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若是單純的急病,不會有人守在山道上劫殺寨主,可想要將一寨人全部毒死,就只能在水里動手腳。 “我們也是如此想的,然而取水讓山中野獸試毒,后者只拉了幾天肚子。單從尸身來看,像是一種極為恐怖的疫病,”白滇搖頭,“我派人前往周圍各寨,他們皆說未曾見過此病?!?/br> “那寨主呢?”凌玥問道,“他身上可有得病的跡象?” “姑娘高見,”白滇臉上流露出了一絲笑意,“關鍵就在此處?!?/br> “那寨主身上也有染疾癥狀,只是非常輕微,不,應當說是,離寨子越遠,他身上的病越輕?!?/br> “那這就不是病,”凌玥接道,“而是蠱?!?/br> 能夠一夜屠村的疫病怎么會半點也不擴散,還離的越遠癥狀越輕? 但如果換一種思路,倘若有人往苦水寨的水里下了蠱毒,人人飲水也意味著人人中蠱,而子蠱離母蠱越遠,威力越小呢? 這也能解釋為什么事后查不出原因——他殺死寨主之后就把蠱蟲都收走了! “我回寨之后,便命人去查苦水寨的買水記錄?!卑椎嵴Z調平靜,“押送清水的人告訴我,三月前他害了病,四處找人替工,一直求到伊久島面前,后者應了下來,替他走了一趟?!?/br> “……你們這位伊久島是這么熱心助人的性子嗎?”玄咸好半天憋出來這么一句。 白滇苦笑:“很顯然,他不是?!?/br> “如果沒出這個事,他愿意向寨民伸出援手,我估計會很高興吧?!?/br> 可現在……事出反常必有妖。 “咚?!?/br> 凌玥敲了一下木桌,“證據呢?” “沒有,”白滇坦然的說,“倘若有證據,我何必要大費周章的驅他走?” “不過,我從苦水寨帶出來了點東西?!?/br> 說著,他起身走進內室,不多時,便捧著一個匣子出來。 那匣子不過方寸大小,上面貼著數張寫滿密文的封紙,隨著它被男人放到桌上,在場五人都感到了一股難言的陰冷。 “這是什么?”韓焉嫌惡的問道。 “這是苦水寨寨民的血rou?!卑椎峄卮饡r眼都不眨,“稍微化一點在水中,便可令所有飲過水的人生疫,我在將寨子燒毀前留了這么一匣?!?/br> “你留這個做什么!”離他最近的丁衍跳了起來,身后的凳子倒在了地上。 “為了證明我所言非虛?!卑椎岽鸬?,“也是我今日邀諸位前來的原因?!?/br> 說完,他把裝滿血rou的匣子往凌玥面前一推。 “伊久島對我南疆蠱術本不屑一顧,能令他轉頭鉆研蠱毒的,除了他生父出身的金鰲島,我想不出別人?!?/br> “南疆雖然封閉,但也不是對外面之事充耳不聞,我知道如今的天下是什么勢態,也是知道金鰲島與諸位是什么關系?!?/br> 凌玥伸手罩住木匣,“你的意思是?” 白滇淡淡一笑,“你們不會覺得,他這搞出這玩意兒,是想來毒我們這些山野村夫吧?” “能把你逼出南疆,那蠱王還算有點本事嘛?!?/br> 一處隱蔽的山洞中,一名身穿錦衣的俊美男子手持折扇,對著面前的刀疤漢子一揚下巴,“你這樣算不算是喪家之犬?” 沒理會男子的惡意調笑,伊久島從腰間拿出了一個瓷瓶,啞聲道:“藥我已經煉好了,東西什么時候給我?” 男子一挑眉,從衣袖里掏出了一本書冊,抬手舉起,上書“瘟癀毒經”四字,“你可想好了,這可是瘟君呂岳的傳承,我雖然少來人間,但也知道這位瘟帝的名聲,你要是走了這條路,那真是比我們還人人喊打?!?/br> “你難道是在勸我回頭是岸?”伊久島笑了起來,聲音更加嘶啞,“白滇已經察覺我的所為,他如今蟄伏不過是沒有證據。這人就是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若有機會,他必殺我?!?/br> “這么說,你是打算撞南墻了?反正金鰲島也不肯教你點有用的,我這也算是做善事嘛?!蹦凶有ξ倪f出了經書。 “這句話從蠱惑我的你嘴里說出來,可真是諷刺?!币辆脥u抬手接過書冊,對手一翻,面色大變,當即把書冊扔到了地上,“只有半本?你耍我?” “非也非也,”男子眼中有紅光一閃而逝,“事只辦了一半,報酬自然也只給一半,如此天經地義的事情,哪有耍不耍之說?” “……那件事我做不到!”伊久島臉上的刀疤扭曲了起來。 “怎么會?”錦衣男子咧嘴一笑,卻如木偶般生硬,“難道你忘了臉上這道疤是怎么來的?” 男人聞言一怔,下意識的抬手摸向臉頰。他摸的極慢,摸的極細,由上到下,由左到右,仿佛又摸到了淋漓的鮮血與深可見骨的傷口。 見此,錦衣男子向后退了一步,“你不妨好好思量一下,在你回金鰲島之前,我的承諾一直有效?!?/br> “不……”手指一頓,男人回過神,拒絕之詞到了嘴邊,然而等他抬頭,洞里哪里還有其他人? 被人二話不說的扔下,伊久島的臉色難看至極。沉默良久,他從腰間拿出了一顆黃綠相間的珠子,握在手心輸入了法力。 一道光幕出現在男人身前,映出了一名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那道士長得尖嘴猴腮,一見是他,表情嫌惡,好似在看什么腌臢之物,“這不是伊家的那個賤種嗎?你不好好盯著南邊那群蠻子,找道爺做甚么?” 面對如此侮辱,伊久島像是習以為常一般,只是沉聲道:“我有事要見金光娘娘?!?/br> “嘁,你能有什么事?”道士輕慢道,“難道是被人欺負了要回來找大人哭鼻子?你可別學你那個沒本事的爹……哦對,你還不如他,他起碼哄女人還是有一手的?!?/br> “我要見金光娘娘?!币辆脥u手攢成拳。 “娘娘沒空見你?!钡朗孔I笑一聲,“太清人教有傳人來拜島,娘娘忙著呢?!?/br> “人家可是太清嫡傳,跟你這樣的賤種不可同日而………” “啪!” 在道士說完之前,伊久島捏碎了傳影珠。 他維持著握拳的姿勢良久才喘出一口粗氣,緩緩、緩緩地把地上的經書撿起來,貼在了心口。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212 21:00:37~20200213 21:40: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沒得追求的夏目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13章 凌玥握著手中的木匣, 打開了羅盤。 中央的磁針在匣中血rou的影響下瘋狂轉動, 繞了數圈后才顫顫巍巍的指向了東方。 “這玩意兒行不行???”韓焉望著抖動的磁針皺起眉頭,“別是壞的吧?” “怎么說話呢?”羅盤主人丁衍一聽就不樂意了, “這可是我吃飯的家伙, 你用詞注意一點!” “……你吃飯的家伙不是嘴嗎?”玄咸拆臺。 “你到底哪邊的???是不是要欺師滅祖!” “行了?!笔掌鹜钢辉斨械哪鞠?,凌玥把羅盤扔回了丁衍懷里,“南洋在南疆的東邊,我覺得沒什么問題?!?/br> 伊久島自稱祖籍南洋,推斷出金鰲島在南洋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 畢竟他總不能跑漠北學一口南洋口音吧? 丁衍準準的接住羅盤收好, 在他身旁,微北生等人正圍在篝火上前, 串在架子上的野雞已經被烤至金黃,水滴狀的油脂鍍在上面, 偶爾滴下一滴, 還會引得火苗躥動。 修行到金丹以上, 其實已不需要每日進食, 只不過他們在南疆提心吊膽了多日,如今當然要好好開開葷——在一個動不動就下蠱、滅寨的鬼地方,誰能睡得著吃得香? 他們只是想來賺一筆功勛,不是想編寫《南疆洗冤錄》??! “你們說那蠱王說的是真是假?”韓焉一邊盯著烤雞一邊嘟囔, “我怎么覺得那小子在危言聳聽呢?” 微北生翻動了一下烤架,又往上刷了一層山蜂蜜,引起一片咕嘟聲,“韓師弟, 白蠱王面皮雖嫩,實則年長你許多,注意措辭?!?/br> “我又沒能當著他面說……”在師兄的注視下,少年音量越來越小,顯然有些底氣不足。 白滇說伊久島十歲前往南疆,又在寨中住了近三十個年頭,按照他與伊久島同齡還略微年長的說法,這家伙今年估計得有四十好幾,白葉小他們幾歲,怎么也要三十出頭…… 換言之,她和韓焉得婚事要成了,那可真是徹底的老牛吃嫩草。 不過修士的歲數就是這樣,看外表從來做不得準。 “他們這種人說話總是七分真三分假,”凌玥分享了一下她與晉朝皇室斗智斗勇的心得,“照單全收不可取,不過大面上可信?!?/br> 大面上是指什么呢? 伊久島拿苦水寨試藥引起白滇設局將他驅離南疆這不假,不過要她相信全寨上下對他視如己出還是算了吧。 白氏兄妹年少時拿他當自己人,怎么保證寨中其他人不起別的心思? 同一個寨子、土生土長的鄉里都有著大大小小的矛盾,更何況是這么一個長到十歲才塞回來的拖油瓶? 就算是白氏兄妹,捂了這塊臭石頭三十年都沒捂熱,難道不會心灰意冷? 人心都是rou長的,然而rou也是會被凍透的。 “你別說,要是那家伙三歲進寨,說不得還真能把自己當南疆人?!毙桃慌拇笸?。 對于一個改嫁寡婦的兒子來說,十歲真的太大了。 大到他已經知道自己是誰,大到他已被灌輸了定型的想法,大到他甚至已經明白了“改嫁”的意思。 裂痕這玩意兒一旦產生,想要消弭就是千古難題。 “他怎么看自己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們不能冒這個險?!蔽⒈鄙贸鲐笆组_始片rou。 伊久島給苦水寨下毒的時機太巧了,正好與楚允拿到封神榜的時點相撞,金鰲島分屬上清門下,上清又一直跟西蠻不清不楚,容不得他們不多想。 是以,他們五人才會在這荒郊野嶺露宿,就是為了追上伊久島問個清楚。 至于怎么問? 當然是先往死里揍一頓了。 探子的浪漫不就是犟最硬的嘴,挨最毒的打嗎? 不過,用木匣中殘留的蠱毒來推演下毒人這個做法并不怎么靠譜,不然凌玥早就一馬當先,對那刀疤臉來一個守株待兔了。 “唉?!毕氲酱颂?,少女嘆了口氣。 “師妹,是rou沒熟嗎?”微北生悚然一驚。 “不,”她滄桑的拿起雞腿開啃,“我只是想念小師弟……的狗了?!?/br> 雖然那只是用紙片變出來的假狗,但肯定比丁衍這個半吊子強!