說什么!”青蜥統領臉漲的通紅,“我要見娘娘?!?/br> “看樣子你們還是沒有聽懂我的意思,”夸張的嘆了口氣,楚允一攤手,“片甲不留的意思是——他們都死了?!?/br> 大統領聞言上前一步,“敢問殿下,都死了是?” “就是這皇宮中的主子,無論皇族還是后妃,除我和我娘以外,都死了個干凈?!背誓樕系男θ莸讼氯?,“還有,你應當稱呼我為陛下?!?/br> “不可能!” 此言一出,眾將領群情激憤。 在場眾人,哪個沒有親族在宮里?哪個不算皇親國戚? 楚允一言就把他們的依仗都給否了,又有哪個能夠心平氣和的接受? 更有甚者還喊出了“這楚老六在妖言惑眾,說不得陛下他們就是被他囚禁了”之類的暴言。 楚允笑瞇瞇的看著炸成一鍋粥的人群,一種難言的爽快在心中蔓延。 他當然不生氣。 他們說的都是實話啊,只不過,他這個大逆不道的楚老六并不是囚禁了陛下,而是干脆的殺了他們吶。 “六皇子!”大統領又上前一步,大有逼宮之勢,“今日之事,必須有個說法,不然恕我等不服!” “對!不服!” “讓陛下出來!” “嘖嘖嘖,諸位真是一片忠心可照日月啊?!背首I諷道,“為什么不撞南墻就不死心呢?喝了這杯敬酒不好嗎?” 說完,他一招手,一名侍從托著托盤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來。 楚允從身后侍從舉著的托盤里取出了一個燦金卷軸,“真可惜,我可是費了好幾天功夫,認認真真的把諸位的名字謄抄上去呢?!?/br> “這是什么?”注視著這陌生的卷軸,大統領下意識的后退了半步。 “能讓你們乖乖聽話的東西?!背蚀鸬?,然后另一只手拿起了托盤中一把古怪的直鞭,對準眾人一揮—— 慘叫聲起,方才還氣勢洶洶的獸人統領們無不痛苦的蜷縮在地,有些甚至從口鼻淌出了鮮血。 “畜生就是畜生,必須要吃點苦頭,才知道主人是誰?!?/br> 他手持封神榜和打神鞭,走到了眾人中間。 “我和我那個傻瓜父皇可不一樣,不會被你們身上的蠻族血統所迷惑,我還記得自己是一名隋人,而不是一只只懂得爭強斗狠的野獸?!?/br> “用用你們只有核桃大的腦子,往南看一看,”他說道,“昔年我們的先祖被晉人趕出中原,來此窮山惡水之處蟄伏,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卷土重來?!?/br> “而你們呢?” “沉溺于與蠻族的融合,推崇獸血。真把自己當成了無知無覺的畜生,竟然還高高興興的去冬眠?” “為了那么一丁點蠻力,寧肯讓自己多出一項致命弱點,可真令本王嘆為觀止啊?!?/br> 這么說著,他一腳踩上了大統領的腦袋。 “聽著,”楚允指向南邊,“重回中原一事,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br> “而我,把東風也給你們借來了?!?/br> 話音剛落,有狂風自山巔而來,帶起了洋洋灑灑的雪花,四道身影乘風而來,落在了楚允面前。 “……是、是仙人?!币幻F人統領吃力的說道。 “上清羅教文家四將?!鳖I頭的持劍青年說道,“奉老祖之命,襄助隋帝伐晉?!?/br> 羅教認同楚允了! 這個消息對諸位統領的打擊似乎比打神鞭還要大,他們不可置信的看向矗立的四人,想要找出一絲偽裝的痕跡,然而隨著那四人拿出熟悉的武器,最后一絲幻想也宣告破滅。 楚允碾了碾大統領的頭,“我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是一起去中原重現先祖榮光呢?還是死在此處,成為大隋復興的絆腳石? 大統領先前帶頭反抗,受的懲罰也最終,他七竅流血,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艱難的說道:“愿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他一服軟,眾統領氣勢不在,紛紛倒戈,唯有四皇子親舅自知絕無活路,用隨身的佩劍,把自己的喉嚨捅了個對穿。 他的血蔓延在廣場上,為這片冰天雪地帶來了一抹刺目的艷麗。 “早這樣不就好了?!?/br> 楚允一移開了踏住大統領腦袋的腳,就有宮人上前拿絹布擦拭他的鞋底。 “回去整兵備馬吧,”他揚了一下眉,“四日之后,本王揮兵南下,可別讓我發現,少了你們中的誰?!?/br> 楚允目的達到,本就是過來表個態的文家四兄弟片刻都不愿多逗留,只見那老三鐵傘一撐,狂風驟起,很快便沒了身影。 目送那四人原去,楚允在宮人的簇擁下回到皇庭,甫一踏進門,就見兩道身影等在了路前。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br> 柳千易就是有本事把恭維話說的也像是在嬉鬧。 “解決了那群腦子缺根筋的家伙,陛下劍指東南,復國大業指日可待呀?!?/br> “你要是多加點真心,我聽了會更高興,”揮手讓內侍退下,每次見到他這德行,楚允后槽牙都有點癢,“我聽說金鰲島可是把你那徒弟給扣了,你就半點不心疼?” “本來就是送去當人質的,人家收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柳千易懶洋洋的閉上雙眼,“反正死不了?!?/br> “你倒是心大?!背收Z氣奇異。 柳千易聞言睜開了一只眼,“我聽說了,那邊要帶我那傻徒弟隨軍,估計是發現他沒啥用處了?!?/br> 如果是重要的人質,他們當然會好好關起來當底牌用,如今要拉著他那菜的要命的傻徒弟上戰場,顯然是不打算把他留在最后。 想到這兒,他語氣里也帶上了幾分埋冤,“陛下你也是,哪怕做做樣子呢,找個人去找找他,給金鰲島一種他很重要的錯覺嘛?!?/br> 楚允聞言一噎,“我哪有那么多閑工夫,自己的徒弟自己管!” “唉,好麻煩?!绷б讎@了口氣。 “柳道友何出此言呢?”站在一旁聽他們寒暄的宗玄開了口,他還用著那副拼湊而成的身軀,看起來像是一具極為逼真的人偶,“我聽聞令徒出身大晉,父親在朝中有著一官半職,是嗎?” “沒錯,”柳千易瞥了他一言,“李宴他爹是大晉校尉,駐守一府,不過李家向來是晉帝的死忠,還有一個嫡系進了五龍山,你要是想拿他威脅他爹,有些難啊?!?/br> “此言差矣啊,柳道友?!弊谛⑽⒁恍?,“親情和忠心如何取舍,這等戲碼真是百看不厭?!?/br> “幾千年來,我見過嘴上喊著忠君愛國,卻為了舐犢之情把君、國都賣了個透的,也見過為了忠義,送親生孩子去死的,還有在兩邊搖擺不定,最后賠了夫人又折兵的?!?/br> “不知道你們口中的李校尉看到自己的親兒子落入敵方之手,豪情壯志還能留下幾分?” 他滿懷惡意的笑了,“況且,那位晉帝陛下,有沒有命從床上爬起來,還未可知,不是嗎?” “關于這事,你們倒是做的漂亮,”楚允臉上也透出了點笑意,“但僅僅是一城一池的麻煩還不夠,希望公子能給本王一個驚喜?!?/br> “哈哈哈,那是當然了!”宗玄大笑,“這是一場無解之局,我等必然不會讓陛下失望。我保您殺入大晉的時候,找不到一合之敵!” “說到這個,”楚允看向他,“如今戰事將起,折葉國師不來親眼瞧瞧嗎?” “陛下不必多做試探,”宗玄笑彎了眼,“主上還有大事要忙,短時間內沒空照看咱們?!?/br> “蠱毒一事一定會爛在我的肚子里,不會讓你那群風光霽月的好盟友知曉的?!?/br> 上清與玉清有世仇是不錯,然而九幽天魔是人間公敵,捅出去的風險太大,不得不防。 更別說,他們如今在做的事一旦暴露,恐怕會落得四面楚歌之境。 先前柳千易特意在流仙盟四人面前露面,也是為了用自身魔氣遮掩宗玄出手的痕跡。 畢竟他入魔這事天下皆知,不是嗎? 如今知曉這個秘密的除了折葉與在場三人,就只有—— “若不是國師計策高明,我們也拿不到封神榜,自然不會懷疑他的,公子多想了,”見楚允面色發黑,柳千易自然攬過了話頭,“我倒是有些擔心凌師妹,那丫頭向來能逢兇化吉,萬一真的讓她從九幽爬出來了呢?” “你也說了,那是萬一,”宗玄抬手捋過一綹鬢發,在手指上纏了幾圈,“那日她并未見到柳道友,不是嗎?主上與大小姐恩怨頗深,她未必能想到更深一層,況且,落霞谷那事后,全天下不都以為陛下與我家大人勢不兩立嗎?” “再說了,若是大小姐真能沖出九幽,我倒是打從心底佩服她?!?/br> “畢竟主上這次,可是滿心想讓她死呢?!?/br> 走出田氏茶館的大門,凌玥久違的感受到了一絲疲憊。 說服那條胖頭魚花了她不少功夫,嘴皮子都險些磨破了,為了抵消他的懷疑,要把淪為階下囚的老顧頭抵押了出去。 為了盡早把消息遞出九幽,翠花自告奮勇去當了信使,因此,如今就剩下了這對跟陌生人沒什么差別的堂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